第42章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程阴灼负气下山。

人刚回到驿站,便有人来报,说皇上来了,正在堂屋内等他。

程阴灼听了,不禁心上一喜。

他这几日都想再见见龙彦昭,可惜几次三番派人去找,对方都只是派了一位老臣过来,跟他谈条件。

程阴灼并不想答应那些条件。

这么多年他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去取悦父王,如今又跑出这么远来求救,连最讨厌的程启他都不惜……不惜模仿了。

他不想就这么妥协。

也不想做他人的傀儡。所以他想亲自再见一见龙彦昭,最后争取一次。

没想到,这机会竟然就来了。

程阴灼回想刚刚见到顾景愿时的场景。

一边比照着现在的他,一边回想过去的程启,一点一点地对应着各种细节,调节了一番,最终推开了那间会客堂的屋门。

“皇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程阴灼露出惊喜的表情,又淡定亲和地冲龙彦昭眨了眨眼睛。

这一次他将自己的神色调整得比先前要内敛了一些。

程启有一句话是对的,龙彦昭并不昏庸愚昧。

他不一定能一直瞒下去。

所以还是要小心再小心。

在大宜朝的国度里,欺骗他们大宜的君主,这若是被打成欺君之罪,如今毫无抵抗能力的他,便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仔细思索一番过后,程阴灼也觉得第一次见龙四的时候自己表现的似有不妥。

——他只模仿了还是少年时期的程启凌云自信的模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总是会变的。

若再以十来岁程启的模样来面对龙彦昭,也许的确是不妥。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叫龙四起了疑,他才这么长时间都不来见他。

不过好在,见了顾景愿以后,程阴灼也悟出了一些心得。

这一次见到龙彦昭,一番惊喜过后,他忙收敛起眼睑,眼皮半垂,给对方行礼:“参见皇上。”

“阿启?”龙彦昭似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不禁一愣。

“阿启……快起来。”他说。

但也只是过去虚扶了他一下,并没有碰触到他。

程阴灼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他抬头看了龙彦昭一眼,心中不免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龙彦昭问他:“阿启……你方才去哪里了?”

程阴灼微笑着答:“出去转了一圈。”

“阿启手臂上的伤……”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自己的伤,程阴灼故意作出一副豪迈无所谓的模样,说:“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以前总是听你说这京中的繁华,这几日逛了逛,也的确是有意思,只是……”

“只是?”

“只是我一个人,便难免觉得有些无趣。皇上你最近又没有时间……”

程阴灼说着,再度换上了委屈的表情。

但他又很快意识到程启不会露出这种撒娇一样的神色,便忙在龙彦昭看过来时收了,当即冲他一笑,明眸皓齿的,满面春风。

他说:“不过我也理解你。”

说着,他走上前去凑近龙彦昭,仰起脖子看他,让一张俊秀的面容和眉骨上的疤痕都显露无疑。

程阴灼继续笑着说:“所以龙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被人猛地近距离贴上,龙彦昭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阿启。

一想今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还是点了点头,说:“是有事要对你说。”

程阴灼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那我们坐下来说。”

“好。”

龙彦昭没什么异议,径直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但做了好几年的皇帝,长期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生活,君临天下,让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龙四。

气质举止都变得格外出挑,惹人垂涎注目不说,长成年以后的龙彦昭面相看起来也要更加英俊。

以前在同龄人中是俊,现在则是刀斧削琢般线条分明的五官,眉宇间自信沉着。一双星目比当年看起来要更亮更有神,却也更自信。

器宇轩昂,傲睨一切,处处透着成熟稳重的男人气息……

程阴灼落在他身后半步,看得有些呆,也有些心动。

尤其是再一想到程启还爬上过这个人的床……心中的妒恨不免又深了一层。

程阴灼无疑也是喜欢男人的。

可从前父王在时,为了伪装成极阳之体,他又哪里敢找男人!

他那个身为北戎王的父亲只喜欢具有阳刚之气的男孩子,若是被父亲知道了他也很想在男人身-下-承-欢……怕不是也要像程启一样被驱逐。

如今想来,程启虽然后面的日子惨了点儿,但自己没享受过的……他竟然都享受过。

去过西域,在这北戎根本没有的繁华京都住了这么久,还做过大宜的重臣,皇上的谋士。最重要的……他还睡-过大宜的皇帝!

即便程阴灼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北戎与大宜的实力差距不止一点半点。

他们北戎人以游牧为生,生活封闭,很少有出外见过世面的。

如今来了这大宜朝、到了这京城,程阴灼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差距。

既然北戎比不上大宜……

那北戎的皇帝也自然比不上大宜的皇帝……

程阴灼望着龙彦昭的背影,这般想着。

他当然没有放弃要做北戎王的打算,只是看着这般年轻高大的龙彦昭,再一想到那个自大傲慢、正追杀自己的太子哥哥……

只觉得比不上。

北戎与大宜相比,各方面都比不上。

他心神越发控制不住地荡漾起来。

想到:

程启现在变成了这个模样,龙四都能把他当替身,睡他。

那自己是不是也……也可以?

