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澈一边追一边在心里念叨“争点气争点气争点气”。

虽然他现在修为尚浅,可好歹都到这里了,霁风也该苏醒了吧?

前世他正是和众人来到明月谷历练,他为救人失足掉落谷底百丈深的寒潭,在那里遇见了尘封多年的霁风。

虽然这相遇提早了一年,但好歹是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浴血厮杀,朝夕相伴,铭刻在神魂上的羁绊,会随着时光的倒流而消失不见吗?

花澈落在山头,他急喘口气,四下望去,那个纵火者居然不见了。

也是,若人家想逃,凭现在的自己是追不上的。

花澈正想着是回去还是到寒潭取剑,突然,山谷之中传出一声巨响!

整个山脉都跟着颤抖起来!

花澈赶紧扶住一棵老槐树稳住身体,这震动来的非同寻常,并且似曾相识。

不等花澈费脑猜测,一道绚烂银芒从断裂的谷底溢了出来,直冲云霄!

这股熟悉的气息让花澈心神剧颤,他几乎是本能的追过去,越是靠近,清润温和的气息就越是强烈。

霁风,不同于其他宝剑。它没有朗月那般孤冷,更没有听泉那样清冽,而是独树一帜,温润玉泽,惠风和畅,一剑穿九州,枯木逢春;一剑破阴霾,云销雨霁。

花澈顿足。

剑身霜白无垢,光华内敛——正握在别人的手里。

花澈的眼神在顷刻间变得十分可怕。

这个纵火者并非只是放火烧镇那么简单,他还是来拿上古宝剑的。

虽然此人一身黑衣,披着巨大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但关于他的身份,花澈心里有了七分猜测。

“是你放火烧镇的?”花澈谨慎的质问。

虽然看不清纵火者的面貌,可任谁被一个十六岁少年追赶到这里,都会大吃一惊的。

纵火者盯着他看了片刻,一语未发,竟直接拔剑出鞘,朝花澈杀了过去。

花澈赶紧闪躲,像这种有灵的宝剑都有自己的脾气,花澈好歹和它相伴了百年,早已熟知霁风的秉性。在修为高深的纵火者手里勉强躲了两招。

对方很明显被惊到了,本以为能轻轻松松解决的毛头小子竟是个刁钻的老手,便认真了起来。

剑刃擦着侧颈而过,若非花澈躲得快,现在就人头搬家了。

他的视线有些花,伸手摸了摸侧颈的血痕,狠瞪一眼背信弃义的霁风:“反了你了?”

也不知道是真被这一嗓子吓到了,还是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霁风有些不安的嗡动起来。

纵火者用力握住剑身,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你已是我的灵器,想叛主不成?”

花澈冷笑:“究竟谁才是它的主人?”

纵火者杀机毕露,出剑又快又狠,纵使花澈能看清剑道的轨迹,可身体反应不过来,转眼间就被开了数道口子。再宝剑又一次冲来之时,他干脆不躲了,主动伸出手,一把握住剑身。

剑尖在距离花澈心脏不到两指的距离顿住。

这举动连纵火者都吓了一跳。

“灵器一旦认主,永生永世都不会背叛,只要神魂不灭,无论在何时何地,上穷碧落下黄泉,只需一声召唤,即刻归位。”花澈死死握住剑身,从剑格的位置一路下滑,滑到剑尖,让整个剑刃染满鲜血。

霎时,霁风光华绽放!

耀眼的银芒映出花澈过分惨白的面容,他凤眸微凛,嘴角含着嗜血的微笑:“本尊的灵器,尔等岂配触碰!”

纵火者只觉掌心一烧,好像被烈火灼到了似的,他本能松手,那佩剑竟调转剑锋,朝他眉心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又一把宝剑破空而出,纵火者遥遥望去,竟不再纠缠,快速离去了。

花澈敛下眼中阴气,认出那是听泉,回头一看,果然是楚冰桓跟了过来。

“是你啊,飒飒那边怎么样……”见到他,花澈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然就松了下来,这一松不要紧,当场头晕眼花四肢软。

“花澈!”楚冰桓及时从后抱住他,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别说楚冰桓了,就连花澈自己都吓了一跳。

前襟不知何时被鲜血染透了,右胸处一个血窟窿,花澈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疼。

“你别动。”比起花澈自己,楚冰桓好像更害怕,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花澈任由楚冰桓摆弄,宽衣解带做简单的伤口止血处理,他好像想起来了,似乎是在救那个小姑娘的时候,躲闪不及,被流箭刺中了。

花澈靠树坐着,失血过多,头晕的厉害,他强打着精神看身旁摆弄瓶瓶罐罐的楚冰桓。楚冰桓将袖里乾坤珍藏的灵药全拿了出来,手忙脚乱的调药,时不时为花澈渡送点真元,再喂他吃点聚元丹,生怕一个不留神花澈就归西了。

花澈倒显得很轻松,他漫不经心的赏月看星星,无意间落目看向楚冰桓,顿时哭笑不得:“楚大医师,你放当归和红花,是嫌我血流的不够多吗?”

楚冰桓一愣,脸色惨白惨白的。

花澈强忍住爆笑的冲动,摆出一副我好命苦呜呼哀哉的表情,道:“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换个医修来吧,我不想死……”

“……”楚冰桓扶住额头,“闭嘴!”

花澈失笑。

楚冰桓深吸口气,还真是关心则乱,背的滚瓜烂熟的配方居然都忘了。他清清脑袋,把调好的药全扔了,将浑身鲜血的花澈从脑子里挖出去,重新调药。

等花澈端着装满灵药的羊脂玉瓶,他朝远处看了眼,问:“飒飒他们怎么样了?”

