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时从没见过这样的安龙, 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乖乖地除完所有毒素后,又做了半个时辰的玩具熊宝宝, 不敢说话, 不敢动, 最后勉勉强强被放过。
皓龙倒没什么伤,只是体力消耗过度的疲惫, 他让厨房给准备了一大堆生鸡蛋给皓龙做食物, 再叮嘱安龙不准喝酒, 药酒也不行。
他回茯苓宫的时候,已是半夜。
刚刚康复的身体累,心也累。
越无欢坐在茯苓宫的台阶上等他,看见他的模样, 愣了愣, 没有说什么。
“你在等我?”宋清时看见他有些开心, 可惜全身上下都被安龙的泥巴蹭得脏兮兮的, 清洁咒法都去不掉沼泽的臭味道, 只想去洗澡。
越无欢替他取来了新的单衣,送至浴室门外。
宋清时泡在暖洋洋的温泉里,琢磨今天安龙的言行举止, 心里有些迷惘。
安龙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宋清时很快放弃了这个荒诞的猜测,他虽然不擅长和朋友相处, 但没见过猪跑步也吃过猪肉,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姐姐是女神级别的白富美,追求者能排出几条街, 个个都变着花样讨她欢心,有些还曲线救国来讨好他, 送他各种试卷和书籍,求他说好话。
哪有安龙这种处处捣乱,惹人生气的追求法?
这明显就是大家口中的损友模式吧?
学校里师兄师弟们打闹起来比这厉害的还有,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互相骂粗话,起难听的绰号,一起喝酒,一起泡澡堂子,听说还会互相嘲笑……完全没妨碍他们找女朋友,而且在女朋友面前判若两人,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
五百多年前,他每次被安龙拐出去玩,安龙总会第一个发现美女,然后吹口哨吸引美女注意力,还叫他一起来看,教他怎么调戏。他对这些事没兴趣,拒绝了很多次,安龙依旧孜孜不倦地做这种蠢事,什么清纯温柔、火辣妖娆;什么娇小可爱、高挑气质;什么异域风情、古典优雅;什么大家闺秀、风尘明珠……
托安龙的福,他那段时间看过的美女是前所未有的多。
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东西。
宋清时并不排斥欣赏美丽的东西,但必须是用尊重的眼光去看,以礼相待,他一点也不想被美女当登徒子!更不想因为安龙做的混账事被美女们当成同党,抄法器满街追打,还因为理亏不敢还手!
这件事在他的人生丢脸事中永远排名第一位。
他把安龙的狗头打成了猪头都不解恨。
安龙还不知悔改,乐呵呵地问:“你不喜欢女人,难不成是喜欢男人?”
宋清时被他问懵了,认真琢磨了许久,然而他沉迷修行和研究,清心寡欲,从不懂心动滋味,也没想过自己的取向,哪里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尝试在脑海里勾勒出喜欢的轮廓,却只看到一片空白。
他琢磨了半晌,发现自己又被安龙带歪了,他是准备修无情道的人,想这种事情干什么?
安龙锲而不舍地追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们西林的男人对道侣特别好,别看在外头凶,其实特别惧内,让往东绝不往西,让跪搓衣板绝对不敢跪钉板……你要不要考虑下?我替你寻个好的,保管听话。”
他的表情实在太贱兮兮,好像想看笑话。
宋清时很不喜欢这种话题,感觉又被耍了,他不想再理这只喜欢乱开玩笑的傻狗,跑回药王谷关在书房里看了很多天书,直到安龙用祖神发誓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不提这个话题,他才勉勉强强地原谅。
安龙知道自己错了,乖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成功结婴,修了无情道。
无情道其实不影响生活和友情,只是绝情断欲,专心求道,不再为情爱烦忧。宋清时修了无情道后,从未受过心魔困扰之苦,修道路上毫无瓶颈,进展飞快,显然当初的选择没错,这是最适合他的道心。
安龙却疯了般地大发脾气,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摔门而去。
宋清时为此生气了好久。
等气消了后,他有点担心,让叶霖打听过消息,却说安龙在外头沾花惹草,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两人好不容易和好做笔友后,他还惹仙姬女修们来药王谷门口闹事,给他的研究添乱,气得他想去打人,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直男混蛋!
