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之差, 容臻先前还不会在意,也相信楚恒不会变心,但这绝不是放纵自己的理由, 他更恐将来老去,爱人却依旧风华正茂, 届时有些不长眼的,自以为会有机会, 过来扰人。
故而楚恒一觉醒来,发觉身侧冰凉,容臻竟像是离去已久。
楚恒担忧容臻, 连忙叫来佑安询问,佑安笑眯眯回道:“摄政王正在殿前舞枪。”
容臻有习武强身的习惯他是知道的, 但并未起这般早,往常都是闲暇时候练一练, 楚恒还真没见过几次。
“怎么大早上的舞枪。”楚恒嘀咕了一句, 让佑安服侍他穿戴,佑安应道:“摄政王卯时正便起身, 一直练到现在都未停歇。”
今日不上朝,楚恒便起的晚了些,如今已近卯时三刻,这练的未免也太凶了。
楚恒穿过殿门,便看到院子里身着白色修身劲装,舞动□□的容臻, 他身姿矫健,宽肩窄腰,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凌厉霸道, 气势极盛,仿佛一人便可档千军万马。
他身上薄衫汗透,隐约露出肌理分明的健硕身躯,五官因出汗而越发俊美锋锐,摄人心魄,楚恒就眼尖的看到几个小宫女面露桃红色,害羞却又忍不住看。
楚恒就有些不乐意了,跟佑安道:“让她们出去做事。”
佑安忍笑:“遵命,陛下。”
转身立刻去吩咐小宫女。
容臻见到楚恒出来,便收了枪,大步朝他走过来,气息微喘。宝霖极有眼色呈了一条巾帕过来,楚恒便拿起来给容臻擦汗,问他:“怎么今天练了这么久?”
容臻不欲说自己隐忧,微微笑道:“也是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故平日里多下功夫。”
楚恒一听,就心口疼,可又不能说不让他上战场的话。
若将来真与月乌等国开战,容臻无疑是最佳将领之选,三年前便是他率军将敌国打的丢盔弃甲,他上战场,可以以最小的损失与代价打胜仗。
于情于理,楚恒都得放他去。
想至此,楚恒蓦地扑进容臻怀里,容臻往后退了退:“我身上全是汗。”
“那你也是我皇叔,我又不会嫌弃。”容臻刚练武结束,身上温热,在秋日微凉的清晨里格外适宜,容臻知道他是心里难受,舍不得上战场又不能说,便捏了捏他柔软的小耳朵,俯身低低道:“看不出来,小恒儿竟这般重口,喜欢我身上汗味。”
楚恒刚升起来的愁绪尽数被冲散,连忙站直了身体往外推他,嘟着嘴:“快去沐浴,也不怕着凉。”
两人便像是寻常夫夫一般,亲昵甜蜜,佑安跟宝霖对视一眼,悄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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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中秋,殿试也提上日程,楚恒与容臻早早就定好了考题。
殿试这日,楚恒换上黑色朝服,头戴冕旒,威严庄重,他这几个月长高了些,已经能够到容臻下巴,也长了些肉,虽然看着还是纤细,但总算没有羸弱的感觉。
穿戴好之后问容臻:“皇叔,我穿这身如何?”
“旁人见了自然是想对你顶礼膜拜,至于我么……”容臻顿了顿,没接着说下去。
但楚恒已然懂了,红着脸打断:“你不要说了。”
容臻笑意盎然:“小恒儿,你察觉到没有,你也懂得越来越多,与我越发的有默契了。”
楚恒:“……”
他简直有苦说不出,他完全是被逼无奈。
被容臻这么一逗,楚恒这日脸色板着,显得格外严肃,倒是容臻虽身着一身蟒袍,却神态轻松,眼里隐隐带笑。
进来殿中的贡生们如同小鸡仔一般按着名次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后朝楚恒容臻参拜:“参见陛下,摄政王,陛下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平身。”楚恒目光扫视众人,为首的是今年的会元耿清华,他身姿仪态皆为上乘,难得人也相貌英俊,也难怪宝霖会明着暗着那般夸赞。
耿清华心里也紧张,但还算淡定自若,低着头能察觉到丹陛上陛下落在身上的目光,他进殿时眼角余梢看了一眼,觉得陛下虽年轻,却十分威严,倒是摄政王如传闻一般容姿俊美,宛若仙人。
贡生们落座后,便有太监们开始分发答卷,宝霖身为殿前伺候的,自然也要分发,耿清华见到宝霖,眼神微微惊讶,随即对他笑了一下,轻声道:“有劳。”
宝霖原本怕耿清华瞧不起他这个太监,却见他眼神坦荡,毫无厌恶之意,对他越发有好感,他不便说话,只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发完试题,考官宣布答题注意事项后,贡生们便拿起笔,开始答题。
楚恒出的题围绕民生方面,甚至在容臻的建议下,还出了一道模拟题,假如你任下县城发生洪涝,该如何处置。
这种新颖的题型在之前从未有过,楚恒听过之后,大感惊艳,恨不能钻进容臻的脑袋里,将那些治国之策尽数学来。
当时容臻得知楚恒的想法之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你确定进入我脑袋里学到的会是治国之策?”
令楚恒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楚恒分神想到这里,忍不住怨念的瞥了一眼容臻。
容臻见楚恒看他,以眼神询问何事,楚恒以口型说话:流氓。
容臻忍不住笑,勾起唇角,同样回应:不喜欢流氓么?
