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牧白没像往常那般早起,倒是苏墨天未亮就下床,取了一盘馒头和粥回来。
他坐在床头翻看最新送达的密报, 另一根手指轻轻刮过牧白的脸。
牧白睫毛微颤, 躲开他,翻了个身接着睡。
不多时,有卫兵前来营帐通报。
向苏墨汇报军中情况时, 他眼神不自觉地往卧榻上飘。
奇了怪了, 皇子殿下榻上怎么多了个美人……
牧白蹭了蹭枕头,乌发沿挺拔鼻梁散下, 掩着未施粉黛,棱角分明的面孔。
还是个男人?
卫兵心里暗惊,收回了视线。
听闻殿下在皇都还有一位貌美的夫人,不料在军营里呆了些日子, 竟也染上男风了……
牧白被说话声吵醒,揉了揉眼睛,轻声唤:“苏墨哥哥。”
“嗯。”苏墨应一声,遣退了卫兵。
他走到床边,探手去摸牧白额头:“你醒了?”
“要去打仗了么?”牧白问。
“没有, 我昨日找叛军首领谈过,他应当不会再发兵了。”
“嗯?”
牧白半睡半醒地听他说。
“庆王殿下原是我父皇所封,驻守在边境的藩王, 手底下养了不少精兵。我父皇这两年身子日渐衰弱, 决策也有些糊涂,听了朝中大臣的谏言, 便决定褫夺庆王封地, 作为给即将登太子之位的三皇子的赏赐……”
“庆王不愿做刀俎上的鱼肉, 便率领叛军起义。”
苏墨把形势大致与牧白分析一番,最后说,昨日谈判过后,庆王已同意加入七皇子苏承一派势力,助他们夺取皇位。
“七皇子……”牧白挑起眉“你是在帮苏承铺路?”
“对。”
此前苏墨已多次表示无心皇位,牧白对此也没有太惊讶,只问:“庆王这样轻易便同意加入,会不会有诈?”
苏墨道:“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他没有和牧白明说的是,打回皇都那天起,自己便开始暗中谋划。如今情报网遍布各地、朝中大臣,边境各个地方的兵力都在掌控之中,其中不少已被收买,归入麾下。
与庆王谈判时,苏墨正是用上了这些筹码来施压,威逼利诱,使他不得不同意与自己合作,更何况当时折扇还架在对方喉咙上。
牧白搞不懂这些,听苏墨说什么便是什么。
过了会儿,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拿起一只雪白的馒头塞进嘴里。
苏墨一手托腮看着他吃,想起方才那传令兵的反应,便问:“小白,你带胭脂了么?”
牧白囫囵吞咽着馒头,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以后我不用再扮作女子了。”
“嗯?”
“在鬼都那时穿帮了。”牧白说“现在师姐都晓得我是个男人……我不知该如何同她们解释。”
苏墨沉默片刻,轻声问:“不能同她们说真实原因?”
牧白皱了皱眉:“也不算,只是这事太过荒诞,我说了肯定没人会信,指不定以为我耍她们呢,到时候更生气了。”
苏墨道:“那你先与我说说,我再帮你想法子。”
牧白不确定地问:“你相信我说的么?”
“嗯。”
牧白抬眼瞧住他:“那我说了,你不许笑。”
“好,不笑。”
“其实……咳,其实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我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苏墨点点头:“嗯。”
“我是带着任务来的,那个系统,就是那个强迫我执行任务的东西,要求我男扮女装,顶替这个秦牧白的身份……”
苏墨接着点头:“嗯。”
牧白把违抗系统命令受到惩罚跌下山崖,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件全盘托出。
“就是这样。”他观察着苏墨的表情,发现好哥哥并没有出现类似震惊、怀疑之类的表现,又问“你相信我说的话?”
“自然。”苏墨没有怀疑,只是问了句“这样说来,秦牧白不是你的本名。”
“嗯。”牧白说“我不姓秦,本名就两个字,牧白。”
“原来如此。”苏墨低眸沉吟片刻,缓缓道“不如,你就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她们。”
“啊?”