是的,当然可以了。

看着坐下的龙彦昭,程阴灼不免开始心猿意马。

——他现在就是程启。

而且很显然,他无疑比顾景愿看起来更像当年的程启。

对了,对于龙四来说,他就是程启啊。

龙四还收藏了他的画像呢!

这般想着,程阴灼只觉得信心百倍,不禁靠了上去。

“阿启,朕今日过来,是想与你谈一谈……”

龙彦昭说着,一回头,发觉程阴灼又贴了上来。

——他虽是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但那两张围绕雕花圆桌摆放的椅子,距离却挨得极近。

程阴灼就坐在他边儿上。

手臂自然下垂着。

看上去虽是自然摆放,但还是有意无意地贴上了自己的小臂。

……

或许早期相处时他们的确多有亲密,但那会儿是年纪小,没有那么多意识。

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更何况……

龙彦昭霍地站起身来。

更何况他心里已经有阿愿了。

“朕要来与你说的是……”

迎着程阴灼迟疑疑惑的目光,龙彦昭紧紧握拳,而后郑重地说:“阿启,朕……喜欢上了一个人。”

“不。”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更为郑重道:“朕爱上了一个人。”

这时,九五之尊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爱这个字对于龙彦昭来说太虚无缥缈不切实际了。

或许是从小便没感受过爱,他可以说很多狠话、做很多狠事,但唯有这一字,要他说出口着实是太难。

因为没有爱过,也不敢去爱。

很多时候他都刻意回避,不去考虑这种情感。

就如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没有想过自己对阿启的心思是什么一样。

龙彦昭是一个只看重当下的人。

——只要当下过得还舒心快乐,他便不会去想那么多。

只有那个人……

唯有那个人……

没有他,他在时间的横河里,便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快乐。

他试过了。

有强迫自己去过没有顾景愿的生活。

这几日来他依旧专心处理朝政,依旧按时上朝下朝与群臣商议国事,依旧像往常一样去拜见母后。

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没有顾景愿的日子,很难过。

“朕有心上人了……”龙彦昭说。

一旦开口说出来,后面也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迎着程阴灼的目光,龙彦昭坚定不移地说:“他叫顾景愿。”

……

程阴灼的目光开始变得惊疑不定。

因为太震惊,他一双眼睛都瞪得溜圆……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龙四竟然还是喜欢上了……

为什么?

所以是为什么?

程启他就真有这样的魅力?!

以前他会武很能打的时候他们便都喜欢他。

现在他人明明都已经半废了,外表淡漠如死灰,也不笑了……

为什么还是有人喜欢他?!

这对程阴灼来说打击有点大。

他面部表情直接撂下,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但这却让龙彦昭起了疑。

一旦想好了做出决定,龙彦昭都会变得很坚定。

他不仅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阿启,还要告诉全天下所有的人。

也因此,便莫不如他第一个来亲自与阿启说。

他想过阿启听见这话以后的反应。

然而阿启如今的反应却仍旧叫他始料未及。

若先前只是觉得阿启变了,那么现在……

恍然间他已经认不出这是阿启了……

程阴灼也自觉似乎是露了身份。

他不该直接撂下脸去。

于是忙又收起表情。

他眼珠一转,转眼便提起了另一件事:“龙四你说的那个人是你们大宜的文曲星吗?就是跟我长得很像的那位?”

龙彦昭听着,长眉一挑,只觉得他话说得越发不中听了。

有点不尊重人。

他一向不喜欢有人拿顾景愿与阿启比。

更没想到这一次作比较的人是……

“阿启为何这样问?”他皱眉道:“你今日着实有些奇怪。”

“啊,你别误会。”程阴灼这次却也不慌了。

他说:“是这样的,头几年我在北戎便听说你们大宜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军身边跟了一位少年,文采卓绝风华绝代,长得还与我很像。想来便是那位顾大人了。”

眼见着龙彦昭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滞,瞳孔骤然一缩,目光也从一瞬间的茫然一点点变得冷厉起来,程阴灼心里瞬间有了谱。

“唉,我还想见见他呢,想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像……”

装作并未发现对方的突然变化,程阴灼无比单纯地说:“不过那位少将军过世了,那少年便失踪了……再后来我听说你们大宜有一位文曲星,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所以便猜应该是他吧……”

龙彦昭的双目重新漫上了一层血红。

像一头困兽一样,凌厉的目光会让人觉得他的盯视都是一种审判。

他死死盯着程阴灼,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的少将军是何人?”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位杨将军了。”程阴灼遗憾地说,“他身陨的那场战役我是知道的,只可惜当时我说什么都不算……”

“你的意思是说。”龙彦昭直接打断他。

“顾景愿从前在北戎,一直跟在杨晋的身边?”

