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时豆大雨滴砸落,百姓们纷纷找地方躲避,脸上表情皆兴奋不已,连着旱了许久,井水都要见底,他们没想到,楚恒竟真能祈到雨。

他们心中俨然已将楚恒神化,真正将他当做真龙天子看待,若不是真龙天子,怎么会在念第一句祈雨辞时候,天便开始阴沉呢?

上天庇佑,大楚必将再次兴盛。

静立百官见下雨了,也想要找地方躲避,不过祈雨台上楚恒未动,他们也不敢动,不由在心里嘀咕,这皇上跟摄政王在做什么呢!

容臻已猜到楚恒要问什么,长眉微蹙:“楚恒,我们回去再问。”

他怕楚恒不是直接跟他挑明心意,而是来问他意思,他不能回答。

可这会儿楚恒犯了执拗,他觉得这是上天旨意,非要这一刻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他抿了抿唇,目光定定看着容臻,仔细看眼神里还有些羞涩,格外打动人:“皇叔,你心里对我怎么想,是将我当做小辈,还是,还是可以把我当成共渡一生良人?”

最担忧事情果然还是来了,容臻手攥成拳,克制着心中汹涌情感,他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怕,但楚恒却不闪不避,一脸期盼。

“我……”容臻语气艰涩,“我不能回答。”

容臻自有记忆起,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无力,他闭了闭眼,不敢看楚恒眼睛:“你身子弱,不能淋雨,我们先回宫,回去后我与你细说。”

但这话却无法安抚楚恒,他眼里光渐渐熄灭,咬着唇,还是没忍住哭了,幸好天在下雨,百姓们看不到他们皇帝因为被婉拒而丢脸哭泣样子,祭祀絺冕浸透雨水,又冷又沉,沉他几乎都迈不开步子。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楚恒独自走下祈雨台,对佑安道:“速让百官散去,我们也回宫。”

佑安立刻高声让百官退去,撑着纸伞护着楚恒上了御辇,随即也跳上车辕,让御林军赶紧驱车离开,心里同样疑惑,他们在祈雨台说了什么,为什么陛下这般难过?

他心有所感,忽转头看了看容臻,却见摄政王也下了祈雨台,痴痴望着这边,在雨中落魄至极。

这是怎么了?之前佑安还听到楚恒嘀咕,说打了个赌,若是能祈到雨,就跟摄政王问清楚。

难不成是摄政王拒绝了陛下?

可若是摄政王若对陛下无意,又为何是这样表情?他一个阉人见了,都觉得心要碎了。

兴许是旁观者清,佑安觉得,摄政王分明是深爱着陛下。

回宫后,佑安连忙叫人伺候楚恒更衣,让宝霖守在殿外,自己则飞速去换了衣服,又连忙来守着。

楚恒泡在汉白玉浴池里,水气氤氲,温度适宜,虽然身上暖和了,但心里总觉得冷,他反反复复回想着容臻当时表情、说过话,难受又想哭,甚至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容臻。

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何还要说不能回答,楚恒委屈拍了一下水面,却被溅了一脸水,连忙抹了把脸,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难道皇叔嫌弃他身体?

虽然这些年父皇母后一直在对他说他并不是异类,是上天恩赐,楚恒也一直努力相信,但楚恒知道,他这样身体确实不是完美,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张灵均他们喜欢自己,只不过是想让他生孩子,以此上位控制自己。

所以,如果皇叔真嫌弃他身体,那他真束手无策。

楚恒泡时间太久,佑安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已经一刻钟了。”

“朕知道了。”楚恒回过神,看到自己身上都有些泡皱了,连忙爬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干净柔软衣物,扬声叫佑安,佑安进殿后,拿着宽大布巾给楚恒擦头发。

外头雨一直下着,拍打着屋檐仿佛旋律一般动听,有了这场雨,旱灾便可缓解一二,今年赋税一定要减半,受灾严重州府可酌情全免。

但若是减免,又得找人盯着,否则州府官员阳奉阴违,不好好贯彻他旨意,甚至欺凌他百姓怎么办?

这事楚恒读书学习帝王之策时候,都听到过,甚至父皇在位期间,也有官员私自加重赋税,甚至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父皇一怒之下,连斩十七名官员,还因此气病了一场。

楚恒想起来父皇曾提过,官员调任全由吏部考核,不光效率极低,也容易钻空子,可设置十个监察组,由他亲自掌握,前往各州明察暗访,掌握官员动向。

与吏部两边制衡,这样才可选出真正亲政爱民官员。

父皇之前有心无力,但也确定了一部分人选,但这里面好些人,如今都投靠了容臻……

楚恒搓了搓脸,努力把容臻从脑袋里赶走,继续往深了想,但是又蓦地想起来,好像这一条,也是父皇跟容臻商议定下,当时父皇曾想过由容臻统领监察组,可是后来,父皇忽然软禁容臻,此事便不了了之。

楚恒叹息一声,再次发觉,容臻真侵入了他所有地方。

却唯独不想侵入他心。

“陛下,您还在想摄政王么?”佑安也心疼楚恒,决定进言几句。

楚恒不愿承认,嘴硬道:“朕没有,朕在想□□大计。”

他没有说谎,方才确实是在想这些,只是后面思绪不受控制跳转到容臻那里罢了。

佑安道:“陛下,奴才觉得,摄政王并非对您无意,方才我们回宫时,他一直看着御辇,那眼神奴才瞧着都有些心疼。陛下,您说摄政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被佑安一提醒,楚恒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一些希冀,却仍旧百思不得解:“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是摄政王,权高位重,仅次于朕,可连朕都十分敬重他,甚至称他为皇叔,谁还能再逼他?”

