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夜幽府的弟子各个目瞪口呆, 手指僵硬,也不会吹拉弹唱了。
慕启年和庄田大眼瞪小眼,一时忘记了要如何驭兽。
云天水镜一行人将那个发了狂的弟子按住, 在听了殷无悔的话之后,也各个呆若木鸡。
梅采莲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 什么啊?”
“花, 花兄?”慕容飒心惊肉跳的叫道,“殷无悔说,你,你是他的……”
“花晴空是殷无悔的儿子!?”人群之中, 赤遥真人扯着公鸭嗓子喊道, 众人纷纷回神, 一时被这惊天秘闻炸的骨酥肉烂外焦里嫩。
“这是怎么回事?”梅采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晴空, 庄田,你们解释解释!”
庄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知道花澈出身贫寒, 母亲身为娼妓,从小没少吃苦,至于他的父亲……这是个谜题,任谁也无法一探究竟的谜题。
毕竟花媚儿是娼妓,和哪个阔少爷生了花澈,谁知道呢!
可无论怎么样也不该是殷无悔啊!!!
众人在猛然回神之后, 又纷纷看向了楚冰桓。
花澈的父亲是魔尊,他的未来夫婿又是云天水镜的公子,这,这, 这关系也太他娘的复杂了吧?
花澈不惧四方窃窃私语,反正前世就是万众瞩目之下被揭开身世的,今生重蹈覆辙也没什么,只不过这时间提前了好几十年。
忽略下方吵杂的质问,花澈凝视着殷无悔,指着那个状若疯癫的云天水镜弟子问:“那个人,怎么回事?”
“不是夺舍,只是傀儡咒罢了。”殷无悔说的十分轻松,打了个响指,那浑身抽搐的弟子突然安静下来,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殷无悔阴阳怪气的道:“为父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失信,你不让为父动云天水镜,醉满楼和灵霄宝殿,那为父如你所愿。为了给谢宗主送贺礼,只好利用云天水镜的弟子,献上那个胖小子的人头,哦,你放心,是为父亲手杀的胖小子,没让云天水镜的小可怜们沾染血腥。”
殷无悔眼睛微眯:“其实,本该杀死云天水镜的弟子,让那位姓楚的医修亲手端着同门弟子的人头,献给谢宗主,哈哈哈哈哈哈,那才刺激嘛!只是可惜了,答应了吾儿不伤云天水镜分毫,诶,好戏没看成,不过现在看看也不赖嘛!谢宗主发现关门弟子惨死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啊!”
无极剑主不等花澈搭话,就拔出剑对准花澈喊道:“你当真是殷无悔那个大魔头的儿子?”
花澈不答反问:“我说不是,有人会听吗?”
无极剑主浑身发毛,各种假设让他不寒而栗。
殷无悔毫无顾忌的来夜幽府闹事,为何他如此猖獗,没有布局,甚至孤身一人闯入?
那是因为他有内应啊!谁说他是孤身一人,这里面可是有他的亲儿子啊!
殷无悔刚刚说话的时候,花澈并没有多吃惊,可见花澈早就知道此事。
那么他拜入灵霄宝殿是什么意思?他还夺得了万门会武的头魁,是否已经掌握了仙道新锐的实力,为将来仙魔大战做准备?
对!
花澈就是殷无悔安插在仙道的奸细!
比路肴更恶劣,比路肴更歹毒,比路肴更让人毛骨悚然!
无极剑主越想越怕,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剑迎风朝花澈杀去。
不料剑锋为还至,迎面一条火烈的龙骨鞭狠狠绞住剑身,迫使无极剑主在半空中受阻,不得不回到地面,急喘口气叫道:“楚天虞!你想包庇他不成吗?”
梅采莲心里直突突:“冰桓,你莫要糊涂!”
灼魂垂在楚冰桓的脚边,欢跃的弹跳着,鞭身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噼啪”作响。
楚冰桓眸子亮的有些骇人:“谁敢再动他,休怪晚辈不客气。”
“你!”
无极剑主一阵后怕,若非方才楚冰桓手下留情,那灼魂抽在身上,没有三五个月好不了。身为无极剑宗的剑主,被一个后生晚辈这样欺辱,实在让他抬不起头,心里窝火,忍不住将满心愤妒全发泄在花澈身上,“他既然是魔尊的儿子,那拜入灵霄宝殿就是有所图谋!”