“应该是吧?”程阴灼单纯地眨眨眼:“当时那少年还挺惹眼的,北戎不少将士都见过……对了,我手底下还有不少见过他的人,胡参军,你过来一下。”

程阴灼说着便对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耿直忠正的中年男人进来拜见他与龙彦昭。

程阴灼给龙彦昭介绍:“这是我手下的参军之一,陪我一起杀出重围,护送我逃到这里的,上过数次战场。”

龙彦昭表情无比阴森晦涩,在旁边沉默不做言语。

程阴灼并不意外他会有如此反应。

程启虽然心思深,旁人很难知晓他心中所想,但程阴灼与他是双生子,又从小一起长大,多少还是了解他的。

刚刚他在程启那里吃了瘪,回来的路上便一直在想该如何报复回去。也是福至性灵,突然让他想到了一些程启费尽周折来大宜、给龙四做谋士却又不告诉他自己身份的原因。

虽然不完全确定,也猜不中其中细节,但他还是愿意一试。

因此回来的路上,他早就对属下们做了一番吩咐。

而龙彦昭竟然公然说他喜欢程启……

是以方才的时机,便是最成熟的时机。

他这才提及了杨将军。

没想到……看到龙彦昭的反应,程阴灼不禁在心中大笑起来。

他笑嘻嘻地问自己的参军:“胡参军,我问你,大概是五年前,你有没有在戎宜战场上见过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少年?”

胡参军按程阴灼之前吩咐的说了:“的确见过。”

“你见过?”这回换龙彦昭直接问话。

那胡参军虽然面相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但他一心辅佐程阴灼,也知道若这次镇南王再失败他们也只能作为北戎叛徒从此浪迹,成为无主魂魄。

因此不敢不配合程阴灼。

他说:“见过……不只一次。那少年容貌十分突出,面相又与我家王爷很像,最特别的是……”

“是什么?”龙彦昭的声音更低。

“是……他眉上也有一道疤,只是是红色的……极为瞩目。”

龙彦昭:“……”

龙彦昭不说话。

程阴灼还在旁边见缝插针地说:“那你看见他,是跟在杨晋杨将军身边的吗?”

“自然是的。”胡参军说:“他们二人经常同进同出举止亲密……”

“啪”的一声脆响,龙彦昭直接将桌上的茶壶砸在地上。

茶壶触到地面以后炸开,碎片散落了一地。

滚烫的茶水亦迸溅在了龙彦昭的龙靴和衣角上。

但站在那里的皇上却毫无察觉。

他头脑变得无比清晰明镜,即便多日都未曾休息,可它还是自动运转着,将先前怎么也想不通、想不明白的一环给自动拼凑上了。

顾景愿一直说来大宜并不是因他而来。

但当问他究竟为何而来时,又不打算说。

龙彦昭先前一直都想不通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便也只能以常理估计,觉得凭顾景愿这身能耐,他想做这些也只是因为单纯想这样做。

没有任何理由。

……

他将这些归结于顾景愿在游戏人间。

因为对方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也因为那天……在锦绣坊的时候对方说的那番谁都可以的言论……也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感官,便自然认为他只是在玩。

虽说后来冷静下来再次回想,他对此还是心存异议。

顾景愿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当得起“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这四个字。

他不营私,不揽功,不骄傲。

甚至功成身退以后,还回归了田园生活,每日跟着游医一起照顾山下百姓。

这般低调善良,仁慈平和之人,又怎会只是为了好玩儿?

……

龙彦昭先前一直都想不通。

乃至程阴灼告诉他这件事情以前,他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今,却不用再想。

已然全部明了了。

……

原来,顾景愿说不喜欢他是真的。

说只是来辅佐他……也是真的。

双目赤红到就快要滴血,龙彦昭紧紧地捏紧拳头。

指骨泛白。

像是遭遇了什么彻骨之痛,他整个面部都颤动了起来,要不得不紧咬牙关,生生挺着,才能阻止自己去做一些偏激之事,发泄心中的愤怒。

……从前不明白的事。

现在全部都一字摊开,毫无遮掩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昔日白衣银甲的少年将军跪在他面前,发誓要誓死效忠他、扶他成为正统的画面骤然浮现在眼前。

是杨晋啊。

原来……是杨晋。

哈哈哈哈哈。

原来,竟是杨晋!

龙彦昭突然大笑出声。将原本等待看他反应的程阴灼给吓了一跳。

他狐疑地睁圆眼眸:“皇上?”

“怪不得他直接便选中了朕……怪不得他最初归于的是杨相……怪不得,怪不得……”

龙彦昭的表情已经变得极致疯癫。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顾景愿说的并不爱他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爱自己了,他来这里的目的从来便只有一个——完成杨晋未了的心愿!