“师姐不会信的吧。”
苏墨道:“你只需说,是有个人强迫你男扮女装,玉坠是那人给的,经历也是他教你杜撰的,不照他说的做便会有性命之忧。”
把狗系统拟人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牧白问:“那若是师姐们问起那人在哪儿……”
“死了。坠崖时被你压死了。”
苏墨顿了顿,根据牧白描述的全部经历整理出一套说辞:“秦玖歌遇见你时那男人就在边上,又一并被抓回青莲谷中。之后你不愿任他摆布女扮男装,那人便要将你杀人灭口,带到悬崖边上。扭打之中,你俩双双坠崖,他不巧落在底下,便被压死了。”
牧白睁大了眼睛。
苏墨接着道:“你无需说得如此详细,把关键信息交代出来即可。你确是被迫男扮女装,那人也确实被压死。如此一来,你说的全是真话,秦玖歌也能照着线索想到这个答案,虽有所偏差,也与真相**不离十。至于后来那些事,照你原本的想法阐明便是。”
“妙啊。”牧白眼神一亮,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我是不想让师姐们担心才在任务消失后又扮作女装回到青莲谷,可这样解释倒像在装好人似地……”
苏墨抬手替他将黑发拨到耳后:“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她们与你朝夕相处,你是什么性子何须再多言。至于信或不信,其实关键不在你如何解释。”
“那关键在哪?”
“关键在于,她们愿不愿意信你。若她们待你如你待我一般偏心眼,你就是一通胡扯,她们自己都能替你圆回来。”
-
一周后,苏墨接到了皇都发来的加急信。
信中内容与他所料一致——三皇子谋反了。
就在这天早晨,三皇子党的武将带兵包围了皇宫。
苏墨和牧白两天前已策马离开军营,收到信时正在白河驿站落脚。至于驻扎在边境的军队,则由苏墨手下的副将率领,得等接到皇都下达的命令后才能赶往皇都支援。
阅读过信件,苏墨将其递到烛火上烧毁,牧白则打算收拾包袱上路。
苏墨看看客房窗外暗下来的天色,抬手拦住他:“小白,先歇一晚,明天再动身。”
“啊?”牧白歪了歪脑袋“三皇子的人已经包围了皇宫,明天再赶回去来得及么?”
“无妨。”苏墨在桌边坐下,悠悠然沏了一杯茶“皇宫侍卫不是吃素的,何况还有红莲教的人在,他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
“那倒也是。”牧白走到桌边“先前在鬼都时,听说红莲教主也在皇宫中……不过三皇子若攻破了皇宫的守备,她一个人应当对付不了整支军队。”
“未必。”苏墨淡淡道“红莲教主掌握的邪术众多,她本身功力不俗,有多种手段能控人心智,叫兵士自相残杀。还善于布阵、埋伏机关陷阱……”
“?”
牧白问:“好哥哥,你怎么对她这么了解?”
就是他这个粗读过原文的人,都对红莲教主知之甚少。
因为原文中她不是幕后**oss,顶多算个厉害反派罢了。
苏墨垂眸注视杯中茶水片刻,轻声说:“其实有件事,我先前骗了你。”
“嗯?”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个梦?”
牧白记得有这么件事,但印象不深。
苏墨当时只是大致描述了一下梦境,不到事无巨细的程度。
“其实那不是梦。”苏墨说“是我上辈子的经历。”
牧白愣了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你重生过一次?”
“嗯。”苏墨道“上辈子我和红莲教合作过,所以对他们比较了解。”
牧白眨了眨眼。
先不提红莲教,单论苏墨重生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亲眼见过原来那个秦姑娘?”
“嗯,我记得她的长相。”苏墨如实回答。
“那你岂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我是个冒牌货了?”
苏墨咳嗽一声:“确实如此。”
牧白皱起眉头,走到苏墨身前,低头掐住他的脸:“所以你一直在耍我?”
“这不叫耍。”苏墨解释说“我只不过在配合你。”
“既然早知道我是假的,怎么什么都不说?”
苏墨笑道:“青莲谷与世隔绝,我又坐在轮椅上没法随意走动,每天看你演戏便是最大的乐趣,何必揭穿。”
“???”
牧白怒了:“我拿你当好哥哥,你却拿我作消遣?”
苏墨忙把人抱到腿上,耐着性子哄:“别动气,一会儿伤裂开了。”
牧白仍竖着眉毛,将食指抵在他鼻尖上:“怪不得你走哪都要带上我,原来是拿我当乐子。”
“没有。”苏墨说“我是喜欢你,才带着你。”
“我信你的邪。”
“真的。”苏墨把他手指摘下来,眼睛里都是笑意“我原是想去青莲谷躲躲清净,没料到会遇上你这样一人。”
“我哪样?”牧白板着脸问“很搞笑是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一见到你——”苏墨捉着他食指,贴着自己胸口“笑意就从这里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