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江陌诧异, 顾铮这是第一次长时间停留京城, 冯家又一向低调,按理说不该认识冯家小辈。
“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人可以用。”
冯家也是京城一大世家,与行事张扬的林家不同,冯家特别低调, 冯家官员都是自己考出来的, 若无法考出个秀才,别想动用家族关系走上仕途,用冯阁老的话说, 既然没那个能力, 就不要白占那个位置。
内阁中有三位阁老, 这几位阁老都是先皇在位时就入了内阁的老臣,资历老, 原主要想动他们也不容易。
冯阁老和另外两位阁老不同, 他为官清廉,一心为国, 可惜年纪大了,下一辈没一个能立起来, 只得拖着一把老骨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他放心不下这个国家,他在等一个接班人,在原本剧情里, 左相一伙人利用原主身世将人拉下皇位, 拥立从民间找回来的大皇子遗留血脉登基为帝, 冯阁老知道消息后直接气病了,他七十岁了,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过。
江陌对冯阁老感官很好,他是这个腐朽朝廷中少见的清醒人,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大辰,若是没有他,大辰的现在和他看到的肯定不一样。
回到皇宫后,江陌吩咐安公公把这次春闱高中的名册拿来,翻开名册,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冯青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位于所有名字之首,他是这一届的会元。
江陌不觉意外,冯阁老儿子这一辈没有一个是为官的料子,既然儿子不行,冯阁老干脆培养起自己的孙子,冯青便是他最看好的小辈。
春闱刚过去没几天,负责审核的官员把答卷整理好,转头就见皇帝身边的红人安公公站在门口。
安公公行了一礼,“陛下派咱家来取前三甲的答卷,还请元大人行个方便。”
元大人恍然,最近陛下又清理了一遍朝堂,空闲出不少职位,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陛下重视这次科举结果也是必然。他取过封装好的试卷,递给安公公,“安公公说的哪里话,既然是陛下要求,哪里有不方便,考卷几位大人都已阅完,陛下要的都在这里。”
“那咱家就先谢过大人了。”
目送安公公离开后,元大人垂下眼眸,这京城的天,要变了,陛下这次怕是下狠手要对付林家了。他叹了一口气,眼前雾蒙蒙的,等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安公公不仅给江陌带来了前三甲的考卷,还带来了一份诉状。
安公公呈上诉状,“陛下,这是元大人托奴才交于陛下的,说他只相信陛下。”
薄薄的一张纸,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却保存完好,可以看出年代久远以及主人对他的重视,安公公捧着轻飘飘一张诉状纸,仿佛这纸重于千斤。
江陌没有说话,他半跪于书案前,细心描摹白纸上的红梅,一片洁白雪地里,突兀出现一点红色,红色如烈焰般绽放,一朵、两朵、三朵……渐渐映红了整片雪地。
雕有双龙戏珠的香炉里袅袅升起薄烟,烟雾缭绕里看不清年轻帝王的神色,安公公跪在下方,双手捧着状纸高举头顶,一动不动。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安公公,”江陌停笔,慢条斯理把笔搁在笔架上,这才看向跪在下方的人,“你跟在朕身边做事,知道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要明知故犯?”
