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广林真人死了?”
“什么真人?他也配称真人?不过是斩元门中一个小长老罢了。”那人不屑道,随即才又出声:“我眼瞧着他被御兽宗宗主的麒麟兽,一口咬掉了脑袋。”
“斩元门那几个为虎作伥的长老,如今都死干净了吧?”
“是啊,不知何时才轮到尉迟刃……”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草棚下,尉迟刃极力扼住了内心翻涌的愤恨和恶意。他才刚刚度过了难熬的一天,眼下若是暴露了,恐怕都没有余力逃出去。
他体内的那颗妖丹渐渐复苏了,妖丹里的上古妖兽初时还是他的助力,助他一路上杀了不少人。可这样的行径并没能减轻他的压力,反倒将他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因为他杀了不少人,修真界对他的追杀反倒更厉害了。
到后面,那妖兽更是反过头来要和他争夺躯体。
到这时候,尉迟刃才明白修士口中的“妖性不改”是什么含义……可笑他之前还以为自己拥有了上古妖兽的内丹,没准儿还能号令众妖兽,修真界不容他,他便去妖界称王……
想到这里,尉迟刃只觉得体内又有什么窜动起来,像是要将他体内的血液抽干,骨头绞碎……痛到了极点。
是妖兽又在和他抢躯体了!
尉迟刃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尉迟刃寻了座废庙躲进去,躲了三日才又往山上走。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先前妖兽告诉过他,自己在这边埋下过宝物。如今妖兽虽然与他翻了脸,可这宝物他却是要拿到手的!
尉迟刃上山找了整整三日。
“东西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妖兽埋宝的地方众多,尉迟刃找了一处又一处,却都一无所获,就仿佛有人未卜先知,在他之前先将东西取走了。
尉迟刃捂着胸口跌坐下去。
妖兽又开始折磨他了……
尉迟刃疼痛难忍之余,忽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恐惧感。
好像有人暗处操控着他……看着他得到妖兽相助,杀修士,反惹来更残酷的联合追杀;又看着他狼狈逃窜,日日受妖兽生不如死的折磨;甚至还在他每每以为要翻身的时候,取走了妖兽的宝物……
这一切串联起来,不似巧合,更像是精心设计。
尉迟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这一流浪逃窜,就又不知道过去了几年……
尉迟刃远渡了蓬莱。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喘息的时候,他抬头望去,竟然一眼看见了无数身着八大宗服饰的人。
如今青云衰落,昆仑日渐势盛。
远远地便能瞧见,八大宗拥簇了一个人缓缓走来。
尉迟刃本来想要躲开,却在一瞥之后,被钉住了脚步。
他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人。
那人还是青年模样,身形挺拔,着一身红衣,衬得面上说不出的少年意气,抬眸垂目时,又带着点隐约的妩媚勾人。
他走在中间,如众星捧月,一身仙气萦绕。
是王未初。
他如今在修真界中已是声名赫赫,没有人知晓他曾是鼎炉之躯。
无数人对他推崇备至。
那些想要嫁给他的女修士,直至他与道法结侣后方才打住了心思。
尉迟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刹那间竟然还有些自惭形秽。
他面色灰暗木然地往人群深处躲去。
师尊待他是真的好啊!真好啊!
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悉心将王未初捧到如今的位置上,而他自己没了修为也不顾……真是……真爱啊!
王未初很快走得更近了些。
一旁有年轻修士问:“真人腰间所佩可是一曲惊风血玉箫?”
尉迟刃本来要离去的步子,一下顿住了。
他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盯住了王未初腰间。
不,不止那血玉箫,还有腰带乃是古猿的骨头制成的长索,手腕上绑着的不起眼的绳子,竟是深渊三足龙的龙筋制成……
只听得王未初淡淡道:“都是仙尊所赠。”
其余人欣羡不已。
尉迟刃却是登时心神动荡,体内几乎压制不住妖兽。
那些……那些分明都是妖兽指点,让他去寻的宝物!
