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未初被斜里伸出来的手捞走。
这人类在捉弄它!
长毛犼再发出一声怒吼,这一声比先前更加震耳欲聋。
所有内门弟子当下一阵气血翻涌,再张嘴时,嘴角已经渗出了血……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东西怎么越变越厉害了?
来了!
长毛犼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巨大的身形,仿佛移动的小山丘,在这大亮的天光之下,硬生生制造出了一片阴影。
这如何能叫人不惶恐?
众弟子再仔细一瞧,原来那书童正揽着王未初,立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那书童本为奴仆,但此时不知为何,却是高出王未初许多,竟还有种气势压人的味道……
众弟子骤然回神。
不对。
他们站在那里,不是要将长毛犼引过来吗?
“门主……”
“门主!”
他们火急火燎地呼喊着尉迟刃。
尉迟刃知道,以他所了解的道法仙尊,护短至极,绝不会留给旁人出手的机会。
但他还是掐了个法诀。
“轰——”
又是一声震天响,比前面所有的叠加起来威力都还要巨大。
长毛犼横飞出去,一路撞断无数树木,最后四肢分崩离析,那些树木却突然拥有了灵识一般,将长毛犼的身体吞吃吸食,再不留半点痕迹。
整个秘境空间随之动荡起来。
原先他们感受到的那股威压,也变本加厉地笼住了整个空间……那并非是他们的错觉。
那该是什么修为?
他们心头本能地生出了惶恐。
是门主元婴期修为的威势吗?
他们正想着的时候,那个书童缓缓转过了身,看向了他们的门主尉迟刃。
“秘境中沾了魔修的气息,区区一个长毛犼,眨眼功夫,便能暴涨至金丹九层。……你却连秘境发生了异变都不知晓。”
那书童不知为何,说话竟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还不等他们斥责他唐突无礼,随着话音渐渐落下,书童的面容竟然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就好像有画师提笔,将那线条勾勒清晰,最终呈现出一张,俊美淡漠的面容……
尉迟刃面色微沉,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虽然身负奇遇,但到底经历得太少,远不如岑尧的见识多,因而反应慢了一拍。
尉迟刃并不愿在门人面前丢脸,可说这话的又偏偏不是别人,是道法仙尊。
他只能低低应一声:“……是我许久不曾过问。”
众人一愣。
门主为何对此人俯首低眉?
“若今日无我与你在秘境中,他们岂不是要在此地死个干净?”这才是岑尧真正动怒的地方。
尉迟刃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吗?
却连门派历练的秘境都管不好。
若哪日不凑巧,叫王未初撞上了呢?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岑尧的声音冷淡,又高高在上,仿佛睥睨着他们所有人。
尉迟刃面上越发挂不住。
师尊果然护短。
只是……王未初也成了他的“短”么?
“是我疏漏了。”尉迟刃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便请师尊暂时歇手,我这就去将那祸事的源头揪出来!”
师尊?
门主的师尊还能是谁?
“书童”原来是昆仑的道法仙尊!
众人面色惊变,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行礼,只是背脊不自觉地塌了下去,面对这等强者,心底也不自觉地攀升起了慌张惧意。
张全却是心下一动,转而有了别的念头。
他果真没猜错!这书童来历果然非凡……只是非凡有些超越了他的想象。不过无妨,这两日他当着他们的面,可未曾说过什么不敬之语。
那厢岑尧浑然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问王未初:“历练好了?”
王未初还沉浸在方才岑尧随手便将长毛犼击杀的画面中,闻言才缓缓回过神,点了下头,道:“好了。”
岑尧点头,这才淡淡扫了眼尉迟刃:“何须你……”
话音落下。
整个秘境被他的威压生生压垮了。
空间呈现出了天崩地裂之象。
斩元门的弟子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当下慌了手脚,甚至有人喊出了声:“救……救、救命!”
