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回去吧。”蓝鲨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打开后座门, 让洛周周上车。
洛周周正要往前, 肩膀就被人握住了，再被往后一带，落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这个怀抱和气息很熟悉，他只挣扎了一下就停住了动作。
“楚封。”他惊喜地出声, 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楚封揽住洛周周的肩问道。
他声音很轻柔, 眼睛却盯着前面的蓝鲨。
洛周周一下解释不清, 只得简短地说：“我是有事来找蓝鲨的。”
“这样啊……”楚封说。
他看了眼酒店方向，自己的越野和陈思翰的车都被门童开了出来，停在酒店门口。
陈思翰已经坐进他自己的车里, 正按下车窗，伸出脑袋看着这边。
“你先回车上去。”楚封凌厉的眼神锁定蓝鲨，嘴里却对洛周周说：“我同这位先生说几句话。”
洛周周看看他, 又看看扶着出租车车门, 一言不发却浑身绷紧的蓝鲨，觉得这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们认识吗？”他问道。
“老相识了, 多年的交情。”楚封笑了一声，又大声问道：“是吧？李成洋。”
蓝鲨也大声回道：“楚封, 好长时间没见了，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
洛周周见他们互相果真认识，也就不再说什么，对楚封说：“那我去车上等你。”
“去吧，车在对面。”楚封回道。
洛周周又对蓝鲨挥了挥手, 转身往酒店门口停着的越野走去。
“我说几位先生，你们到底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能不能关上车门再叙旧，让我先走？”出租车司机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
蓝鲨往前走了一步，“啪”地关上了车门。
“有病。”出租车司机嘟囔了一句，踩下油门飞快地离开了。
楚封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蓝鲨面前。
“李成洋，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搞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连警署拿你没办法。”
蓝鲨看着他没有做声。
他又放低了声音：“警署怎么样我不管，可你要是惹到我身上的话，我会将你的鲨鱼皮都一寸寸剥掉。”
楚封语气轻缓，但听的人却清楚，这话中的狠戾绝不仅仅是威胁而已。
蓝鲨举起双手在头边，嘴里说道：“楚封，知道你现在在军部，很威风。但一个地方长大的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僵，再说大路两边各走一边，无缘无故我也不会去招惹你。”
楚封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蓝鲨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恍然道：“你是因为那名吸血鬼先生吧？”
楚封眯起眼，问道：“他还告诉了你他是吸血鬼？”
“是啊。”这两个字刚出口，蓝鲨就看到他的眼神更加不善，连忙补充说：“我说我的名字叫蓝鲨，他便说自己的名字叫吸血鬼。”
这话说完，楚封的脸色便有所好转。
蓝鲨暗自舒了口气，看来补充那句是补充对了。
他又转头看向洛周周方向，说：“如果你指的是吸血鬼先生的话，那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招惹他。而且他帮了我的大忙，我还要感谢他。”
“感谢就不必了，你少接近他就够了。”楚封说。
蓝鲨伸出手指摇了摇，“那不行，我不喜欢欠人情。不过你放心，我知道界限。”
“知道就好。”楚封无意再停留，转身就要朝酒店方向过去。
“楚封。”蓝鲨喊住他。
在楚封回头看向他时，蓝鲨说道：“你的omega很勇敢。”
楚封听完这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嘴里却回了句，“他一直都很勇敢。”
洛周周正坐在副驾驶上，耐心地等着楚封。
他看到楚封和蓝鲨说了几句话后，便往自己这边走来。
走着走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浅淡的笑。
阳光落在他勾起的唇角，看上去英俊而明朗。
待到楚封上了车，洛周周还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楚封摸了摸自己的脸，诧异地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刚才边走边笑，你在笑什么？”洛周周眼睛晶亮地问。
