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虞寒江说死者就是林少泊,王爷的嘴角微微一抽,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虽然林家大少爷在林家并不是最受宠的一个儿子,可人居然死在王府,这要如何跟林家的人交代?
王爷沉着脸看向身旁的护卫,低声呵斥:“昨晚让你们仔细搜查王府,你们没搜这里吗?!”
漆黑一片的夜里,池塘中又开满荷花,在荷叶的遮挡下漂着具尸体确实很难引人注意。护卫也很冤枉,小声解释道:“属下在池塘附近搜过,但没有进池塘里面打捞,天太黑,看不见池中漂着尸体……没、没想到林少爷会失足落水!”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个温和的声音:“林少爷并不是失足落水。”
这声音似乎来自虞夫人?
众人愣了愣,齐齐回头——尸体被泡得浮肿,一看就让人恶心。虞夫人居然一点都不介意,只见“她”神色平静地蹲在尸体旁边,指着尸体说道:“林少爷同样死于谋杀,死因却不是溺水。”
虞寒江听到这里,也走过去蹲在肖楼身边,仔细观察尸体上的痕迹。
肖楼指着尸体手里紧紧攥住的衣服碎片,以及颈部的淤青,轻声道:“你看,他颈部的痕迹虽然被水泡得浮肿,但能依稀分辨出手指印,凶手应该是从身后突然袭击他,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挣扎时撕破凶手的衣袖,手里紧紧抓着的这块布料,很可能就属于凶手。”
虞寒江从尸体的手中把布料扯出来仔细看了看,皱着眉把布料递给龙森,问:“这布料来自哪里,能确定吗?”
龙森接过来,跟自己身上的衣服仔细对比一番,道:“应该是护卫的衣服,王府护卫就是穿这种藏青色衣服,统一订制,很好辨认。”
虞寒江看向肖楼:“夫人认为,林少泊是被人掐死之后,才丢进池塘的?”
肖楼点头道:“没错。如果是失足落水,他落水后会挣扎,那么他的手指甲里应该会有水草、泥沙等池塘里的东西,口鼻中大量涌入池水,也会出现泡沫和泥沙。”
肖楼将尸体侧翻,道:“他的口鼻中并没有泡沫和泥沙。”接着又挑开尸体的衣服,指着尸体身上的肌肉说:“另外,由于水温比人体温度要低,他落水后全身的肌肉受冷抽搐,尸体的僵硬程度会比较明显,尸斑一般呈淡粉色或暗红色——可他的尸体并不符合溺水而亡的特征。”
肖楼笃定地道:“他落水后没有挣扎过,说明他落水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从尸体腐烂的程度看,林少爷的死亡时间也在昨天下午酉时左右,和大小姐的死亡时间十分接近。”
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楼。没想到这位虞夫人对着尸体居然面不改色,还分许出了这么多道理。如果虞夫人所说是真,那么,林少爷也是在王府被人谋害的——王府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说明王府潜伏着一位非常可怕的凶手!
想到这一点,下人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虞寒江伸出手,轻扶着肖楼站了起来,走到王爷面前道:“我夫人刚才的话,王爷应该也听到了,从验尸的结果来看,林少泊是被人掐死后丢进了池塘里,他死亡的时间和大小姐被毒杀的时间非常接近,不知王爷对此有何高见?”
王爷的眉头微微一皱:“虞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寒江看向王爷,坦然说道:“王府内有人肆意行凶,连续杀害大小姐和林少爷,凶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杀死这两人,凶手的杀人动机会是什么呢?”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道:“会不会是因为,大小姐和林少爷,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被人给灭口?”
王爷仔细想了想,随即点头道:“大人说得有理。”他回头看向龙森:“龙护卫,立刻把所有人叫到前院,本王倒要问问看,昨天下午酉时王府的人都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虞寒江和肖楼对视一眼。
这位王爷,事到如今还如此镇定,要么是真的很无辜,要么就是演技太过精湛。虞寒江刚才那句话其实是在试探,结果王爷居然无动于衷。
很快,王府众人齐聚大堂,虞寒江再次逐一审问。
大部分护卫昨天下午都在前院忙碌,厨房里的一批人可以互相作证,侍女们在布置宴会现场,昨天留在后院的人屈指可数。
虞寒江将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叫去偏厅,重点盘问了一遍。
有个侍女歪着头仔细一想,突然说道:“对了,昨天下午我跟彩月回后院拿东西,路过荷花池的时候听见远处传来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我们寻声去看,池塘里什么都没有,倒是见到秦护卫急匆匆地走过去。”
彩月也证实了这一点,说昨天下午在后院见到过护卫秦瑞,时间也正好是酉时左右。
护卫不能随意出入王府后院——因为护卫都是男性,后院住的全是女眷,男女有别,为了避嫌,通常护卫们是不会主动去后院给自己惹麻烦的,除非接到命令,否则私闯后院可是重罪。
虞寒江问王爷:“昨日酉时,王爷是不是派一位叫秦瑞的护卫去过后院?”
八王爷立刻否认:“没有。昨日王府的保卫任务是由龙护卫负责,虞大人可以问他。“
龙森听到后也摇了摇头:“属下没让秦瑞去过后院。昨天下午来王府的宾客太多,我们一直在前院巡查,为免客人们误入后院影响到夫人小姐,后院的门一直有人看守。”
虞寒江把负责看守的两人叫来,两人都表示:“没见过秦护卫。”
既然看门护卫没见过他,那秦瑞是怎么进入后院的?
龙森紧跟着说道:“我没记错的话,秦瑞会轻功,而且武艺高强,不走正门,直接翻墙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这句话,王爷的脸色猛然一沉。
虞寒江也皱着眉思索起来——护卫偷偷翻墙去后院,这可不简单。
后院全是女眷,莫非,王府的某位夫人或者小姐跟这个秦瑞私通?!
