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流溪村-11】

流溪村东边,无辜的村长被流溪村的村民们抬了出来。

孙婆婆在这个村里的威信似乎远超过村长,加上她用“村长眼睛看得见、是外地人假扮的”作为理由,眼盲的村民们也分不清村长是真是假,大家自然听孙婆婆的。

几个年轻人将村长丢在村外,正准备转身离开,村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怒吼道:“你们都相信那个老妖婆,不信相信我吗?”他突然一把撕住一个年轻小伙的衣领,“老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真是假,你都分不清吗?”

那年轻人怔了怔,喃喃道:“你的声、声音是很像我四哥,可孙婆婆没理由骗我们啊……而且,你要是真的看不见,你怎么能从人群里一下子抓到我?”

老五当时正在人群里,村长确实一下子抓住了对方。

周围的人立刻附和——

“对啊,你怎么看得见小五在哪?”

“他能看见,肯定不是四哥!”

“孙婆婆说得没错,他肯定是外地人,假扮我们村长想偷我们的宝贝!”

“说不定秦姨家的石头就是他偷的!”

听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质疑声,村长怔了怔,颓然松开了手,道:“那个老妖婆,肯定是她在搞鬼,她急着把我赶出村子,是因为我一直在怀疑她……”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女生清脆的声音:“你快走吧,我们村子不欢迎外地人。”

说话的正是孙婆婆在带的徒弟小晴,村长抬眼看向她,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毫无焦距,又好像在注视着他。

他怔了怔,苦笑道:“小晴,你也不相信四叔?”

刘晴认真地说:“我四叔从小就看不见,我们都知道。”

村长:“……”

面前的十几个亲友满脸都是戒备之色,显然,这两天村里连续丢东西,闹得人心惶惶,孙婆婆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污蔑他不是村长本人,他确实看得见,真是四张嘴都说不清楚。

等村民们离开后,他才无奈地转身往农田里走,打算在农田里睡一夜,明天再想办法解释。结果,他刚走出几步,突然有个高大的男人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另一人在他面前微笑着说:“村长你好,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村长脸色一变:“你们谁啊?!”

虞寒江二话不说,将他的双手反拧到背后,顺便捂住他的嘴,把他给拖走。

村长瞪大眼睛开始疯狂挣扎:“唔唔……放开我……唔……”

肖楼:“……”

虞队这也太凶了,简单粗暴,直接绑人。

估计村长的心里肯定把他俩定义为王八蛋绑匪。

肖楼无奈扶额,尽量温和地跟对方说:“你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找你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为免被村民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虞寒江干脆把村长绑进了桃花源。

村长一直“唔唔”地挣扎着,直到进入漫山遍野、开满了桃花的新世界,他的眼眸才蓦地瞪大——他在村子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没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见他发呆,虞寒江放开了他,淡淡地道:“这是我们外乡人的地界,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妖法,或者是幻觉。你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我们聊聊。”

肖楼微笑着给他递过去一竹筒清水:“喝点水,压压惊吧。刚才绑你也是无奈,万一村民们返回,会很不好办。”

村长脸色难看:“你们把我绑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的目的其实和你一样,想找出流溪村的村民们失明的原因。”肖楼见村长神色古怪,接着说:“当然,你肯定不相信我们是好心想帮助村民,你可以认为,我们接受了别人的委托,在调查这件事,查清楚之后,我们可以拿到丰厚的报酬。”

叶棋心情复杂地看了肖楼一眼,心想,肖教授可真会忽悠,这村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虞寒江也看向肖楼,发现肖楼神色认真,虞寒江并没有戳破,反而附和道:“没错,我们来到流溪村,是听说村里有非常珍贵的玉石资源,老板让我们调查村民们失明的原因,如果村长你愿意配合,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揭开流溪村的秘密,让你们的后代恢复光明。”

肖楼紧跟着道:“你们村里,只有你能看得见,身边的同伴什么都看不见,你现在还这么年轻,肯定要娶妻生子,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变成瞎子吗?”

村长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肖楼的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转过身,颓然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块上,轻叹口气,低声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没敢结婚,阿悦等了我五年,可我不敢娶她,我怕我们的孩子,也像其他人家出生的孩子一样,变成瞎子……”

他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向肖楼:“我一直怀疑流溪村的村民们失明,并不是被诅咒,但我查不出来原因,你们真的能帮我查清楚?”