楚封没回答他，敛起脸上的笑意，说道：“给我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刚才就是在拦出租车呀。”
“拦出租车之前你做什么去了，还有，为什么会认识李成洋的？”楚封问道。
“刚才的事啊，刚才的事啊，那你让我回忆一下。”
洛周周闭上了嘴，转头去看窗外，心里快速地思考对策，准备拖到开了车，再想法去岔开话题。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车也没有启动，他忍不住又偷偷转过头去看楚封。
楚封双手舒适地垫在脑后，靠着椅背看着前方，根本就没有开车的意思。
“怎么不开车呀？”洛周周问。
楚封半闭着眼说：“我怕打断了你的回忆，等你回忆好了再开车吧。”
他又偏头看向洛周周，问道：“那么你现在回忆好了吗？”
“那……那我再想想。”洛周周心虚地说。
楚封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看，咱们的车堵着后面的车了。”洛周周给他指后面停着的一辆轿车。
楚封瞥了眼后视镜，说：“没事，那是陈思翰，堵上一会儿他不会有意见。”
见洛周周眼珠子开始转，他又说：“如果有其他的车来了，我就让到一边去，咱们继续回忆，直到想起来为止。”
洛周周和他对视几秒后，丧气地说：“我回忆起来了。”
“哦，是吗？”楚封坐起身，说：“既然回忆起来了，那我边开车，你边讲。”
说完，就启动了汽车，同时对着终端说：“思翰，我将周周送回家，你自己先走吧。”
越野驶出了酒店专用车道，汇入了长街上的车流，洛周周开始给楚封讲述今天的经过。
“我答应了小鱼，给她哥哥带个口信去，今天就顺着地址找去了……”
楚封一直都很平静，就算听到玫瑰黛丝告诉他地址，他又找到地下交易场后，都没有什么反应。
洛周周舒了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津津有味地讲他在交易场里看到的那些商品。
楚封耐心地听完，微笑着问道：“接着呢？”
洛周周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接着就有个讨厌的摊主，故意想捉弄我，就开始大喊大叫，招了好几个人出来围着我。”
“嗯，那后来呢？”
“后来……那几个人就说自己就是李成洋，还来抢我的背包。”洛周周边小声说，边观察楚封的脸色。
楚封脸色很平静，丝毫没有变化。
“继续讲。”他说。
洛周周开始往下讲，在复述完自己和蓝鲨的对话，就要说到拿匕首抵住摊主喉咙那里时，他卡住了壳。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告诉他，这事绝对不能说出来。所以任由楚封怎么问，也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楚封问了几次后没有再问，当越野行驶到一处河堤时，他将车靠边停了下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洛周周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背影，看他走到河堤栏杆处，伏在那里转动着手上的打火机，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楚封远眺着河面没有说话，洛周周走到他身边挨着。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河风柔软且带着薄薄的凉意，吹得人很舒服。
洛周周往楚封身边靠了靠，想将脑袋搁到他的肩膀上。
他个子离楚封还有一截距离，试了试，也只能靠着他的上臂。
于是他扶着铁栏杆踩上第一层的镂花，有些艰难地将头靠了上去。
楚封侧头瞥了眼，说：“去河边坐会儿吧。”
“哦。”洛周周赶紧收回脑袋，下了栏杆。
不远处的铁栏就开了个口子，一条石梯通往河滩。两人下到河滩上，顺着往上游走了一小段，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流淌的河水好似闪着光。
洛周周舒服地将头枕上楚封肩膀，闭上了眼睛。
“这是菲尔河，流经埃内夏和贝亚尔铎，再经过遥远的边境，最终汇入大海。”
楚封低沉舒缓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共鸣。
“它在这里流淌了几百年，看过太多的人和事。帝国覆灭，联盟崛起，婴儿降生，老人死亡，这些它都看在眼里。”
洛周周慢慢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楚封。
“对菲尔河来说，所有的人都是过客，包括现在坐在这里的你和我。”
“不过它也有最重要，不能割舍的东西。”
楚封伸出手，托起洛周周的下巴，低声道：“就是雨水和大地。”
洛周周依恋地抓住他的手，将脸在掌心处蹭了蹭。