张全也变了脸色,没成想道法仙尊一个意念动,就能摧毁这个秘境空间。
他慌忙稳住身形,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悄然朝王未初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位赫赫有名的道法仙尊,将王未初往怀中一按,牢牢护佑住了他,山石、碎叶,无一物能落到王未初的身上……
等再回过神。
耳边归于一片寂静。
他们揉了揉发痛的耳朵,再一看——
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秘境入口处,入口上笼着的荧荧蓝光闪烁几下,便彻底熄灭了。
小秘境……没了?
他们这一批内门弟子,还未深入过小秘境呢!
他们日后历练,又该往何处去?
尉迟刃的脸色也黑了黑。
自打师尊亲自登门,他的斩元门先是没了三元聚灵珠,再是碎了一面影壁,仙草圃被拔了个精光,又死一个三长老,……现在小秘境也没了一个……是,他昔日从昆仑得了不少宝物,如此也轮不上他来心疼,更何况这些都是师尊所为,他本不该怨怼……
但是……
尉迟刃心中还是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痛。
他艰难出声道:“此处小秘境,乃是我几十年前在双闸山上寻得,最适合宗门子弟历练不过……那时境界不比现在,倒还受了些伤。”
王未初还窝在岑尧怀中,乍然听见这句话,他面色微沉,本能地揪了下岑尧的袖子。
他早已抛开先前对尉迟刃的崇拜、仰慕,眼下自然轻易听出了尉迟刃的卖惨意味。尉迟刃的心机果然够深,便是吃亏也要吃在明处,还要隐晦地伸手问道法仙尊讨要更好的秘境……
他真怕道法仙尊点了头。
岑尧:“哦。”
“……”
就一个……哦?
尉迟刃忍不住抬头看去。
男人面色冷淡,姿态矜贵,的确没有要多言的意思。
王未初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岑尧一眼。
然后突然间,有些想笑。
道法仙尊恐怕根本没有听出来尉迟刃话中的用意,这才冷酷又无情……
“你门中可还有别的秘境?”岑尧问。
尉迟刃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师尊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王未初悄然皱了下眉,听见尉迟刃道:“有是有,但那是适合更高阶修士的秘境,而且仅那一个……”
王未初攥紧了拳头。
岑尧这时又低下头,问王未初:“想去瞧瞧么?”
王未初:?
尉迟刃:……
众弟子:!!!
王未初舔了下唇,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他正待开口。
那厢尉迟刃忙道:“以他的境界,眼下恐怕是进不去的……”
他实在怕宗门里剩下的一个秘境,也被轰得分崩离析。
王未初垂下目光,淡淡道:“我的确修为不够。”
岑尧不紧不慢:“过些日子便够了。”
王未初耳根一烧,不说话了。
他自然明白道法仙尊的意思。
其余人却是听罢,心中觉得困惑。
过些日子便够?
难不成届时王未初的修为还要提升?
是了!
跟前站着的是何人?
那可是道法仙尊啊!
若他想要让王未初修为大进,恐怕也不是难事……
弟子们羡慕又嫉妒,心底还堆满了疑惑。
尉迟刃却不得不道:“有小秘境异变在前,弟子不敢贸然邀师尊前往。弟子先去查探情况……”无论如何,都要拖过去。
岑尧扫他一眼,这才松开了王未初。
“还剩八日。”
尉迟刃心口一松,心说熬过八日,师尊返回昆仑,他再厚颜一些,跟随师尊一并去一趟昆仑就是了。
届时斩元门的秘境、上下宝物也都保住了。
王未初却是仔细想了会儿,什么还剩八日……
哦。
是那鼎炉修炼第一阶段的“十五日”,只剩八日了。
那时会如何呢?
道法仙尊自然该返昆仑了。
王未初暗暗按下思绪,不再往下想。
岑尧很快带着他离开了,一并又返回了清风院。
尉迟刃自然也只有眼睁睁看着。
无妨。
师尊返昆仑时,总不能还带着一个王未初罢?