……
宋清时在温泉里爬起来,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安龙怎可能放弃身段妖娆的美女,喜欢他这种没意思的男人?他又不是越无欢那样的美人,脑子有病吗?
八成是被筑基修士重创,伤了自尊心,又不好意思说,所以难过吧。
将心比心,如果他考试输给比自己年纪小的师弟,也会难过得想哭的。
这段时间对他温柔点,不要随便烧他,让他消消气,想办法解决骨醉的事情。
宋清时理顺了脑海里的逻辑,从温泉中起身,披上单衣走出浴室,准备回寝宫休息。
越无欢早已在门外候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用力擦了两把宋清时的脖子上没褪去的牙印,为难道:“尊主身上很容易留印子,擦不掉,走出去怕是会被人笑话……”
“我回去用药涂涂,明天应该能消掉。”宋清时郁闷地发誓,“属狗的家伙,每次发脾气就这样,以后绝对不准他乱咬了。”
越无欢问:“安仙尊喜欢咬人?”
“对,这不算什么,”宋清时忍不住吐槽,“你没见过他发狂咬断敌人脖子的模样……”
越无欢笑了笑,轻声应下,搀扶着他慢慢走回寝宫,控制血王藤取出去淤的膏药,轻轻替他在牙印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直到白色的膏药把印记全部遮住才罢手,然后细心地替他按摩不灵活的手脚。
他早已取下了金色的面具,漂亮的凤眸在夜光珠的照耀下,藏着暗色光泽,他的嘴角紧紧抿着,犹豫了许久,低下头,缓缓道:“我在毒雾阵里用了骨醉,是错;我知道安仙尊中了毒,却没有说出,是错;惹怒了安仙尊,连累尊主烦心,更是错……”
宋清时立刻否认:“这不是你的错。”
虽说两人的相争是因误会起,但仙界斗法,本就是你死我活,哪有为这种事认错的道理?而且在安龙暴力的进攻下,越无欢怎能毫发无损而退?只是醒来后,看见越无欢安然无恙,所以他没多想。
他思及至此,顿悟,急忙用神念往越无欢体内探去,结果找到了不少未完全恢复的旧伤和痊愈后的痕迹,尤其是那处钻入腿部,顺着经脉,蜿蜿蜒蜒地爬向心脏处的痕迹,明显是安龙的噬心蛊所为。
噬心蛊体积小,移动速度很快,看不清轨迹,也没有使用麻药的时间。
中蛊的瞬间需要当机立断,亲手切开身体,一点点翻开经脉,把它找出来。稍微下刀迟疑,或是运气不好,让噬心蛊爬到心脏,便是更痛苦的死路。
这也是安龙最残忍的蛊虫之一,它看似留有生的希望,但能活下来的修士却寥寥无几。
越无欢什么都不肯说。
宋清时差点气炸了,他想去撕了那只阿拉斯加,刚刚站起身,想起安龙身上更残忍的骨醉,脑子又清醒了,他重新坐下,深呼吸两口气,平静愤怒的心情,尝试理智思考问题。
骨醉和噬心蛊,哪样都不是可以原谅的东西,所以算是结了死仇。
两人是为了救他而产生误会,彼此攻击,方造成现在的局面……
宋清时算了一圈,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有些心虚。
他看看越无欢,想想安龙,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复杂的局面,感觉比被雷劈的时候还痛苦,恨不得这两样东西都落在自己身上算了。
小天使乖巧懂事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偏心。
可是,不行……
如果他强行护短,安龙会更加暴怒,绝不会善罢甘休,万一这事传出去,万蛊门门主被害,便是门派的颜面之争,再不能用对错来衡量。对越无欢会更加不利,不到万不得已别这样做。最好还是能想办法平息安龙的怒火,让他放弃追究,保密此事。然后隔离两人,用时间冲淡一切……
可是,小天使受的委屈怎么办?
