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营地之中, 是云天水镜的弟子在忙前忙后,受了重伤的修士不断被抬进来,好在有楚长峰坐镇, 这里忙而不乱,再加上楚冰桓也来了, 救治伤患更是效率百出。

营地距离焚情殿甚远, 有关花澈令人咋舌的身世之谜也不知怎么传过来的,一直都有人议论。

“所以花晴空的爹不是殷无悔,而是谢晚庭了?”

“太惊人了,从一个邪魔之子, 摇身一变就成了三大仙门之一的公子了。”

“花晴空的娘不是青楼的娼妓么, 怎么结识的谢宗主?”

“哈哈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花媚儿原名叫花似瑾, 也是王侯之女, 后来家里惨遭殷无悔灭门,被谢晚庭收留的。对了,谢晚庭和花似瑾本就有婚约, 俩人一来二去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我去,道友,你这都从哪儿听来的?”

“焚情殿传出来的呗,也不知道真假。”

“那既然都在一起了,后来咋又分开了?”

“那谁知道呢,可能还是跟殷无悔有关!”

“等等等等, 那这么说的话,殷无悔就是花晴空的仇人了!他外祖母全家都是被殷无悔杀的啊!”

“哎呦,感情花晴空差点被殷无悔那厮给糊弄了,迷迷瞪瞪的当人家儿子。”

“谁说不是呢, 幸亏真相大白了。”

一个重伤的老头经过治疗已经好了不少,趁此机会还不忘打趣调侃给他治疗的医修:“花澈和楚冰桓郎才郎貌,天造地设,早年又有婚约,我原本是诚心祝福这对佳人的。哪想到后来出了殷无悔的事儿,还着实为他们有情人不能眷属而忧心,如今看来,一个云天水镜的公子,一个夜幽府的公子,你们两家门当户对,梅夫人总该满意了吧?”

那医修可不敢乱说话,只闷着头用心治病。

另一边。

楚长峰看花澈的情况,也是无能为力:“殷无悔下的禁制,只有他自己能打开,而眼下也找不到比殷无悔修为强的修士,所以你这……”

对于金丹被封,花澈不甚在意,短短半天的功夫他知道了太多震惊的事,闻元的身份,楚冰桓的重生,还有谢晚庭的关系,一桩桩一件件的,搅扰的他神魂都开始疲劳了。

他朝内室望去,没话找话道:“刚进来的时候,我见前辈在研习什么东西,是对付殷无悔的方法吗?”

楚长峰勾唇一笑:“还真叫你猜中了。”

花澈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都能猜到,他紧跟着楚长峰到内室,果然,桌上放着一个东西,用红色的锦布盖着。

“就是此物。”楚长峰没有故作神秘,大大方方将锦布敞开。

花澈吓了一跳:“水玉紫烟?”

“谢宗主寿辰之时,此宝被殷无悔调换,昨日我同门下弟子潜入焚情殿,虽然过程生出许多波折,好在成功将水玉紫烟夺回来了。”楚长峰道,“关于它的传说,想必花小友也知道。”

花澈点头,道:“弹奏水玉紫烟,令日月颠倒,令时光轮回。”

楚长峰颔首。

花澈有些不敢相信:“此物,当真这般神奇?”

楚长峰道:“传说而已,无人验证,再说寻常之人弹奏此物是无法发挥它真正能力的,还需精通音律,修为高深的乐修不可。”

花澈不假思索的问:“您说谢宗主吗?”

楚长峰听到这三个字,莞尔一笑:“花小友别怪我耳朵长,毕竟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谢宗主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此战过后,想必会昭告修仙界,将你认回去的。”

花澈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欣喜若狂,他十分平静的说:“不瞒前辈,这事情太过突然,再说……现在仙魔交战在前,提将来还太早。”

“说的是。”楚长峰很是善解人意,“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度过这一劫。”

“谢宗主在焚情殿,短时间回不来,不如花小友先试试。”楚长峰对着箜篌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在音律方面,无人不敬佩花小友。”

“楚掌门过奖。”花澈走近两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到一阵头晕。

原地站稳定了定神,花澈才慢慢靠近。

传说毕竟是传说,至少花澈接近了也没觉得此物有多神奇,按理来说这种至宝应该仙气纵横,光是靠近就能感受到其威不可犯的凛然之气。

可这个箜篌完全没有。

花澈笑自己真是白紧张了,一边伸手去触碰,一边问楚长峰:“楚掌门是想以此物扭转时空,从而在过去将殷无悔扼杀掉吗?”