尉迟刃如此宽慰自己一番,便也立即离去了。
这些内门弟子方才拾回了自己的声音:“王未初如何会结识道法仙尊?”
“瞧道法仙尊的模样,竟是待他分外亲近?不对啊,他不是与门主……”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大变:“道法仙尊难道是抢了……”他们将声音压到极低,方才敢说完剩下来的话:“抢了徒弟的人?”
“我倒是想不明白了,王未初有多大的魅力,竟能引得师徒相争?”
“你们想多了。道法仙尊是什么人?要不了几日,王师弟便会被遗忘到脑后去的。”
“不错,若是没记错,仙尊修的乃是无情道!”
“是啊是啊!”
他们这样闲话了一番,方才觉得心底的羡慕嫉妒恨减轻了些,没有再做恨不能自己去向道法仙尊献身的美梦。
张全却不是这样想。
那小秘境崩塌之时,道法仙尊本能地将人搂到了怀中……这也算无情吗?
陆马同样一声也没有附和。
他想的是……原来道法仙尊也受鼎炉吸引!
他原先瞧不上鼎炉,可如今却恨不得自己是那个鼎炉!啊!可恶!
陆马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一晃便是八日后。
岑尧没有再提去秘境的话,尉迟刃也着实松了口气。
尉迟刃一早便又命人送上了他搜罗来的宝物,都算不得好东西,但尉迟刃自认是花了不少心血的,师尊定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随后尉迟刃又命人准备在大殿外,恭送道法仙尊。
此时是未时一刻。
岑尧与王未初一并出现在了殿中。
众弟子不免又是一惊,因为他们能清晰感知到,王未初的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尉迟刃抿了下唇,迎上去,道:“我自请随师尊一并回昆仑……沿途为师尊做个跑腿的。”
岑尧却并未回应他,而是先看向了王未初。
王未初迎上岑尧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他从男人的眼眸中,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没有不舍,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道法仙尊就要返昆仑。
他心下还是有一分不舍的。
毕竟这些日子,他们太过亲密了……亲密到了有那么一刻,王未初甚至恍惚觉得他们仿佛道侣一般。
但到底不是道侣。
从今往后他也要依靠自己身上的力量,继续活下去。
如今这样,他已经很是满足了。
王未初想着,便冲面前的道法仙尊露出了一点浅淡笑容。
尉迟刃见岑尧迟迟不理会他,反而只与王未初目光纠缠,面上难堪极了。不由朝前多走了几步。
这一近了,却是又瞧见了王未初脖颈上红痕。
尉迟刃面色微变,再仔细瞧。
岂止是脖颈上,连耳侧也有。
王未初皮肤白,因而看得分外清楚。
岑尧突然道:“你如今已是心动期九层,将要迈入金丹修为……”
“什么?王未初心动期九层了?”
“王师弟就要升为金丹了?”
殿中众人再也遏制不住惊愕之声。
一旦跨入金丹!那可就从此与金丹以下的修士,划出了天壤地别的距离了!
王未初点了下头,有些不大明白,道法仙尊为何突然提起这句话。
岑尧这才又不紧不慢往下道:“你今年方才二十七岁……”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王师弟年纪如此轻吗?”
“他不是四十七吗?”
岑尧道:“我二十七时,方才心动期五层。”
王未初微微张大了嘴。
是这样吗?
岑尧:“你是修真界中远胜于我的天才。”
王未初紧紧抿住唇,整个人仿佛受了极大的震荡。
“你与道法仙尊相比,实在远远不如。你是个庸才!”那是昔日尉迟刃的声音。
“你是修真界中远胜于我的天才。”这是如今道法仙尊的声音。
“你可愿随我回昆仑?”岑尧问。
殿中便如水入油锅,彻底被激沸了。
尉迟刃更是面色难堪到了极点,几乎将拳头都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