猛然间,龙彦昭又想到了那枚翡翠扳指。

……能让面对任何赏赐都无动于衷、云淡风轻的顾大人,那般不管不顾地与歹徒搏斗也要抢回来的扳指……

又怎会单纯是朋友所赐。

那哪里是杨二手上的扳指。

那分明就是……那枚没有跟随杨晋的尸身被送回来的扳指!

而很显然,顾景愿那日出京城的原因,便是去祭奠杨晋!

过往被他忽略的细节都瞬间一一呈现在眼前。

……这么多年,顾景愿竟然一直都珍藏着那枚扳指。

当成宝贝一样。

龙彦昭突然觉得很无力,快要晕倒了似的。

现实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他的心房。那颗他正准备敞开心扉,露出最柔软、最温情一面迎接顾景愿的心。

结果……

便被捅了个血肉模糊。

他又突然想起那些个跟顾景愿不住缠绵的夜晚。

对方攀着他,要他不要停。

对方很少睁眼看他。

……

顾景愿说不喜欢他。

顾景愿说,只是恰好是他,所以是他。

顾景愿说,其实谁都可以的。

…………

当然是谁都可以了。

因为那个真正被他放在心里的,或许也是唯一放在心里的杨晋,已经不在了啊。

“哈哈哈哈哈……”

龙彦昭再一次大笑出声。

“真想不到……朕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朕竟是别人的替身。”

龙彦这一笑便硬生生地笑了好久。

他目眦尽裂,笑声撕心裂肺。

这与程阴灼最初想象的,他因愤怒而跑去质问程启完全不一样……

此时的龙彦昭就像是脚跟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不动,只是无比癫狂的,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狂笑。

程阴灼不满意地深深皱起眉头。

他还挺想看见龙彦昭与程启打一架的。

现在的程启一定打不过皇上。

但以程启那执拗的性格,只要是事实,无论中间有多少隐情他也势必不会做出任何解释。

打死也不会说的那种。

到时候那场面……

程阴灼太想看一看了。

可他又不明白龙彦昭为何还不动……

正当程阴灼绞尽脑汁,想要再激一激这位已经行为癫痫的皇帝之时,外面突然有人出声道:

“皇上,臣有要事禀告。”

有声音骤然自门外传来。

是影八。

……影卫即便白日里各有自己的身份,但若无急事绝不会公然现身。

影八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龙彦昭的脑中,便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抹红色身影。

……方才他骑快马赶回来之前,是将影八等几个人特意留在顾景愿那边的。

一旦想到也许是顾景愿出了事,龙彦昭的思绪便骤然被扯回,在他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开口道:“什么事?”

……

说完,皇上死死地闭紧嘴巴,眼睛瞪着,赤红的眼眸几乎就要瞪出眼眶。

他周身其实变得更凌冽了,明明已是春日,却寒冷如冬。

……顾景愿都不喜欢你,你还上赶着关心他的事做什么。

……既然已经知道他是为杨晋而来,那便坐实了他并无害朕之心……他好歹是功臣,帮了朕那么多,朕怎能置之不理。

……但他喜欢的是杨晋。从始至终,你龙彦昭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为什么顾景愿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要闭眼睛?还不明白吗?他被你弄着的时候,想的还是杨晋!

……朕、朕、朕……

龙彦昭气血翻涌,终于站不稳了。

他几乎是直接跌到在旁边的座椅上面,瞪眼的表情好似恶鬼,但面对正关心他身体的影八,他还是咬牙,坚持说:“什么事?快说!”

影八这才直起身体。

他看了看正站在一侧,同样正给皇上顺气的北戎镇南王。

稍稍迟疑过后,影八还是跪在地上,回禀道:“皇上早间吩咐,要臣随行于顾大人左右,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及时向圣上汇报……臣不敢隐瞒,特来相报。”

龙彦昭并不觉得他这话有问题,他如今深受打击,对于顾景愿的事生出了一股子狠意,满脑子想的都是顾景愿还能有什么事,不如便一并让他知晓了!

于是紧紧扳住座椅扶手的瑜文帝面色极度阴沉道:“说。”

可与他相比,站在旁边的程阴灼脸色却在那个瞬间变得煞白。

他那双原本还想去扶龙彦昭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程阴灼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跪在地上、外表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听他说:“方才这位镇南王去伏虎山上探望了顾大人,还说了一些话……臣因此,不得不快马加鞭回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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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彦昭手下几十个影卫中,影八最擅长口技,记忆力又好,模仿起任何人来都惟妙惟肖。

更有重建场景之能,可叫人身临其境。

……

于是空荡的驿站,安静的会客堂中,龙彦昭便亲耳听见了一场……令他万万想不到的,兄弟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