越无欢看出了他的烦恼,轻声安慰道:“尊主不用忧心,无欢会去向安仙尊请罪,了结此事。”
宋清时立刻拒绝:“不行!你没错,不需要请罪!”
他知道安龙对看不顺眼的人下手有多狠,不能让小天使去受这份委屈。
越无欢低头,将微卷的长发撩去耳后,垂下凤眸,轻轻吻了吻他的左手掌心,虔诚道:“你的烦恼,就是我的错。”
宋清时感觉手心像被羽毛碰触了般,痒痒的,耳朵不知怎么有点热,幸好长发垂下,遮住了异样。他不安地收回了手,心微微乱了两拍,坚持道:“你没错。”
越无欢笑了:“没有错也可以认错,这种事我早已习惯。”
在金凤山庄时,他不管做了什么都要认错,哪怕是被人强行占有了,他也需要跪下认错受罚。
如今他的心里早已分不清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错,强便是对,弱就是错,活着便是对,死了便是错,为了达到目的,没有什么手段是不可以用的。
他可以杀掉任何人,也可以向任何人认错。
他感受不到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区别……
大家都说他的心理状态不正常,是个疯子。
他把药王谷里知道他是疯子,又管不住嘴的人都杀了。
嘘,藏好点,被尊主发现了秘密多不好?
他能锁住心里的欲望魔兽,能扼制住脑海里的疯狂念头,自然也可以忍耐那条肮脏的恶狼,笑着将杀意藏入黑暗,伪装出无害的样子,等待恰当的机会。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所以不能急,慢慢地织网,慢慢地布局,在猎物彻底落进陷阱前,绝不露出真面目。
他微笑着看着宋清时,眼里全是宠溺的温柔……
“无欢,”宋清时被看得感动极了,他想了很久,才开口道,“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事,我是你的师尊,虽然……我这个师尊不怎么称职,除了医术和研究什么都不会,也没做什么像样的事情,还不负责地丢下你十年,让你受了好多苦。”
越无欢立刻打断道:“不,这是你为我挡了天劫……”
宋清时知道自己嘴笨,怕说不过他,干脆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倔强道:“为徒弟挡天劫,是师尊该做的事情!是我没有预计好你筑基的危机,没有做万全准备,没有看出天劫的强度,而且元婴没调整好,慌乱出手,才导致重伤昏迷的。”
越无欢被他堵得愣住了,唇碰到微热的掌心,带着隐秘的微喜。
宋清时见他老实闭嘴了,满意笑道:“无欢,这件事让我来解决吧。”
他也该从象牙塔里爬出来,学习怎么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越无欢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哑声道:“好。”
他替宋清时放下青丝帐幕,熄灭夜光珠,重新戴上面具,起身告退。
黑暗的帐幕中,被子里传来有点害羞的声音:
“无欢,别怕,我……会倾尽所有保护你的……”
他知道让越无欢摆脱过去的枷锁,得到幸福很难,可是他会一点点努力地去做。
他没有顶尖的聪明,没有高超的情商,沟通交流还有些笨拙……
可是,再难的题目,他都不会放弃,无论失败千次万次,也要找出正确的答案。
越无欢看着帐幕里的身影,这些年日日夜夜的陪伴,换药清洗,这具身体的每个地方的线条,每寸肌肤的触感,早已刻在了脑子里,不需亲眼目睹,也能想象出帐中人现在的模样有多诱人,他用锁情强行压抑住体内疯狂燃烧的欲望,声音却极尽轻柔平静:“我知道。”
长长的红色藤蔓缓缓延展进帐幕,轻轻地缠在白皙的脚上,就像一条可轻易松脱的绳索。
“晚安,让它陪着你,你现在行动不便,需要传唤我的时候,扯扯就可以了。”越无欢忍不住放纵了片刻贪婪,这是他最珍贵的石头,纯净无瑕,必须牢牢地看着,守着,谁也别想从他怀里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