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楼大步走过去,闪电般伸手抓住那名护士的手腕,让她停下动作。她的手里,果然拿着一支刚刚拆封的20ml注射器,而且注射器里没有任何药物!
住院病人输液是不需要用这种注射针管的,注射针管通常用于打肌肉针。静脉输液,只需要用针头刺破手背的血管,开放静脉通道,连上点滴就行了。
她手里拿着空的注射器,抓起邵清格的手背——这不就是要给邵清格打一针空气吗?!
一旦20ml空气持续注射进血管,顺着血液到达心脏,大量气泡无法排出,就会引起气体栓塞,从而造成多器官衰竭、甚至是脑梗,让病人迅速死亡。
肖楼越想越是后怕——万一他迟来了一步,说不定现在躺在床上的邵清,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用空气杀人,真是又方便又隐秘!
看着沉睡的邵清格,肖楼强忍住愤怒,一向温和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他攥紧对方的手腕,厉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护士愣了愣,低下头轻声道:“肖、肖医生,我是来给他抽血做检查的。”
肖楼冷冷道:“你拿这种注射器,来给他抽血?”
临床上已经很少用这种注射针管来抽血了,检查各种血液指标会用不同颜色的负压管来抽血。肖楼还没见过用针管直接抽出血液,再分装到各类检查试管里的操作。
这护士明显在说谎。
肖楼皱着眉头看向她,护士的胸牌上写着名字“许芳芳”,女生身材娇小,穿一身白色的护士服,戴着口罩,帽子的边缘有一条斜杠,是最初级的护师的标志。许芳芳的眼睛很漂亮,眉毛弯弯的,光看上半边脸是个挺清秀的女孩子,年纪在25岁上下。
被肖楼盯着看,许芳芳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道:“肖医生,我真的是来抽血的。”
“是吗?”肖楼沉着脸拉她来到护士站,正好护士长也在,肖楼直接问道:“护长,赵医生有医嘱,说要给ICU的3号床病人抽血吗?”
护士长翻了翻电脑里的医嘱,说:“有的,术后要抽血心肌酶。”
肖楼拿起许芳芳手中那支空的注射器,冷冷地问:“你们病区抽血,是用这种针管?”
护士长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小护士:“小许?你怎么带注射针管去给病人抽血?”
许芳芳被当面拆穿,神色明显有些慌张:“我、我刚才不小心拿错了……“
护士长责备地瞪她一眼:“拿错?!抽血这种事你天天都在做,不同的检查项目用不同的负压管,这都是基础,怎么会弄错呢?!我记得你平时挺细心的,今天到底什么情况?”
许芳芳的眼睛猛然一红,垂下头,声音里带着哽咽:“我、我刚接到电话,我爷爷今天中午去世了。我心里很乱,不小心拿错注射器去给病人抽血,正好肖医生进来,可能是误会了。”
“误会?”肖楼微微蹙眉,他不相信这种解释。
“咳,家里亲人过世,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别在工作上犯错误……”护士长帮忙圆场,“既然爷爷去世,你这两天先请假回家,你的夜班我让小吴帮你顶上。”
许芳芳说了句“谢谢护长”,然后给肖楼鞠了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对这个红着眼睛快要哭出来的女生,肖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好松开对方,许芳芳立刻转身去换衣服。
肖楼不是警察,没权利拘捕这位护士。况且他只是看见许芳芳抓起了邵清格的手,似乎要给邵清格打针,并没有明确的“许芳芳要谋杀邵清格”的证据。许芳芳一旦咬定自己就是心慌拿错了注射器,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拿错注射器就给人定罪吧?
可是,肖楼总觉得这个女孩子不是“心里难过拿错注射器”那么简单。刚才走进ICU的那一刻,明明看见这个护士的眼里带着诡异的笑。她看向邵清格的目光,甚至含着一丝恨意,那画面让肖楼毛骨悚然。
不可能看错的,正常护士给病人抽血,不会有那种眼神。
谨慎一些,总比粗心大意放走嫌疑人要好。
肖楼想了想,立即发短信给刘桥:“小刘,心外科有个护士叫许芳芳,我怀疑她和我们在查的案子有关,她对邵总有很大的敌意。我得留下来照看邵总,你能不能想办法跟踪她?”
刘桥回道:“没问题,我用拇指姑娘的卡牌把自己变小,钻进她的口袋或者背包里,她不会发现我。肖教授,你把她的照片发我,我提前来心外科大门等她。”
肖楼趁没人注意,从护士站值班表上偷偷拍了许芳芳的照片发给刘桥,接着看向护士长,礼貌地建议:“护长,既然许芳芳请假了,给邵清格抽血的护士能换一个吗?”