楚恒瞪他一眼,不准备再接话,不过容臻岂会放过他:不说要惩罚你。
楚恒睁大眼睛,容臻“惩罚”他的手段花样百出,他只能被逼无奈,小媳妇似的鼓着脸回答:喜欢。
容臻笑着安抚他:乖。
也幸而贡士们正紧张作答,不敢抬头,否则定会看到他们以为的威严帝王,正被调戏的满脸通红,还敢怒不敢言。
一共两个时辰作答时间,若早早答完,可提前离开,一个多时辰之后,耿清华示意已经作答完成,考官连忙上前,将他的答卷收齐呈给楚恒。
楚恒开口道:“你可以至偏殿歇息喝口茶水,或直接离去。”
“谢陛下隆恩。”耿清华行跪拜礼后,脚步放轻,离开殿中。
剩余的贡生们开始紧张起来,答题速度明显快了。
耿清华到了偏殿,宝霖焦急道:“耿会元,您怎么提前这么多时辰交卷,您都答完了么?”
“放心,我都答好了。”耿清华姿态闲适,喝了口茶润喉,问宝霖,“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宝霖结结巴巴道:“我,我叫宝霖。”
“宝霖。”耿清华念了一下,笑道,“是个很有福气的名字。”
宝霖笑起来:“多谢耿会元。”
楚恒也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屁股有些疼,幸而耿清华的答卷呈上来,楚恒连忙翻阅。
入目便是工整馆阁体,字体虽端正却自成风骨,再看内容,并未堆砌华丽辞藻,反倒务实简练,正是楚恒最喜欢的风格,待看到最后一道模拟题时,耿清华的回答更是令他想称赞一番,这人的题答得极好,完全戳中了楚恒心中所想。
甚至楚恒想,单凭这份答卷,可当场钦点为状元了。
楚恒看完后又给容臻看,容臻也颔首,示意不错。
两个时辰过后,考官及太监们开始收卷,有些贡生还未答完,却不敢再答,只能放下狼毫笔,眼巴巴盯着考官将答卷毫不留情收走。
楚恒并不需要将所有考卷一一查阅,容臻会带人选出十份优异的呈与他,楚恒一一看完后便可定下一甲人选。
次日傍晚,容臻已经定下了入闱的十份答卷,耿清华的果然被放在第一位,楚恒翻看了其余九位的答题,发现他们这些人答得虽不如耿清华完美,却也有可取之处,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第一想到的,是转移百姓,保全百姓安危。
“以后这模拟题可以延续下来。”楚恒心情极佳,“今年第一年所以简单了些,日后为防止他们钻空子投我所好,就可以设置的复杂一些。”
“小恒儿说的有理。”容臻道,“长此以往,学子们便不会死读书,而是以务实为先。不过这是对科举的一次颠覆,小恒儿可做好被人指摘的准备?”
毕竟自古以来,科举从未出现这种题,万一引起埋怨,楚恒该如何处置?
楚恒还真没想过这一点,细细思索一番,自信道:“此事不难,若能寻得我大楚当世大儒名师接受,由他们劝诫学子,再在百姓之中宣扬这种考题的好处,大约就能安抚下来。”
容臻笑道:“小恒儿越发有帝王风范了。”
“皇叔谬赞。”楚恒道,“不若便由我手书一封信,交由各位名师。”
“可。”
楚恒定下一甲三名人选后,立刻让佑安研墨写信,他是真心为楚国着想,故而这信写的真挚动人,他亲手写了十封信,由宫中信使六百里加急送出,虽然累得手腕酸疼,却十分开心:“皇叔,你说他们会答应我么?”
“当然,谁也不会拒绝小恒儿的。”容臻给他按揉手腕,“我作为甄珩时,也结交了其中几位大儒,若他们不同意,我也有法解决。”
楚恒抬头极为自然的亲了容臻一口:“我就知道皇叔厉害。”
容臻低笑,回吻了他一下。
这次的考题果然宣扬开来,街头巷尾又再次讨论起来,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不过百姓们信任楚恒,又有人解释这试题是为百姓着想,百姓们感激的热泪盈眶,有好些已经在供奉长生牌位,祈求上苍庇佑楚恒身体康健,长寿无疆。
而后大儒们齐齐站到了楚恒一边,再加上百姓拥戴,这些书生们也有家人,若是在家里说一句楚恒不尊圣贤,家里人立刻便撸袖子揍人:读书读书,读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敢说陛下不好,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抽!
再之后,前三甲悉数公布,人们最为关注的状元榜眼探花也尘埃落定,甚至楚恒在经过考量后,将三人试卷刊印成册售卖,所得银钱刨去成本,分了一半给这三人。
耿清华他们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拿着钱哭笑不得,榜眼是个年近三十家境贫寒的斯文男子,拿着钱直接哭出来了:“陛下当真出人意表,体恤臣民,真乃不世出的明君,我,我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陛下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耿清华长舒口气,他虽不至于感激涕零,但心中已认定楚恒为主。
而百姓们在看到他们三人最后一题的作答后,在他们打马游街时都扯着嗓子喊:“要做个好官,我们相信你!”
淳朴的话语让他们深受触动,三人骑在马上,皆热泪盈眶,心里沉甸甸的。
往常游街都是少年恣意,佳人掷花,今年却全都是壮汉们扯着嗓子喊支持,也算是另类风景。
对此,楚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身负民意,便更要谨言慎行,一心为民,是荣耀,更是束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