“奴才也糊涂了。”佑安也想不通。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叹气。

头发擦干后,佑安给他梳好发髻,外头宝霖忽然来禀,说摄政王求见。

楚恒手微微一颤,心道,他还来做什么?

如今楚恒不愿见他,便对宝霖道:“你去回了他,说朕乏了,正要小憩一会儿。”

宝霖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又过来禀:“陛下,摄政王说他可以等陛下醒转。”

楚恒想说那就让他等着,可外头雨越下越大,楚恒没忍住问了声:“他在哪里?”

“就在殿外,奴才找了伞呈给摄政王,摄政王也不肯要,奴才便找人给摄政王撑伞。”宝霖详细回禀。

楚恒气恼,咬着唇,最终还是不忍心:“你去叫他进来。”

“是,陛下。”

没一会儿,容臻就进了殿,带进来一身凉意,见到楚恒,竟然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楚恒吓了一跳,十分不适应,连忙道:“皇叔不必多礼。佑安,你去端一碗姜汤,宝霖,你去给摄政王取一身干净衣物。”

他不是心疼容臻,是怕容臻病了,没人替他分担政事。

容臻一直看着楚恒,在听到楚恒对他别扭关心后,眼里愈发深情,他小恒儿,明明还气恼,却还是心疼他。

三年前容臻便想过,开了窍小恒儿会是怎样,一定又软又甜,让他一刻都不想与之分离,亲密连在一起。

如今总算等到这一天,却比他想象,还要好上万分。

怕楚恒伤心与他生分,故而容臻在想出解决之道之后,立刻进宫见他。

容臻喝了姜汤换了衣服后,重新与楚恒共处一室,佑安跟宝霖已经退下,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燃着桂花香味道甜蜜清幽,楚恒被容臻看不自在,板着脸问他:“皇叔来见我可是有事?”

难道是回去之后想通了,来向他求和?

“自然。”容臻正色道:“今日你祈雨成功,在百姓心中,你已经是个好皇帝,自古以来,民心最为重要,只要你知人善任,公证严决,愿意为百姓着想,百姓便会拥护你。”

听到容臻竟然说起正事,楚恒小小失望了一下,不过立刻也认真道:“我亦愿成为明君,不求流芳千古,但求无愧于心。”

容臻道:“但你坐稳皇位,他们便会坐立不安。”

“张九筠他们。”楚恒一点就透。

“不错。”容臻颔首,“所以,他们近期必定要有动作来针对你。我也想问问你意思,是彻底要将张九筠他们赶出朝堂,还是要将他化为己用。”

楚恒陷入沉思。

张九筠纵横朝堂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草包,他当年也是状元之才,一上任便接连办了许多漂亮事,父皇也对他又爱又恨,爱他之才,恨他结党营私,不务正业。

所以楚恒一时之间,还真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老实说,张九筠这样臣子,历朝历代都不少见,他们天生有野心,喜欢掌握权势,不愿受帝王掣肘,但楚恒对于权势并不看重,他希望,是百姓能安居乐业。

他如今当了这些天皇帝,最大感触便是累,仿佛踩在钢丝上,必须谨小慎微,不能出错,毕竟他一举一动,都牵连天下苍生。

楚恒想了约莫盏茶时间后,抬头看向容臻,漂亮圆杏眼里一片坚定:“张九筠有宰辅之能,我要将他收为己用。”

他说这句话时候,身姿笔直,虽然身量尚小,却俨然有了帝王之威。

但容臻见了,却只想将他压在身下,让这小明君哭着求饶。

心里转动一番之后,容臻面上不显,只眼神灼热些许:“收服张九筠不易,但我与他同朝这么多年,还算了解一二,你需得恩威并施,先彻底斩断他所谋之事,再安抚一番。”

“所谋之事?”楚恒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皇叔说是何事?”

“张九筠不是打算将张灵均送入宫中伴驾么。”容臻悠然道,“若陛下将他希冀打破,他没了指望,再收服时,定会事半功倍。”

提到张灵均,楚恒便想起来他读心术,他一直深受其扰,每次上朝,都要被迫听到张灵均对他觊觎,所以若是能解决此事,自然再好不过。

“皇叔,你可有办法?”楚恒忍不住倾身向前,着急问道。

容臻步步铺垫后,总算将自己目说了出来:“自然,只要陛下宣布自己已选好侍君,他们自然就没了希望。”

楚恒心里一紧,下意识问道:“朕选择谁?”

“我。”容臻轻笑回答,眉眼俊美如松间明月,令人见之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