他没能拿到,却被师尊赠给了王未初。
他早先的那个令他背脊发冷的猜测,似乎成了真。
……师尊,是师尊一步一步将他送入了深渊。
尉迟刃仓皇后退几步,却是撞上了一个人。
他本能地扭头看去,却见那人着白衣,辨不清面容……
这画面与尉迟刃脑中的某段记忆重叠了起来。
当年师尊护佑王未初入小秘境,便是用了这样的法术模糊了面容……
尉迟刃喉头发紧,一时不知该往何处逃。
不,他也不必逃,如今师尊修为几何还不可知呢……
岑尧缓步走上前,面容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你做了多少年的丧家之犬了?”岑尧低下头,有种神佛垂目时的漠然。
他面容依旧俊美,却只叫人心底止不住地发寒。
尉迟刃后背都冷汗浸透了,他忍着眩晕,悄悄掐了个诀。
“师尊,你究竟为何如此待我……”
“因你妄想不属于你的人。”岑尧出手如电。
一圈白光裹住他们,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尉迟刃就软绵绵地摔倒了下去。
“三长老怎么死的,你便也同他一样死吧。”岑尧淡淡道。
尉迟刃喉中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骨头寸寸碎裂。
那不再是他和妖兽争斗时的假象,而是真的,他的骨头真的碎了,真的与他体内的血液混做一体了……
怎么会?!
近年昆仑中只闻王未初之名,再难得半分道法仙尊的讯息,世人都道恐怕是道法仙尊修为难恢复了。
可他分明已至渡劫期了!
他当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毁了修为?破了无情道?
尉迟刃又疼,又浑身发寒。
好狠……
原来师尊比他还要狠十倍百倍……
尉迟刃眼睁睁地盯着岑尧的背影走远,他很快追上了王未初,王未初惊讶回头,脸上露出了点惊喜的笑。尔后二人便亲昵地走在了一处……
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尉迟刃便在这样的静谧中,一点点感知着死亡的来临。
这厢王未初忍不住问:“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岑尧:“方才瞧见有一株斗雪红……”
说罢,他抬手递给了王未初。
王未初接过来牢牢攥在了手中。
“又是一年封妖大会,蓬莱肯出山揽起自身之责,便是好事……”旁人议论了起来。
妖兽横行成灾。
灵气日渐匮乏。
修真界中人人自危,只怕有朝一日登天梯都塌了。
王未初却并不觉得如何畏惧忧虑,那斗雪红根茎上的刺都悉数摘去了,他牢牢攥在掌中也并不觉得刺手,他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花香馥郁,便连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变得动人了。
若有天塌那日……也该是他与岑尧,与昆仑众人一并顶上吧。
一旁有个小宗门的人,却是疑惑地看了看道法仙尊。
咦?方才仙尊明明是去和一个人说了什么话啊?
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那弟子连忙打住思绪,转而又看了看王未初手中的花,心底忍不住咋舌。
这二人该是修真界中最为恩爱的道侣了罢?送出无数珍宝法器不说,便是路边见了一株美丽的花,都要巴巴采来送予。
王未初攥着那株花,也不知为何,心情愈发欢愉,好像无形中有条束缚着他的线都消失了一般,走路都变得轻快了。
等众人登蓬莱大殿时,王未初没有再急着往前走。
他学着岑尧的模样,悄悄勾了勾岑尧的掌心,然后飞快地扭身、踮脚,亲了岑尧一口。
岑尧数年如一日。
日日记着他喜好什么,厌憎什么。
岑尧给他灵气,给他无数法宝,给他尊严,给他仿佛没有边际的爱意……
王未初又攥了下手指,然后忍不住又扭过身,想要再偷偷亲一次。
只是等转身,却是正撞入岑尧幽深的眸光里。
岑尧反扣住了他的腰。
系统的声音骤然在岑尧脑海中响起:“……何必、何必这样凶呢?你的小情人都快被你吻得站不住了。”
系统带出了一点笑意,道:“这个世界以你们的修为,你们可以共度千年,万年,甚至是万万年……日子还长着呢。”
岑尧吮咬亲吻着王未初,力道丝毫不松。
脑中漠然应对上了系统:“我岂止要千年万年?”
系统一滞:“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等不及了。”
随着一点一点拼凑完全,王未初变得愈发鲜活灵动。
而岑尧也等不住了。
他要灵魂完整的王未初。
系统骤然间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您准备做什么?”
这厢岑尧缓缓松了力气,轻抚了下王未初的后脑:“走罢。”
王未初舔了舔唇,小声抱怨道:“好像肿了。”
话是这样说,他却没有施法将肿消下去。
天元历4223年,昆仑、青云、八大宗于蓬莱再举封妖大会。
尉迟刃死在了这一日。
次年,镇压妖魔的封印彻底破碎,天地逆转,灵气倒泄。
修真界如此被肆虐了三年,连人间都遭了大灾。
众修士惶惶不可终日,如迎来末日。
王未初如往常一般,入定后睁开眼。
他胸口一窒,本能地传音去寻岑尧踪迹……
传音符却久久不得回应。
王未初便赤脚走出了法器。
自从修真界大乱后开始,众修士便常年躲在洞府或是法器中,以减弱天地逆转、灵气倒泄带来的损害。
只是等走出去,他抬眸一瞧。
天蓝风清。
天地似乎重新归了位。
王未初眼皮狂跳不已,他登上了第一峰,在大殿中见到了端坐的无为仙尊等人,一个也不少。
“道法呢?”
