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在首城中是个不小的家族,府邸占地极广。王未初虽多年未归,但他的小院儿仍在。
丫鬟送着他们来到小院儿,还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岑尧。
“大老爷吩咐了,您和您的……”丫鬟含糊了一下,到底没敢真将这个比公子还要高出一截的男人,视作是公子的道侣。她顿了下,才紧跟着道:“嗯……就暂且在这里歇息。如果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叫我就是了。”
王未初有些尴尬。
他数年不归家,与昔日的亲人到底是生疏了许多。
连带的,他们对道法仙尊也没有半分尊敬。因外界如今对仙尊的议论纷纷,王未初也不好轻易泄露仙尊的身份,便只好闭嘴忍下了。
可这般不冷不热的对待,他是能忍得的,仙尊呢?
“你便是在这个院中长大?”岑尧问。
王未初敛住思绪,点了下头,他走在前,推开门:“……我幼年时和乳母在一起待的时间更长。等年长一些,跟家族中的供奉试着学了学引气入体,而后……”
王未初不自然地顿了下。
过去这些话他都没有同尉迟刃说过,因为他知道尉迟刃都是不耐听的。再后面,他又越发觉得自己是庸才,自然更不敢说这些话了。
王未初轻轻吸了口气,这才淡淡说了下去:“而后家中见我极有天分,我才回到了父母身边,由他们亲自教养。再后来,便入了天一门……”
岑尧淡淡应了声,目光掠过床榻、长椅……
脑中隐约能勾勒出,王未初从走路踉踉跄跄的模样,渐渐身形抽长,变为纤细少年的模样。
那纤细少年再在众人的拥簇下,怀揣着意气风发,踏上仙途……偏被尉迟刃毁了。
岑尧原本渐渐柔和的神色,又骤然间冰冷了。
所以啊……
尉迟刃怎么能死得那样容易呢?
“您……不大高兴?”王未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嗯。”岑尧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王未初的身上,牢牢锁住。
王未初早习惯了这样,他紧张地舔了下唇,脑中清晰地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还是勾了下岑尧的胳膊,转过身,贴上岑尧,再微微踮脚,亲了下岑尧的唇。
王未初有些紧张。
这里是在他的家中……
其实家里的人倒也没有说错,道侣是男子,莫说是在这样的夜郎小国了,便是在修真界中,也实在少见得厉害。
他们若是见着……又会说些什么呢?
王未初微微走了下神,然后就被岑尧咬了一口。
王未初连忙退开,小声问:“好些了么?”
仙尊为他做了太多。
便连方才在门外,也都大大方方地说是“道侣”。
他不过是时常亲一亲仙尊,以作安抚,……唔,当然,若是每日下来,腰腿没那样软就更好了。
岑尧紧盯着王未初,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哑声道:“……还未。”
王未初当下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主动勾住岑尧的腰,将人往屋内勾了勾。
门立时关上了,还落了锁。
丫鬟在院子外等了许久,都未再等到别的吩咐。
她忍不住挠了挠头:“真是怪了。”
但转念再一想,如今三公子已经是修真的“仙人”了,自然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了……
王未初的父亲晚些时候才回到了王家,问:“人呢?”
王母神色复杂道:“回他的院儿去了。”
王父皱眉道:“他回来时,你也不问问他,如今在天一门中待得如何了?拜了哪个长老做师父?”
“……谁还记得这个啊。”王母神色仍有一丝谎话,她咬了下唇,道:“是你说,修仙者年岁悠长,不必再拘泥人间种种规矩。将来也不会娶妻……可、可现在好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
王母一咬牙,怒声道:“如今竟是带了个男人回来,说是道侣。这……这道侣不是要双修的么?两个男人如何双修?于修为也无益啊!何况我看那个人……家中供奉都说了,察觉不出他的修为几何。瞧那模样,病恹恹的,哪里像个修士?”
王父登时变了脸色,扭头去找了王大伯。
昔日家中供奉,连带国师都夸奖王未初有天分。有天分,那就定然等于,将来大有可为啊!反正就是很厉害的……
他们不由笃定了,那个白衣男子,定是扒着王未初占便宜呢……
家中供奉道:“不如由二老爷去和公子仔细说一说。”
王父点了头,便往王未初的院子去了,王母放心不下,也一并去了。
谁晓得刚一迈腿,就被挡回来了。
整个院子都仿佛被笼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供奉上前来也破不开。
恰巧此时,王未初那堂兄又回来了。
众人忙将他请了过来,让他尝试破开屏障。堂兄当下信心满满祭出了无数法宝。
那些施加上去的力量,最后都化作了无数流动的光,或紫色或红色……满目流光溢彩。
王父颤声道:“这便是仙人手段么?”
王家上下见状,顿时也生出了不少敬畏。
堂兄此时才想起来问:“……这里头是什么人?怎么好好的进不去了?”
王母神色黯然道:“里面是你堂弟。”
堂兄先是愣了下,而后才想起来了,他有个叫“王未初”的堂弟。
“王未初?!”他惊声道。
“是、是啊……”王母被他吓了一跳。
堂兄面色大改。
他那堂弟并不常回来,因为摸不到见不着,也说不上话,王家倒是慢慢忘了这个有天分的家族子弟了。而他这个堂兄呢,因为回家露过几手,反倒颇受供奉,连皇帝都对他多有尊敬。
这样的日子自然是痛快的……
堂兄犹豫了一下。
他听来的那些消息,要不要说呢?