楚长峰不置可否:“花小友聪慧,一眼便能洞察我的心思。”

改变过去的宝物吗?

听起来太过逆天,天道居然允许这种东西流传于世间。

时光轮回四个字让花澈陷入沉思,若此宝真有这等神力,那么,凭你一个小小修士,如何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它呢?人家要是不想回到过去呢,而是让时光回到了未来十年呢,或者日月颠倒,引来毁天灭地的浩劫。

这种东西无人验证过,究竟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灾难,谁也不能保证。

思绪间,花澈伸手碰到了箜篌,眼前一阵恍惚,心脏骤降,那种感觉好像跌入了一个深渊,没有底,就这么一直往下坠落。

恍惚中,好像有个人影从远处跑过来,惊慌失措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是楚冰桓吗?

眼前一黑,花澈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来,映入眼帘的景象是……云天水镜?

花澈惊诧,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而且他的视线特别低,偶尔有一双大腿从面前走过,吓得花澈彻底精神过来。

他,不是人。

他变成了一个物件,准确来说是一个死物!

花澈拼命移动视野,终于看清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水玉紫烟,他变成了水玉紫烟!

不不不,应该是夺舍才对!

他的神魂被水玉紫烟吸走了,可这不是重点,为何一觉醒来他就来到云天水镜了?

仙魔大战结束了吗?

楚冰桓人呢?

花澈猛然发现,刚才从他身边走过的是……梅采莲。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弟子进来汇报事物,说了一大堆门派诸事,最后道:“公子还在昏睡。”

梅采莲一脸愁容,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让女弟子下去。

往后五个时辰,梅采莲一直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直到天亮,梅采莲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突然惊醒,她大喘着气叫道:“来人,快来人!”

立即有丫鬟应声跑进来,梅采莲抓住丫鬟的手,哆哆嗦嗦的问:“天虞醒了没有,醒了没有啊?”

丫鬟忙安慰道:“夫人,公子受到上清幻阵的反噬,得修养几年才能好呢,没那么快醒。”花澈怔鄂。

难道,难道这是前世!?

梅采莲身心俱疲道:“快去寒潭看看,若他醒了,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花澈记得自己晕倒前的一幕,他只是碰到箜篌而已,还没有弹奏就引发了这种情况。

传说箜篌可以回到过去,甚至改变未来,如今看这传说是假的。

反之,箜篌可以将弹奏者的魂魄吸走,带领弹奏者前往各个时空,旁观各种他们难以解释的世界。

花澈眼下也没有脱身的办法,一晃过了三天。

因为箜篌一直放在梅采莲房中,所以他能看见的听见的只有梅采莲屋内的事情,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而梅采莲经常一个人发呆,再不然就打坐入定,再再不然就半个月不回来。

一日一日,就这么过去了三个月,就在花澈熟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花澈被吓醒,睁眼一看,梅采莲居然在屋里,而被梅采莲狠狠瞪着的,可不就是七天前才醒来的楚冰桓吗?

梅采莲怒气冲天道:“花晴空已经死了,在上清仙门伏诛了,你还想去找她,你是昏了头了吗?”

楚冰桓眼底一片冰冷雪色:“他是冤枉的。”

“我看是你疯了!”梅采莲喊道,“他非但杀了路明枫,反而污蔑路明枫残忍杀害自己的徒弟,他和殷无悔联手,屠杀上清仙门五千多弟子,如此丧心病狂,你还为他说话!”

楚冰桓面色阴郁,沉如雷云:“你们,就这样歧视他吗?为什么要把对殷无悔的恨意转移到他身上?他不无辜吗?如果今天换一个人来状告路明枫,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您觉得,那些口口声声说花澈栽赃陷害恶人先告状的人,会不会以同等的眼光看我?”

梅采莲被噎了一下。

“我出身高贵是吗?”楚冰桓自嘲的笑了声,“投了个好胎,先天就占足了便宜啊!花澈呢?在殷无悔的事情没出现之前,他何尝不是德高望重,何尝不是备受夸赞,何尝不是光风霁月的上清仙师!”

被这样质问,梅采莲恼羞成怒:“你被他下了降头吗?”

“他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十恶不赦吗?”楚冰桓冷冷问道,“醉满楼为何一夜之间在杭州消失了?姜婆婆为何失踪,为何我遍寻天下也找不到?为何修仙界对这两件事绝口不提?是因为心虚吗,因为某些人的手段太肮脏,怕说出去连魔修都会耻笑!”