“奴才知罪,”安公公重重叩首,“奴才愿意领罚。”他认罪却不收回说过的话,他从小被送入宫里,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他活在无尽的黑暗里,随时可能没命,是陛下让他看到了光,带他逃离过去,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陛下,但有些事情,他必须做。
江陌定定看了他一会,抬起手,“拿来。”
安公公膝行几步,恭敬把诉状纸递到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上。
画被收到一边,诉状纸被放在书案上,江陌摆摆手,让安公公先下去。关上门的刹那,安公公听到御书房里传来帝王威严的声音:“下不为例。”
这是不打算追究了。
安公公站在门口,觉得眼眶有点湿润,他抹了把脸,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关切问道:“干爹,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安公公摇摇头,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好好做事,记住,我们的一生都是要为陛下服务的。”
小太监站直身体,“是。”
江陌尚且不知,他的一个无心之举让宫里多了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人,他不处罚安公公只因为这人为原主付出了一切,他不介意在一件小事上放他一马。
元大人托安公公呈上来的,是一件十数年前的案子,作案方不是别人,正是林家。
安公公不说江陌也知道,这件案子的受害方和安公公有一定关系,但江陌不会刻意去查,经此一事,安公公只会对他更忠心,反正他要对付林家,顺便解决一起十多年前的案子不难。
“陛下在想什么?”顾铮剥完一颗葡萄,用沾了冷水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江陌的脸。
江陌抬眸,脸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顾铮捡了柔软的帕子细细为他擦去,“别动。”
江陌一动不动任他折腾,顾铮心满意足赞叹一声,“好乖——”
“顾卿胆子越来越大了。”江陌张嘴咬下递到嘴边剥好的葡萄,舌尖不经意划过唇边手指。
“陛下纵着臣,臣自然不怕。”顾铮收回手,借着宽大袖袍遮掩,捏了捏方才被触碰到的手指,一片酥麻。
顾铮和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他在江陌面前越来越不加掩饰,他的真实性格,他对江陌的占有欲,他的偏执……桩桩件件,一一展示在江陌面前。他卸掉所有伪装,只希望年轻的帝王能接受真正的自己。
结果是喜人的,思及此,顾铮脸上的笑容越发收不住,何其有幸,他遇到了一个值得真心相待的人,更幸运的是,这个人一样倾心于他。
“堂哥,你别笑了,你堂弟我瘆得慌。”顾桥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铮敛去脸上的笑,面无表情看了顾桥一眼,顾桥立马怂了,“我闭嘴,我闭嘴,您想笑就笑,不用顾忌我。”
没坐一会儿,顾桥憋不住了,“堂哥,我们在这等谁呀?”他好奇啊,心里像是有七八只爪子挠来挠去,到底是哪个人值得顾将军花费这么多时间去等候?
今天一大早训练完,顾铮扔下营里的兵匆匆赶往京城,顾铮最近在军营里待的时间愈发少了,顾桥几次想堵住顾铮,问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愣是没堵住人,今天好不容易在顾铮离开军营前把人拦下了,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顾铮被缠的没办法,只得把人一起带来,于是两人一起在“一品香”二楼等人。
“别吵。”顾铮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沏上满满一壶茶,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顾桥一愣一愣的,不是,堂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学了功夫?
“扣扣——”门被有规律的敲响,顾铮放下沏好的茶,亲自走到门前,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衣着简单的青年,青年身形瘦削却难掩气质芳华,一件朴素青衫让他穿出了俊逸出尘的气质,青年和顾铮小声说了句什么,面带笑意朝里走来。
离得近了,顾桥才发现,青年不仅仅是气质出众,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脸上没有象征哥儿的红色印记,不是哥儿,……等等,难道堂哥这些天不待在军营是为了这名青年吗?为了一个汉子!!!
饶是心中想法再多,顾桥脸上没有显露分毫,他见顾铮一手搭在青年后腰上,揽着人亲密走来,心道:果然如此。
虽不满顾桥打扰二人世界,顾铮还是郑重给两人介绍:“陌陌,这是我堂弟,顾桥,这是陌陌,江陌。”
原来让堂哥动心的青年叫江陌,江陌?顾桥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江陌!!!
这不是那位仅有一个姓名的赐婚对象的名字吗?
原来是个哥儿啊。
顾桥恍恍惚惚和江陌打了个招呼:“堂嫂好。”
顾铮缓和了脸色,拥着人来到桌边,和江陌解释:“顾桥非要跟着来,我想着你们迟早要见面,就让他来了。”
江陌颔首,笑眯眯和顾桥问好,待两人入座后,店小二才端来热腾腾的茶点。
顾铮夹了一枚绿色树叶状的茶点,喂给江陌,“这是茶楼新出的,你尝尝。”
江陌就着顾铮的手,咬下一口,入口软糯,带着茶的清香,甜而不腻,江陌一口将剩下的叼走,冲顾铮笑了笑,眉眼弯弯。
顾桥看得目瞪狗呆,这还是他那个不近人情的杀神堂哥吗?这照顾人的熟稔手法明显不是一日练成的,怪不得圣旨下后不见堂哥反对,明明以前从不近哥儿身的,原来是早看对眼了吗?
顾桥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他低下头默默塞了一口点心,心里泪流满面:我真傻,真的,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跟堂哥来这里,我还是回军营好了。
顾桥实在忍不了,匆匆告辞离开,顾铮轻哼一声:“算他有眼见力。”
江陌哭笑不得的拿手指戳了戳他,“怎么连堂弟的醋都吃?”从前在外人面前都有所收敛的,今天反而变本加厉了。
顾铮捉住他的手,“我不管,陌陌只能看着我。”
“好,只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