“图谋什么?”愣住半天的闻元傻呆呆的说,“图灵霄宝殿又穷又挫吗?”
“……”紧张半天的庄田噗嗤一下笑出声。
无极剑主好脸一红,梗着脖子道:“他绝对是焚情殿的奸细,是殷无悔的内应!别忘了,路明枫就是被他拉下马的!”
楚冰桓冷冷道:“那他为何不拜入上清仙门,那可是仙道第一。”
“等会儿!”沉默许久的花澈开口打断,从空中落回地面,“怎么听无极剑主您的意思,好像我冤枉了路明枫,好像我揭发路明枫的恶行是我的诡计了?”
“这……”无极剑主一噎。
上空的殷无悔冷笑道:“仙道修士,果然都是一群贱货!吾儿,快些同为父回焚情殿,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不等花澈反驳,楚冰桓挡在了他面前。
就见这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不卑不亢的面对大杀四方的魔尊,沉声说道:“花澈与人向善,定不会和你这等滥杀无辜,嗜血成性的邪魔为伍!”
殷无悔眼中瞬间透出血色:“鼠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魔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楚冰桓正要设法防御,冷不防被花澈从正面狠狠搂进怀里。
花澈几乎是以老鹰护小鸡的姿势把楚冰桓包裹严实,朝漫天的黑雾厉声喝道:“你敢动他!?”
殷无悔肃冷的声音穿过黑雾:“没人能威胁本尊,就算你是本尊的儿子也不可以!”
殷无悔是个疯子,犯起病来六亲不认,或许真的能做到杀子灭子。
花澈不为所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眸子亮的妖异,眼底一片清贵傲然:“那就连我一起杀了!”
楚冰桓心脏骤颤。
可惜,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为爱殉情的愿望终究是没能实现。
这对苦命鸳鸯上演悲歌大戏,却被有心者联手摧毁——庄田,慕启年,谢晚庭连同赤遥真人一起,将殷无悔的杀招挡了回去。
得到片刻空隙,楚冰桓召出听泉剑迎风而上。
满地落雪被剑气激发,纷纷扬扬的升腾空中,白雪翻飞,每一片雪花都化作利器,随着楚冰桓的真元迸发,密密麻麻的雪片朝殷无悔扩散而去。
流风听雪。
殷无悔本没当回事,不料那剑气竟有着刺骨噬肌的阴寒,一不留神,雪片化作冰凌,尽数刺入身体,直达神魂内府!
“元婴境?”人群中不知是谁鬼叫了一声,“十八岁的元婴境,这,这,这怎么可能啊!!”
正惊叹于此剑术的众人,猝不及防又一道厉光直冲云霄,那冬去春来,清魂去浊的气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若是参与过万门会武的修士定能感觉得到,那是最后一场会武,某个人所使出的招式。
霁月清风。
白雪冰凌瞬间溃散,霜冷的气息荡然无存,云雾消散,明艳的日光照射下来。
而侵入殷无悔体内的冰凌,也在花澈剑气的影响下化作水雾,顷刻间融入四肢百骸。
其实,流风听雪和霁月清风是相辅相成的剑术,当年花澈也是在看过流风听雪后悟出来的。流风听雪先行,霁月清风辅助,可以扩大前者造成的伤害。
简单来说,如一人中了毒针,只要毒素不扩散就没那么快死,只要快速封住气血,慢慢排毒即可痊愈。
而花澈的剑术刚好让毒素扩散,将楚冰桓的剑招发挥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殷无悔受了创伤,可即便如此,堂堂魔尊被两个未及弱冠的小屁孩杀死未免太可笑了,他只是吃了亏,千年来为数不多的吃了次亏。
还是被亲生儿子连同儿婿伤的。
殷无悔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
殷无悔以鲜血引来魔物,噬魂蝙蝠满天乱飞,无头鸟忽闪着翅膀吸食人血,他阴鸷的目光扫视混乱的夜幽府,突然,他楞了一下,惊奇的“哦?”了一声。
九尾妖狐败退,庄田试着召唤别的灵兽,慕启年飘过来替他挡一阵噬心恶鬼,问道:“你那只仙鹤呢?”