护士长笑道:“放心,这次我亲自给他抽血。”
肖楼跟着护士长进入ICU病房,护长很快就抽完了血,操作娴熟。肖楼见邵清格生命体征平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走出病房后,他干脆找了几个病人闲聊,表面上他是外科住院总,了解一下病人们的病情。实际上肖楼是在走访调查。
赵森还在手术室里,肖楼问了几个病人对赵森和林主任的印象,其中一个老太太说:“心外的林主任是大好人!我孙女的先天性心脏病就是林主任给做的手术,恢复得很好,明天出院,我还想着给林主任做一个锦旗呢。”
一位70岁的老人家乐呵呵地道:“心外科的这些医生护士都特别好,对我们就像是亲人一样。我的心脏支架是赵医生给装的。我一开始看他年轻,还不放心呢,结果找病友们一打听,赵医生年轻有为,手术做得特别好……”
病人们对心外科的赵医生、林医生赞不绝口。肖楼对仁川医院的怀疑还没有完全放下,但他感情上并不希望这些医生参与了器官走私。
跟病人们聊过后,肖楼又去找心外的几个年轻医生了解情况。
据他们说,仁川医院的心外科分成了两个组,林主任带的组主要做开胸手术,赵森带的组主要做介入手术。遇到心脏移植这种大手术的时候两人会合作进行。赵森应该算林主任的半个徒弟,师徒关系很不错。科室内的医生护士们相处融洽,从未有过争吵。
肖楼越查越觉得,这个科室不像是团队参与器官走私的样子,医护人员们笑容很阳光,提起心脏移植时语气轻松、表情正直,总不可能每一个都是影帝吧?
在心外科走访了一圈后,邵清格终于醒了。
肖楼听到消息立刻进入了ICU病房,见邵清格睁着眼睛,肖楼终于松了口气,走到床边道:“刚才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
邵清格笑眯眯地说:“我能有什么事?你在旁边盯着,手术过程中赵森应该不敢动手脚吧?”
“我说的不是手术。”肖楼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手术很顺利,我没想到危险是在术后……刚才有个护士似乎想杀你,辛亏被我及时发现,小刘正在跟踪她。”
“护士?”邵清格听到这里,脸色倏地一变:“不会吧?我到底得罪谁了?”
一进密室就昏迷不醒好几天,做个手术提心吊胆,做完了还要被谋杀……难道是因为以前躺赢的次数太多了,这次非要让他这么刺激吗?
邵清格无奈地看向肖楼:“我要不要尽快回家?住在医院里,每天都是生死考验啊!”
“心脏支架术后要观察几天才能出院,马上出院的话,赵森不可能给你办手续,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转移到我主管的病区,这样就安全了。”肖楼提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建议,“这件事让你爸爸帮忙,他出面会比较好说。”
“对,虞队不是出院了吗?他那个VIP病房我可以住进去。”邵清格当下就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父亲自己不喜欢心外科病区,想去老朋友肖楼那里住院,肖楼的普外科有VIP病房,条件更好。邵正阳很宠爱自己的独生子,立刻出面交涉……
事情很顺利,下午三点,肖楼亲自将邵清格接去普外科的VIP-1号病房。
这间病房,昨天刚送走虞寒江,今天又住进来邵清格。肖楼无奈地想,自己快要变成“队友监护人”了,一个个的都要他操心安全问题!
住在肖楼主管的科室,邵清格也觉得很有安全感,他靠在床头,疑惑道:“话说,那个护士为什么要杀我?我好像没有得罪过护士?”
“按我跟虞队的分析,接受器官移植手术的人,很可能遭遇器官捐赠者家属的报复。”肖楼说道,“虞队之前调查的那位程少宇,就是做过心脏移植手术,他被人肢解了。”
“报复?我的肾脏,不是来自已经死亡的刘任远吗?”邵清格挑了挑眉,道,“难道他家属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可手术又不是我做的,我们买肾也花了钱,这逻辑不对吧?”
“这一点我也奇怪,刘任远父母双亡,没有亲属。”肖楼头疼地说,“你的肾脏具体来源是不是刘任远目前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对你的肾组织进行取样,跟刘任远的肾脏做对比。本来想等你身体好些了再做,但现在看来……”
“没关系,尽快做吧,我身体能承受得住。”
“你确定?”
“嗯,心脏支架植入后血管不是已经疏通了吗?我现在觉得全身都有力气,不像前几天喘口气都难,只是取一点点组织活检而已,没问题。”
“好,我这就安排。”肖楼为免在病历中留下纪录,引起赵森的怀疑,他干脆转身去推来一辆治疗车,拿了工具,秘密取来邵清格的部分肾脏组织,再找借口送去实验室检测,跟刘任远的左肾组织做对比。
然而,对比的结果却让他意外。
——配型不相符!