不,还是先不说了吧。
也未必那个传闻中的人,就恰好是他堂弟。没准儿是同名同姓呢?
堂兄在王家又小住了小半个月。
而这小半个月后,那道院门也终于重新开了。
王未初实则全然未觉时间过得这样快。
他们在法器中,不见日月,自然也就不知时辰几何。
“似是有些失礼。”王未初喃喃道。
岑尧立在他身后:“他们待你都并不热络。”
若是王未初的父母与他更亲近一些,王家上下再多几分真情实意,而非是只冲着他身上的天分的价值……他也不会挥手将院门牢牢锁住。
王未初摇摇头道:“不过人之常情。”
若是他今日归来,并未混出个名堂,乍见王家上下多有冷落,这才会觉得难过。
可如今,他一并未丢王家的脸,二则,他已经在尉迟刃那里磨砺够了,早不是原先天真的性子了……
不。
王未初目光微动。更重要的是……王未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仙尊。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人给过他太多的爱意与庇佑了。便连昆仑中数位大能,待他都是亲近的。
王未初听见了脚步声,当下迈出了腿。
他心下竟是一片轻松舒适。
那厢堂兄走在最前面,还未进门,便急急地唤了一声:“未初啊!你怎么将院子……”
堂兄方才迈入门槛便顿住了。
他一眼便见到了王未初身后,那着一袭白衣,冷淡又高高在上的男人……
堂兄探不出这人的修为,只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压迫感。他勉强挤出声音:“这位……如何称呼?”
王未初顿了下,道:“他姓岑,名尧。便称岑公子吧……”
堂兄心底大安,心说,那就好,不是姓道,名法就好。
哦不对……道法好似是道号。
堂兄脑子里混混沌沌,抬头笑问:“还未问过呢,堂弟如今是什么修为了啊?”
堂兄话音落下时,王大伯、王父、王母,连同家中供奉,也都跨入了院中。
王母心中还憋着不甘,王父心中更有怒火。
他们正朝岑尧看去,便听得儿子不紧不慢地道:“金丹期一层了。”
“什么?”
王未初突破金丹期,是在岑尧自毁修为那一晚。
他也不知为何。
大抵是胸口塞了太多的情绪,等到那口气终于喘过来的时候,他便仿佛得到了某种明悟,一下又突破了。
几个供奉也变了脸色:“公子可是在说笑?”
王未初缓缓摇头:“我不曾说笑。”
堂兄不由又想起了那段传言,他僵着脸笑问:“前些日子,堂弟可是去参加修仙大会了?”
王母问:“修仙大会是什么?”
王父忙打断她:“还须问?只听一听,便知晓是什么厉害的大会了……”
王未初点头:“是。”
“那堂弟可听闻,那大会上出了一桩大事……”王未初的堂兄入的也不过是个小宗门,连去修仙大会都去不了。
他所知晓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王未初神色复杂道:“嗯。”
他不仅听闻了。
他还亲眼瞧见了,他自己也是这桩大事中的一员……
王未初不由又回头去看岑尧。
岑尧原本冷淡的模样,微微柔和了些,冲他轻一颔首,随即又拾级而下,走到了王未初身旁,低头为他理了下起了褶皱的衣襟。
王未初有一瞬恍惚。仿佛曾经仙尊总为他做这样的事……好似蹲下身为他理衣摆也有过……
王父王母见状,自是气得要命。
瞧瞧!
这眼皮子底下呢,这人就这般不知羞耻上了!
堂兄艰难地接着道:“说是,说是那日道法仙尊破了无情道,便自毁了修为……引得昆仑中人震怒。随后无为仙尊御剑而来,无山真君骑仙鹤而来……威势之厉,将护山大阵都震碎了……”
一旁的王家人听得瞪大了眼,脑中不自觉勾勒出了那画面,只觉震撼得很。
王未初:“并非御剑,也并未骑仙鹤。昆仑中有九座山峰。第一峰住无为仙尊,第二峰住道法仙尊……那日第九峰正正落在御兽宗的头上。无山仙尊几位便是驭它而来。”
“驭山?”堂兄惊奇地瞪大了眼。
而王家人更是震惊不已了。
这仙人实在厉害啊!
难怪都说推山填海也不是难事!
堂兄再想起那些沸沸扬扬的天才传闻,明明说是心动九层啊……怎么就金丹一层了呢?
堂兄实在再忍不住了,他扭头看向岑尧,小心翼翼问:“敢问阁下可有道号?”
其他人都不明白,为何要这样问?
有道号有什么不同么?
也不知王未初现在有么?
“有。”岑尧道:“号道法。”
堂兄惊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呜呜呜别说堂弟找了个男的做道侣了,要是可以找到这样的,我也可以奉献我的屁股啊!
王家人也才隐隐约约回过了神,哦,刚才他堂兄口中好似,好似提到了个什么仙尊,就是叫道法?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