庄田说道:“吉祥吗?它就是一个吉祥物,不能打仗的。”
慕启年傻眼了:“所以你的本命灵宠,就,就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吉祥物?”
庄田非但不引以为耻,反而特别难理解慕启年的大惊小怪:“可是它很听话啊,也很可爱啊!”
慕启年:“……”
可爱你奶奶个熊!
驭兽师的本命灵宠,是缔结了契约,任其为主,永生永世相随的。就如同修士的灵器,只要神魂不灭,无论到世界哪个角落,只要一声令下,即刻到位,关键时刻可以替主人去死的!
至于庄田方才召唤的九尾妖狐,三尾猫妖,那都是临时工!以血咒操控,说跑就跑了,根本不适用。
所以在培育灵兽的时候,驭兽师都会从出生开始就养育它,好比林言的那只重明鸟,这才是绝对的忠诚,也绝对的强大。
哪想到庄田这么不靠谱,居然养了只仙鹤,还是一只……啥用没有的仙鹤!
靠,难怪他们灵霄宝殿多年不景气,掌门人都这个熊样,还能指望门下弟子好到哪儿去?
若不是花澈楚冰桓他们去了,呵呵,灵霄宝殿再过一万年也没戏!
闻元提着剑冲到庄田身旁:“师父。”
“你出来干什么?”庄田急了,“回屋里待着去!让小言也别乱跑!”
闻元好像做错了事挨骂,委屈的低下头:“我担心师父,师父……”
庄田让他说的心里一热。
殷无悔那边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疯疯癫癫的跟花澈说着些难懂的话,最后,他如鬼似魅的飘到花澈身后,凉飕飕的说:“今日你护着他们,来日他们将你碎尸万段,你会后悔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你不懂吗?吾儿,为何不听为父的话?”
花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手一剑挥出去:“别再为父为父的自称!”
殷无悔促狭的笑道:“你想弑父?”
花澈冷声反问:“父不也想弑子吗?”
殷无悔却忽然放声大笑:“澈儿澈儿,你这是承认本尊为你的父亲了吧?”
花澈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他。
殷无悔兴高采烈道:“同本尊回焚情殿,做你万人之上的少尊,你我父子齐心,一统九州大地,指日可待!”
看着殷无悔这疯疯癫癫的嘴脸,想起花媚儿受苦受辱的模样,花澈怒火中烧,满心悲愤促使他毫不犹豫朝殷无悔刺出一剑。
殷无悔轻松避开,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受仙道蒙骗,为父不怪你。等你被他们所厌弃,被仙道所驱逐之时,你自会走投无路,回到焚情殿跪着求为父的!”
楚冰桓飞到花澈身旁,旁若无人的抓起花澈的手腕,宣誓主权般凝视着殷无悔:“花澈自有我照顾,不劳魔尊费心。”
花澈一愣。
楚冰桓目光有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还有,他不会被仙道驱逐,因为云天水镜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花澈呼吸凝滞,微微低下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重来一世,明明一切都放下了,可再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会疼。
“我说这话可能有些自不量力了,但是,花晴空是我庄田的徒弟,魔尊就算要人,也得问问我吧?”庄田不知何时站到了花澈身侧,脑袋上还蹲着一只不知从哪召来的跑山鸡,有了灵识的跑山鸡左看看右看看,两只爪子在庄田头顶踩啊踩,一屁股坐下去,准备孵蛋。
“就是!”慕容飒也跟上来,气势汹汹道,“花澈是本少爷的兄弟,你敢欺负他?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慕启年:“……”
林言明明吓得直哆嗦,却还是抱着重明鸟跟上来道:“我我我我我我,我要保护,八师兄!”
慕启年叹了口气,看他那纨绔儿子就没辙,说道:“花晴空光风霁月,怀瑾握瑜,我自相信他的为人。”
谢晚庭莞尔一笑:“花小友对我有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花澈难以置信的望着众人。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是在维护自己吗?他们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吗?
怎么可能?明明该和前世那样,遭人忌惮,遭人唾弃,遭人围攻,遭人驱逐才对啊!
花澈心神动荡,患得患失:“你们……”
“别怕。”楚冰桓伸手搭在花澈的肩头,虚虚的抱着他,“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