楚封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继续说道：“我们也是一样，从出生到现在，身边很多人都忘记了，连名字都记不住。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最珍贵，最不能失去的。”
洛周周抬起头，转身注视着楚封。
楚封收回远眺的视线，也看向他，轻声说：“周周，你就是我的雨水和大地。”
“我知道的，你很勇敢，一直都勇敢，无所畏惧，是个真正的吸血鬼。”楚封将洛周周的手贴到自己心口，说：“但是我不勇敢，我这里很怕，很为你担心。”
“担心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保护好你，那时该怎么办？”
洛周周呆呆地看着楚封，看他带着淡淡忧虑的浅褐色眼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回到车上后，楚封开着车顺着河堤往前，洛周周看着窗外后移的树木出了会神，又看向车前方的挡光板。
挡光板上的宇航员吸血鬼，抱着大大的宇航帽，对着洛周周笑着。
他伸出手，将那挡板合了上去，将宇航员吸血鬼关在了里面。
然后转过头，将头靠在座椅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挡板又打开。
“周周。”楚封唤道。
洛周周没有做声。
“周周。”楚封又唤了声。
洛周周还是没有应答，也没有转过头。
楚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摸他的脸。
摸到那温热的液体时，他顿了下。
将车停到路旁，熄了火，楚封再次唤道：“周周。”
洛周周这次转过了身体。
他满脸都是泪水，漆黑的眼眸也像是泡在水里。
“楚封，我很不想做omega。”他抽噎道：“我想做回吸血鬼。”
楚封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到怀里，说：“不是说过吗？你既是吸血鬼又是omega。”
“能不能只做吸血鬼，不做omega？”
“不能，你必须得接受它们同时存在的事实。”
“我觉得omega好没用。”
“但是你是最勇敢的omega，刚才蓝鲨都在我面前夸你了，说你勇敢。”
“哪怕做不勇敢的吸血鬼也比现在好……”
楚封觉得胸口都被洛周周的眼泪烫热了，将下巴搁到他发顶，说：“以后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成为吸血鬼，我没在你身边时，你就把吸血鬼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好不好？”
“……可是当你没在身边，人家来惹我的时候呢？”洛周周抽泣着问道。
楚封低头亲了亲他发顶，说：“以后你去哪里都叫上我，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万一呢？万一你和卡尔加总统去了边境，叫不上你呢？”
“那你可以叫上陈思翰。”
“陈思翰出现场了呢？”
“那还可以叫上珍妮，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珍妮也跟着陈思翰出现场了呢？”
“……你的意思就是整个警署的人都不会在，对吧？”
洛周周渐渐停止了抽泣，将头埋在楚封怀里，任由他轻轻拍抚着自己的肩背。
车厢内很安静，耳朵里是楚封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会儿，他才瓮声瓮气地说：“楚封，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我知道你明白的。”
“我不会再让你担心。”
楚封笑了笑，说：“谢谢了。”
“不用谢。”
“嗯。”楚封从纸巾盒里扯出纸巾，擦了擦洛周周耳边几根汗湿的鬓发。
“只是我心里还有点难过。”洛周周继续埋着头。
“我知道，但你必须得适应。”
“我以后要做什么，一定会等你陪我。”
“好的，我在一旁见证你变成吸血鬼。”
洛周周停顿了几秒，说：“唔……我想象了一下，那感觉一定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
“对了，你昨天说我们今晚就能见面，指的是去西塔庄园赴宴吗？洛佩将军说我们全家都要去，你也会去吧？”
洛周周的心情转好，抬头直起身来。
因为哭泣，他的鼻尖和眼睛都很红，睫毛一簇簇地凝在眼睛上面。
“我本来想给你制造个意外的相逢，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请你跳第一曲舞。结果你都知道了，哎，惊喜没了。”楚封做出懊恼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
洛周周笑起来，眼珠子都还湿润润的，他小声说：“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你都高兴，你就是惊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