“火已经灭了,他们在处理后事。”楚冰桓催促道,“不用你操心,喝你的药。”

花澈晃晃玉瓶,里面的药液发出亲切友好的召唤,花澈只感觉不寒而栗。

毕竟他和楚冰桓相处百余年,深受其害。

魔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楚冰桓的药。

那可是苦的惨绝人寰惊天动地,吃了这回不敢想下一回,楚冰桓美名其曰“看你还敢不敢再生病”,把花澈吓得是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花澈光是听这药液滚动的声音,就浑身发毛想哭了。

“那什么,咱先来聊聊天……”

楚冰桓冷酷无情:“喝!”

嘤!

花澈捏住鼻子,端起玉瓶浅尝一口,当场被呛得眼泪横流。

花澈一边咳嗽一边哭唧唧道:“你想我死就早说,别用这种方法折磨我!”

楚冰桓铁石心肠:“一口气喝了!”

花澈气急攻心:“你这是谋杀亲夫!”

楚冰桓:“……”

这话说出口,花澈也愣住了。

只因此时的气氛恰到好处,完美的和前世融合在一起,花澈说话不经大脑,本能的就……胡言乱语了。

楚冰桓恍惚了一下。

就是这么巧的,地点人物都一样。

上辈子在拜入上清仙门的半年后,他们一行人下山历练,地点在明月谷。花澈为救人不慎跌入寒潭,等救出来的时候,内伤外伤都有。

楚冰桓为他配药,他很是受宠若惊。结果刚拿过碗喝了一口,花澈就脸色惊变,五官扭曲的叫喊道:“这么苦!?快快快拿走,我不要喝了!”

花澈耍起脾气来就跟三岁小孩没区别,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喝。而楚冰桓也不是那种有耐心的好性子,直接封住花澈的穴道,掰开他的嘴,将药汤全灌了进去。

然后,花澈趴在地上被苦的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身葬父呢!

“楚冰桓,你这是谋杀亲夫!想守寡就直说,我成全你!”

最后的最后,楚冰桓提着剑满明月谷追杀他,花澈才终于闭嘴。

良药苦口,虽然他的药丧心病狂,但疗效是真的好。

花澈说完这话觉得特别尴尬,一口气喝下药汤,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嘴里突然一甜。

是蜜饯。

花澈诧异的看向楚冰桓,这“心狠手辣”的医师居然这么体贴?他不是最最喜欢欣赏别人喝了他的药然后痛苦不堪的表情吗???

这蜜饯的味道,很熟悉。

“你这个……”花澈指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哪儿买的?”

楚冰桓敞开白娟,里面放着十多种不同的果脯:“我自己做的。”

花澈是个嗜甜之人,哪怕吃蜜饯也要裹上一层厚厚的蜂蜜。他很喜欢吃苹果、梨桃青梅制成的果脯。

凡间小摊上卖的花澈买过,皇城内御厨做的花澈也尝过,但都比不上楚冰桓做的果脯,让花澈眼前一亮,只一口就把嘴养刁了。

可惜楚冰桓吝啬的很,只有在他吃药的时候才大发慈悲赏赐两颗,弄得花澈苦不堪言。

后来他叛离上清仙门,和楚冰桓天各一方,就更吃不到果脯了。

等和楚冰桓重新朝夕相处的时候,俩人又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更别提你做我吃这茬了。

时隔百年再尝到,花澈险些热泪盈眶。

他抬手又拿了一颗塞嘴里,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把每一种果脯都尝试了。

“想不到楚大公子这么心灵手巧。”花澈展齿一笑道,“将来若是哪家女修嫁给了你,真是有福气喽!”

楚冰桓瞥他一眼,捧来干柴,生了一堆火。

“冰块儿,你为什么不去上清仙门呐?”

楚冰桓掰断树枝,扔进火堆:“不想去。”

花澈懒洋洋的问:“你想修成大道,飞升成仙吗?”

楚冰桓:“不想。”

“这么说,你也留恋红尘了?”花澈很是意外,笑盈盈的问,“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修?像你这种人不可能娶凡界女子吧?”

楚冰桓没说话,花澈自言自语道:“首先得家世显赫,至少要跟云天水镜门当户对。其次呢,人品要好,性格要好,得受得了你这冷冰冰的脾气,要那种温柔贤惠的,修为也不能太低……”

“花晴空。”

“性格不能太柔弱,要坚强一点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了,尤其是厨艺要好,你楚大公子从小娇生惯养,挑剔的很,不吃荤只吃素,不吃葱姜蒜和辣椒,喜欢豆腐和面食……”

楚冰桓心头一紧,深深看向他:“你,这么了解我?”

“喜欢饺子,三鲜馅的,茶只喝庐山云雾,哦,实在没有的话,西湖龙井也凑合;不喜饮酒,除了逢年过节不得不喝,只饮秋露白;患有洁癖,厌恶肮脏,练完剑不洗澡就上床绝对会被揍……”

楚冰桓的眼中蒙了一层迷雾:“这些,你从哪儿打听的?”

花澈轻笑一声:“我猜的呗!还有啊,每晚睡前必须点沉水香,我要把这些拿笔记录下来,交给你的真命天女。”

楚冰桓神色冷下来:“闭嘴休息。”

“不要。”花澈莞尔一笑,明朗坦荡,清俊的面容显出难掩的疲态,“我怕现在闭嘴,以后再没机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