天元历4225年,昆仑道法仙尊行秘法,以身祭天,八十一道雷劈下,众人方知他已跨过渡劫期,半只脚踏上了登天成仙的梯子。
昆仑。
莲开真君神色似是衰老许多,她低声道:“你那样聪明,应当已经猜到了。如今修真界中唯道法修为境界最高……”她叹了口气。无山真君打断道:“道法早先与我们说过了,他虽去了,但昆仑中人,但凡还有一人在,便要护佑你一日。”
无为仙尊接口道:“你若觉得这样没意思……”
他抬手,袖中取出一物:“也可进入此炼化宝鼎中,随道法而去。”
王未初面容冷淡微木,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再作思虑,抬手便将那物接了过来。
莲开真君忍不住骂道:“道法真是个占有欲强到极致的混蛋!”“自个儿送了死了,还非要给人留下第二条路走,不就是叫人陪他一块儿死么?”
王未初恍若未闻。
他再度尝试了下用心头血去搜寻岑尧踪迹,仍旧不得。
王未初毫不迟疑地进入了炼化宝鼎。
并不疼。
只是慢慢地,他发觉自己好像缩成了极小的一块碎片,尔后便失去了知觉。
……
岑尧回到系统空间后,沉睡了足足半年,方才醒来。
那个世界的主线与规则一并崩塌。
要与天抗衡,岂止是殒身时受点痛苦便能过去了?
岑尧被天雷摧毁成灰后,连精神力也大受影响。
系统惶惶地等了他许久,终于等到他醒来,连忙就出声说:“王未初选了第二个。”“他选了进炼化宝鼎。”
生怕自己报上不得及时,又把这位大佬给刺激大发了。
岑尧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柔软了下。
他的确占有欲极强。
就算他前脚死了,也盼着王未初后脚跟上他。
只是以身祭天,又有天劫加身,来得实在太痛。他到底没舍得让王未初和自己一块儿去受罪。
“那个世界如何了?”岑尧问。
系统连忙给他用光屏播放了一段那个世界的画面。
视角晃了晃,先是进入了一座道观中。
只见观中铸有两尊像,一尊似岑尧,另一尊似王未初,一尊以金铸就,一尊以玉雕成。
雕像前香火不绝。
紧跟着视角再一晃,骤然升空。
只见这片大陆之上,无数小国、城镇,乃是各大宗门中,竟然都塑了那两尊像,而不再仅仅是王家所在的首都修了像。
无数金色的信仰之力,汇作一股,消失在了天际。
……
道法仙尊以身祭天,未初真人紧随其后。
这对道侣为平定修真之乱立出了下旁人万万年也修不来的大功德。
于是人界、修真界中,皆为他二人立了像,日日祭拜,以求不忘当日的恩德,也不忘当日的危难。
张全如今入了另一个宗门。
这宗门依旧不大。
长老令他在像前跪拜叩首,张全便也依言跪拜。等抬起头来,他窥见旁边那尊玉像的模样,还是有些恍然。
他想,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再追上王未初的高度了。
……
系统关掉了光屏。
若他有脸的话,此刻应当是神色复杂的。
“你以百般手段折磨尉迟刃,并非是单纯要杀他为王未初出气……你是要借他毁气运,破规则,将世界主线打碎,将本应该数百年后才发生的大乱提前到了现在。你又施秘法,以身祭天,将功德与无数信仰之力引渡至王未初的身上……你是想早日聚齐他的灵魂碎片,让天道都无从插手。”
系统叹气。
那也不至于把自己送去祭天,血肉尽融啊!
“你这么一番违规操作,就不怕被天道发现?”系统如果有眼睛,那这会儿也已经两眼发直了。
“……”
“现在你终于可以放心了?我看下个世界,王未初一定是浑身冒金光。谁欺负他谁倒霉……以身祭天的功德算不得什么,可那么庞大的信仰之力被你集于一身,恐怕就连天道都得退避一二。天道若是发觉自己输给了无数蝼蚁,恐怕是要发怒的。”
岑尧理也不理他,只淡淡问:“下个世界准备好了?”
“好了。”系统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这个世界……好像有些眼熟。但这是个新世界没错啊!”
“什么世界?”
“ABO你听说过吗?”
“……”岑尧顿了下:“知道,小黄文惯用设定。”
系统:???
一个正正经经的世界怎么被您一说就变了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