肖楼和虞寒江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当然,但需要你配合。”

村长被赶了出来,他没法解释自己眼睛能看见的原因,何况村民们对孙婆婆的信任远超过他这个年轻的村长,他一个人,孤立无援,这些外地人虽然不能全信,但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赌一把。

他仔细想了想,终于咬牙点头:“如果你们真的能帮助我们的后代恢复眼睛,村里的玉石资源你们可以全部拿走!反正看不见的话,我们留着那些破石头也没用!”

肖楼微笑着道:“你能想清楚最好。”

虞寒江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年轻,是怎么当上村长的?”

村长苦笑道:“我叫刘四,是刘家这一代里的老四。据说,是因为我爷爷是村长,我爸也是村长,我长大以后,他们就让我继续当村长。”

肖楼惊讶道:“村长还能这样家传的吗?”

刘四说:“村长也就是个名号。我们村每年只过一次节,平时大家不太来往,各过各的,我的作用,就是每年组织秋收节,大家收完麦子之后,在村子的东边做一场法事,祭奠亡魂,一般是孙婆婆来主持。”

虞寒江皱眉:“祭奠亡魂?她有说过祭奠谁吗?”

刘四道:“说是祭奠我们的先祖。”

这孙婆婆明显在说谎,因为,村民们的祖先应该是埋在西山上的破庙里,那个人骨坑,埋葬了几十人,肖楼他们没有往下深挖,说不定下面的尸骨会更多。

如果真是祭奠先祖,应该去西山的破庙,而不是在东边的麦田。

麦田里放着两颗猫眼石,或许,村民们在祭奠的并不是自己的祖先,而是那位戴手串的女孩。

虞寒江问:“村民们的眼睛都看不见,为什么就你能看见?”

刘四解释道:“我从小就能看见,小时候不太懂事,他们跟我说世界是黑的,我的眼前应该全是一个颜色,我没办法理解,因为我能看到很多不同的东西……”

说到这里,刘四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因为我和同龄人不一样,我小时候特别害怕,还以为大家都是正常的,只有我自己生病了。所以,我就尽量去模仿其他人的动作,看见同伴们摔倒,我就学着摔倒,看他们不小心撞树,我也去撞树……”

肖楼听着他的经历,不由心疼。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周围全是盲人,就他一个看得见,他本能地以为是自己病了,所以学其他的盲人去摔、去撞,那时候的他,一定很无助。

刘四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可能是我学得太像,之后,孙婆婆给我的药越来越少,我的眼睛也越来越好,我能看清每一条路、每一个人,我发现自己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更快,那时候我才知道——并不是我病了,而是全村的人都病了,只有我一个眼睛是正常的。”

虞寒江问道:“孙婆婆给你的药,你其实一直没吃?”

刘四沉着脸点头:“小时候吃完药,回到家就吐,又不敢跟大人说,就偷偷把药渣藏起来。这些年来,孙婆婆给我的药,我吃的很少,大部分都扔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逃过一劫。

肖楼皱眉道:“你们村里的所有小孩子,从出生开始,都是孙婆婆在负责给他们开药方?从很小的时候就吃药吗?”

刘四道:“村里就她一个医生,平时我们头疼脑热的,找她看病很快就能看好,所以大家都很信任她,孩子出生后会先抱给她看,让她检查一下孩子有没有问题。”

肖楼越听越是愤怒——这是有多狠心,才能对那些无辜的婴儿下手!

刘四道:“我好几年前就怀疑孙婆婆有问题,她老是半夜三更的熬药,住在附近的人家都说能闻见她屋里的药香味。村里的人很相信她,经常找她看病,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眼睛看得见,也不懂那些药,不敢惊动她,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她有问题,大家也不会信我的……”

他说到这里,不由沮丧地低下头。当周围的所有人都信任孙婆婆时,他说什么也没用,这种感觉真令人绝望。

肖楼轻轻拍了拍村长的肩膀,他这村长当得很辛酸,小时候怀疑自己生了病,学着其他的瞎子磕磕碰碰,长大后明白过来自己眼睛是正常的,却又很难开口去指认孙婆婆这位可疑的凶手。他一直处于矛盾之中,有喜欢的女生也不敢娶,单身到了三十多岁。