“你,放肆!”梅采莲拍案而起,抬手打了楚冰桓一个耳光,打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不禁一阵后悔,刚要慰问,就听楚冰桓面不改色的道,“他那样不屈不挠的人,为何会乖乖受伏?为何要跪着上昆仑山?”

梅采莲紧张起来:“冰桓……”

“那些人用了什么手段抓的花澈,他们心里有数,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圣贤,传颂什么正义,”楚冰桓背过身去,阔步离开,“我听着恶心!”

花澈:“……”

原来,当年的楚冰桓是这么想的。

他是相信自己的,站在自己这边的。

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眼前一片黑暗,有人在反复呼唤自己的名字,听声音是楚长峰,他以为自己终于从箜篌内解放了,却不料楚长峰的声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光线。

他还在箜篌里,映入眼帘的是楚冰桓愤怒的身影。

他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同了,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霜白锦袍,头上却戴了云天水镜掌门人特有的玉冠,他的步伐有些踉跄,好不容易稳住心虚,冷声质问:“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花澈有点蒙,他谨慎猜测,这至少该是一百年过后了,楚冰桓继承了掌门之位。

“你又想他了?”坐在软塌上的梅采莲淡淡说道,“那二十六户人家才被灭门,你就想起他来了?”

花澈大吃一惊,居然是三百年后。

梅采莲缓缓起身,慈眉善目的说:“你放心吧孩子,娘不会做对你有害的事情。”

楚冰桓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为何我一想到花澈,真元就会凝滞?”

梅采莲眼也不眨的说:“别想他就好了。”

楚冰桓:“跟我说实话。”

“好。”梅采莲的目光流水般划过楚冰桓的脸,“未免你将来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娘先给你交个底,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花晴空好。”

凭如今楚冰桓的修为已经能猜个大概了:“你对我下咒?”

“是。”梅采莲老实承认道,“和殷无悔的焚情蛊有些相似,但又不同,你想起心上人只会修为受阻而已,不伤身,但是……”

梅采莲转身,红唇勾起妖异的笑容:“此咒为“红莲”,情浅之时伤的是你,情深之时伤的是他,你可千万想好了。”

楚冰桓脸色惊变,已经不足以用“震惊”两个字形容了。

花澈也惊呆了。

他曾在焚情殿珍藏的古籍上看过,因为太过毒辣残忍,也被归为了禁术。

红莲,专门对那种有情之人使用。

若是动情,真元受阻,修为就会凝滞,再难提升境界。

若是同心上人拥抱,接吻,则会遭受“红莲”的反噬,浑身经脉钝痛,心脏被狠狠揪住的疼痛。

若是情到深处,和心上人品尝鱼水之欢,那么“红莲”就会化作一条毒蛇,从中咒者体内钻出,尽数反噬到心上人身上,心上人会当场修为溃散,灰飞烟灭而死。

也就是说,若楚冰桓和他在一起睡了,那么他就会死!

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咒术怨气太大,所以明令禁止,只有那些渴望修无情道的人会对自己用,以此来逼迫自己修成大道。

楚冰桓目光森冷,宛如泛着血光的利剑:“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三百年前,你受上清幻阵反噬之后,我为你医治之时埋下的。”梅采莲心平气和的说,“三百年后,“红莲”早已与你血脉相融,你是无法解开这咒术的,更何况当年为娘切断自己一半的神魂给你下咒,你若不顾一切的强行冲破,那么为娘也会死。”

楚冰桓浑身都在发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梅采莲:“当年就算你不说,你在幻阵中遇见什么了,为娘也猜得出来。”

“你被那小子迷了心窍!”梅采莲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只有那次你陷入幻境出不来?就是因为花晴空,你动情了,你深陷幻境难以自拔!他早晚会害死你,他就是你的命中劫!”

“上清幻境是你运气好死里逃生,若再有下次呢,你有几条命陪他玩?他的父亲是殷无悔,你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和他站在一起吗?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发生!”

梅采莲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她抓住楚冰桓的双臂,语重心长道:“冰桓,娘是为了你好啊!如果没有花晴空,你现在早已抵达顶峰,你将渡劫飞升,你将位列仙班!”

梅采莲的态度几乎是恳求:“别再想了他,忘了他吧冰桓,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专心修道好吗,去走属于你的路!”

楚冰桓默然不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一声: “将云天水镜发扬光大,成为仙道第一宗,我已经做到了,您还想怎样?”

“冰桓……”

“枉你是我的生母,却连我真正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我只想要一个花澈,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