三位夫人中,芸夫人跟大厨核对晚宴菜单,很多人都可以给她作证,她的不在场证明是最有说服力的;晴夫人在家里监督下人们打扫院子,好几个侍女、小厮都可以作证。
唯独韩夫人——她说昨天下午一直在屋内睡觉,只有两个贴身侍婢证明。
小雪、小霜这两个侍婢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从小伺候她长大,对她忠心耿耿,她让侍婢说什么侍婢就会说什么,贴身侍婢是有可能做伪证的,所以她的不在场证明并没有说服力。
韩夫人体弱,又生着病,没力气杀死大小姐——可如果她和护卫私通呢?
武艺高强的护卫动手,自然干脆利落。
而且韩夫人是四小姐母亲,之前就听闻韩夫人会医术。要是她和护卫私通,被人发现,她就有了杀人灭口的动机。偷偷给大小姐下毒,再由护卫解决目睹这一切的林少爷,倒也说得通。
虞寒江和肖楼对视一眼,低声道:“传秦瑞过来。”
秦瑞很快就进入审讯的偏厅。
这位侍卫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确实是一表人才。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腰间带一把佩剑,是整个王府的护卫中最帅的一位。他换了一身非常干净的新衣,不知道是不是旧衣服被人撕掉了一块。
虞寒江直接问道:“秦护卫,昨天下午酉时,你为什么去后院?”
秦瑞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解释道:“属下听见后院有响动,看见一个人影翻墙而过,担心是刺客,会危害夫人、小姐们的安全,所以前去调查。”
虞寒江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发现刺客,为什么不向王爷汇报?”
秦瑞道:“当时情况紧急,那人已经进了后院,属下根本来不及汇报。”
虞寒江道:“昨晚询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件事?”
秦瑞的手轻轻攥紧:“属下担心引起误会,就没跟大人说。”
虞寒江道:“为什么换了一身新衣?你的旧衣服去哪了?”
秦瑞神色尴尬,解释道:“昨天追踪时被树枝划破,属下拿回屋里,准备缝补之后再穿。”
这套证词完全不可信。
王爷怒道:“你竟敢私闯王府后院!”
秦瑞立刻在地上跪了下来,双手抱拳,低声道:“王爷,属下确实是看见有人翻墙进了王府的后院,因此才追去调查,请王爷明鉴!”
王爷道:“那你追到的刺客呢?”
秦瑞沉默片刻,垂下头:“……被那人跑了。”
王爷用力一拍桌子:“满口胡言!”
他冷冷的目光扫向龙森,道:“去把韩夫人叫来。”
龙森去隔壁传唤韩夫人。
片刻后,韩夫人来到偏厅,她本就生着病,肤色苍白,走路的时候弱不禁风的几乎要摔倒,王爷盯着她,直接问道:“昨天下午,你可见过秦护卫?”
韩夫人脸上血色尽失,颤声道:“王爷为何这么问?妾身未曾见过秦护卫!”
王爷冷道:“据本王所知,你跟秦护卫都是林州人氏。有下人汇报,说你身体不适,秦护卫还曾帮你带过药,是否属实?”
韩夫人战战兢兢地道:“是臣妾拜托秦护卫顺路去抓药的……”
王爷又一掌拍向茶桌,差点把桌子给拍烂:“混账!王府那么多丫鬟小厮,你要买药,需要让秦护卫来帮你?你们两个竟敢背着本王私通,你们好大的担子!”
韩夫人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王爷面前,她泪眼汪汪地看向王爷,颤声道:“请王爷明察!秦瑞实为妾身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来王府做护卫,为免落人口实,妾身不敢告诉王爷实情……我与他是亲姐弟……”
她说到这里,突然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本就身体虚弱的韩夫人,大概是受不了刺激,当场晕了过去。
秦瑞立刻紧张地叫道:“姐姐!”
王爷心中虽然气愤,但还是心疼这位夫人,立刻说:“快去医馆请林大夫!”
他快步走上前去,横抱起晕倒的韩夫人,把夫人放去隔壁客房的床上。
片刻后,一位头发花白的郎中抬着药箱进了王府,坐在夫人床边,替她把脉。
众人都紧张地等待结果。
那郎中摸着胡子琢磨了半晌,才道:“恭喜王爷,夫人这是喜脉。”
肖楼:“……”
虞寒江:“…………”
王爷听到这里微微一愣,很快就一脸惊喜:“真的?”
郎中道:“夫人确实是喜脉,只不过她脉象虚弱,近日来她是不是食欲不振?”
侍女小霜急忙上前说道:“是的,夫人每顿饭只能吃下一碗粥。”
郎中想了想,道:“王爷,夫人身体向来虚弱,此时怀孕实属凶险,草民先给夫人开一副安胎药,她现在缺乏营养,需要好好调养,万不可激动、伤心,万一动了胎气,那真是神仙难保。”
王爷一脸的心疼和懊悔,立刻说道:“有劳大夫。”
郎中转身去写药方,王爷则在床边守着夫人,虞寒江和肖楼对视一眼,神色颇为尴尬。
看来,刚才的推理又得全部推翻。
韩夫人和秦护卫居然是姐弟的关系,韩夫人脸色不好、吃不下饭,其实是怀孕早期的反应……肖楼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就在这时,一身红衣、扎着两个利落马尾辫的三小姐突然急匆匆地朝这边走过来。
她一进门就猛地跪在王爷面前,道:“父王,昨天下午是女儿跟秦护卫在后院见面,女儿跟秦大哥两情相悦,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还请父王成全!”她说罢就用力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王爷:“……”
刚缓过一口气的王爷,差点被气得心脏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