邵清格的右肾,并不是来自于刘任远!
肖楼深吸一口气,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虞寒江:“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刘任远和邵清格做手术的时间,虽然都是去年十一月份,可邵总的肾脏并不是来自刘任远。”
虞寒江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听到结果后低声说道:“刘任远的肾脏移植给了另一个人;邵清格的肾脏又来自另一位捐赠者……看来,这个组织做过的器官买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你那边,新发现的尸体,基因对比结果出来了吗?”肖楼关心地问。
“尸体的碎块,总共检测出了五个人的基因,我们在数据库中进行搜索,并没有发现这五个人的基因和登记在案的失踪人口重合,也就是说,这五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却没有人报案。”
“……”肖楼只觉得心底灌进一阵冷风,“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猜测这个组织专门找那些没有亲属关心、死亡也不会引起注意的人下手,这个猜测是对的?”
“嗯。”虞寒江声音低沉,“尸块的手指大多被烧焦了,没法比对指纹,但有一只手的指纹是完好的,我对比了身份证录入的指纹库,确认这位死者名字叫王巍,是一个外卖员工。”
垃圾桶里出现的外卖餐盒,跟这位外卖员有没有关系?
肖楼仔细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线索,他发现,如果邵总的肾脏不是来自刘任远的话,那么对邵总动手的那个小护士,肯定知道线索。说不定这位许芳芳护士,就是邵清格体内肾脏捐赠者的亲属,而她的亲属一定是非正常死亡,才引发了她如此大的恨意。
邵总现在倒是安全了,肖楼又开始担心刘桥。
派小刘一个人去跟踪比较冒险,可当时,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刘桥的拇指卡,能长期变小、钻在人的口袋里。何况,许芳芳身高不到一米六,刘桥有那么多卡牌,也足以对付她一个女生。
肖楼一直担心到晚上五点,刘桥才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消息:“肖教授,许芳芳的爷爷在今天去世了,她一回家就跪在灵堂里哭,哭了一个多小时哭晕了过去,被她奶奶带回卧室睡觉。她跟爷爷奶奶关系很亲密,父母一直没有出现,也没其他亲人。”
没想到许芳芳的爷爷还真的去世了。那她所说的“慌乱之下拿错注射器”会不会也是真的?可自己当时明明看到许芳芳对着邵清格,笑得很诡异,眼神也不对劲。
肖楼一时心乱如麻,直到虞寒江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让小刘继续跟着许芳芳,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个许芳芳肯定知道些什么。”
虞寒江的话给了肖楼很大的信心,他给刘桥发消息道:“小刘,注意安全。要是遇到没法解决的事,立刻用斗篷隐身,保护好自己。”
刘桥回复:“放心。”
此时的刘桥依旧是拇指大小,许芳芳的手机,对她来说犹如一张床。
许芳芳睡得很沉,刘桥抬起许芳芳的手,用指纹解锁了她的手机,先给肖楼发了条短信报平安,紧跟着删除短信记录,打开许芳芳的微信。
她太小了,需要在手机上跳来跳去才能翻动界面。
许芳芳的手机里有很多联系人,看备注,大部分是仁川医院的同事,她的爷爷奶奶大概不会用微信,并没有和她微信聊天的纪录。然而,有一个置顶的聊天记录引起了刘桥的注意。
对方的昵称是“老公”,看来是许芳芳的男朋友。
刘桥跳过去,用脚踩开了聊天纪录,最后一段聊天纪录的终止时间,在去年的11月17日,对方简单说道“我们分手吧”,紧跟着是一段长达60分钟的语音,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
最后,许芳芳回了一句:“你这个人渣,算我看错了你!”
然后她就把对方的微信给拉黑了。
让刘桥疑惑的是,既然都分手了、拉黑了,为什么她还把男朋友的微信聊天记录置顶呢?留着给自己添堵?天天打开微信,第一眼就能看见对方的头像,这不是自虐吗?
女生们对“前男友”的态度一般都是“看他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就刘桥所知,没有一个的女生,会把已经拉黑的前男友微信置顶。
这不太对劲。
就在刘桥想继续往上翻的时候,许芳芳突然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刘桥迅速麻利地钻进她的枕头底下。
许芳芳愣了愣,刚才好像看到一个拇指大的小姑娘在手机上跳来跳去?自己该不是哭晕头,出现了错觉吧?她疑惑地抬起枕头一看,发现下面什么都没有。
许芳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
刘桥这才偷偷摸摸从床头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这个护士的背后有很多秘密,她干脆留在这个姑娘家,仔细查查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