更倒霉的是,虞寒江假扮他去找孙婆婆套话,弄巧成拙,可怜的村长直接被赶了出来。

肖楼温言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

虞寒江很直接地说道:“孙婆婆肯定有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她每次熬药的时候,都会在药里面加入死人的骨头。”

那村长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趴在旁边干呕起来。

肖楼:“……”

虞队能不能别这么直接?肖楼抬头看向虞寒江,对上男人正直严肃的目光。

虞寒江确实是在陈述事实,忘了这村长也喝过孙婆婆的药。

刘村长吐了一会儿,差点把胃里的酸水都给吐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不敢相信地看着虞寒江道:“村里所有人都在喝孙婆婆熬的药,你是说,她用死人的骨头来熬药?!”

肖楼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想尽量委婉些,但虞寒江还是很直接地说:“没错,我们亲眼看见她熬药的时候在药罐子里加了死人的骨头,而且她的厨房里藏了一米缸的骨头,可能用了很久。”

刘村长又趴去旁边吐了。

肖楼心想,虞队这话说的,刘村长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这辈子都不敢再喝药了。

虞寒江紧跟着道:“对了,还有秦老太太厨房里的那坛米酒,里面也泡了七根死人骨头。”

刘村长:“………………”

虞寒江挑眉:“你该不会也喝过吧?”

刘村长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忍耐着把整个胃吐出来的冲动,艰难地说:“秦、秦姨的米酒,是我们每年秋收节祭祀的时候,大家都要喝的,每人都喝……喝一碗。”

众人:“…………”

可怜的村民们,吃的药是死人骨头熬的,喝的米酒也是死人骨头泡的。这秦老太太和孙婆婆真是太变态了,欺负大家眼盲,居然这样折腾他们。

从刘村长的话中可以推测出——秋收节,是流溪村每年最重要的节日。

在这一天,大家会一起去收庄稼,然后在东边的农田里祭祀“先祖”,并且饮下秦老太太发的米酒,从秦老太太故意泡死人骨头给大家喝可以看出,她对这个村子的仇恨,依旧没有化解。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折磨这个村里的人,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

她那句“欺负眼盲的人会遭报应”真是意味深长。

虞寒江问:“孙婆婆和秦老太太并不是流溪村的人吧?”

刘四白着脸摇头:“我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她们就在村里了。为什么这么说?”

虞寒江这次并没有直接说“是我假扮你套话的时候,她说漏了嘴”,他找了个更好接受的理由,道:“因为,孙婆婆懂很多医药知识,帮你们村民看病,如果她也是这个村里的人,天生眼瞎,她的医术又是从哪儿学的?秦老太太的家有一面镜子,如果你们村民被诅咒眼瞎,她留着镜子做什么?”

刘四怔了怔,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

大家从小就被灌输了一种观念——身体不舒服去找孙婆婆,她会看病。在流溪村的村民们心里,孙婆婆会看病这是理所当然的。而小孩子们最初是秦姨在教育,这些观念都是她灌输的,大家很自然地接受了。

从没有人想过,孙婆婆为什么会看病?

如果她也是村里人,从小被诅咒眼瞎,是谁教她的医术?

刘四脸色苍白地陷入了沉思。

虞寒江低声说:“我有一种猜测,孙婆婆和秦老太太应该是当年那个戴手串的女孩子的亲人,那个女孩儿来到流溪村后,发生了什么意外,被你们的先祖给害死了,所以,这两人杀光村民报仇,把所有村民尸体活埋在山神庙,只留下年幼的孩子,继续报复。”

肖楼看向村长,接着说:“那个女孩儿有可能是个盲人,被你们的先祖欺负,所以她俩报复的手段就是让你们子子孙孙,后代全部变成盲人,并且天天吃你们祖先的骨头熬制的药、喝你们祖先骨头酿成的酒,并且在每年秋收节……很可能是那个女孩忌日的时候,集体祭拜。”

村长满脸的惊骇,显然不敢相信会有这么恐怖的报复。

叶棋、邵清格和刘桥面面相觑。

吃祖先骨头熬制的药,喝祖先骨头酿成的酒。

让祖先在泉下不得安宁,后代永生永世陷入黑暗。

叶棋忍不住骂道:“这报复的手段,也太他妈的变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