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白鹤老人的话, 牧白整段垮掉了。
鬼都中情势凶险,他一路杀出重围,还得时刻提防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红莲教主和护法,根本顾不上捂马甲。
后来又干脆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他抬手一摸自己上身缠的绷带, 感到非常崩溃。
如此明显的喉结和肌肉, 怎么也掩盖不过去了。
想到师姐们可能的反应, 牧白胸口发闷, 脸色白得发青。
白鹤老人道:“你是不知道,好几个姑娘瞧见你那身材, 脸都羞红了。”
“您别说了。”牧白抬手打住话头。
他脑补一下自己不省人事期间发生的事,尴尬得快抠出米奇妙妙屋了。
牧白闭上眼做了两个深呼吸, 稍微缓过来一些, 开口问:“我师姐她们……怎么说?”
“她们开始很是震惊, 但没说什么, 倒是南风意, 发了疯似地。”
白鹤老人说, 南风意发现牧白是男儿身后,抓狂地揪着秦玖歌要她交出自己的女儿,后来还想趁他昏迷动手,被众人拦住打晕了。
趁这事情还没闹大, 青莲谷弟子给牧白处理好伤, 便拜托白鹤老人带他离开鬼都, 找处僻静地儿养伤。
牧白追问:“她们可还有说别的什么?”
白鹤老人摇了摇头。
这下完蛋了, 师姐肯定对他失望透了。
牧白揪住头发:“她们让您带我走, 是要把我逐出青莲谷了吧。”
“那老夫可就不晓得了。”白鹤老人瞧他一脸烦闷, 饶有兴致地问“若真如此, 你又打算如何?”
“那肯定得等伤养好去找她们解释。就算师姐们不相信我, 起码也得和她们道个歉……”
可如何解释,又是个大问题。
牧白正愁着呢,忽听白鹤老人笑道:“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有些奇怪:“怎么?”
“你这孩子为人处事,不像苏墨那臭小子。”白鹤老人抚了把胡须“当年老夫差点没让他气死。”
“?”牧白来了精神“苏墨哥哥怎么了?”
“哼……他刚入我门下时,和他师兄两人打扫藏宝阁,弄碎了一只寒玉流霜瓶。这小子偷偷买了只一模一样的回来,可还是让老夫发现了。”
“老夫罚他跪了三天三夜,这小子一声不吭,跪完了,当晚收拾包袱离开山门。后来他师兄自己过来承认,老夫才晓得那瓶子原就不是他打碎的。”
牧白:“好哥哥小时候原来这么傻的么?”
虽然听着很惨,可他居然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傻。”白鹤老人缓缓道“他若真傻,早死在乌啼皇宫里了。”
“乌啼皇帝自己没本事,心爱的女人死了,便指望儿子将来能登基称帝,为她追封后位。幼年他便对苏墨管教甚严,小皇子若表现得好,便赏,若犯了错,关黑屋、喝骂、杖罚都是常有的事。”
苏墨没有母妃护着,总被宫中其他妃子和皇子逮着机会刁难,有一回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往不到十岁的小皇子茶里下药。
“好在老夫及时发现,把他吊起来放血解了毒,不然这孩子不死也得废……”白鹤老人摇头道“那回小皇子是真委屈了,便去找他父亲。”
苏墨问乌啼皇帝,为什么母妃扔下他一个人在宫中,既然她根本不在乎孩子,自己又为何要为她追封一个名分。
乌啼皇帝大怒,当场扇了刚捡回一条命的小皇子一巴掌,并把苏墨关在房里抄写一百遍孝义经,不抄完不准出来。
牧白垂下眼,攥紧了拳头。
白鹤老人接着说:“苏墨他从小没了母亲,爹又是那个德行,他只有使劲学、做到最好,才能成为被疼爱的孩子。在老夫面前也是一样,挨了罚辩也不辩,就那么受着。”
“倒显得老夫像个不讲理的师父。”
牧白忙道:“哪里,苏墨哥哥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只是……”牧白却也词穷了。
在他看来,苏墨是因为从没被人偏爱过,也不觉得师父会宽恕,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不去求。
起码不去求,也不会招来失望。
可这些话又要如何同白鹤老人说?
白鹤瞧住他片刻,倒笑起来,摆了摆手:“瞧给你急的,老夫明白。”
“他那性子啊……真是不让人宽心,还好遇上了你这小东西。”
牧白弯弯眼笑起来,方才的愁云倒消退了些。
他坐在车厢里,望着小窗外的流景发了会儿呆。
南风意还有旁的人怎么看,牧白并不在意,关键是师姐她们。届时去同她们解释,若说自己是在其他世界死亡之后穿越过来,被系统要求顶替这个身份,肯定没人会信。
况且这个世界原女主根本就不存在,届时她们若问起又当如何解释……他初见大师姐便带着玉坠,之后又照原文内容杜撰了自己的经历,为了圆第一个谎,陆陆续续还扯了不少瞎话,总不能说玉坠是自己打路边捡来的。
牧白叹了口气,出声问:“我这伤要养多久?”
白鹤老人道:“老夫那儿你想住多久都成,想什么时候走,我也不拦着。”
他想了想:“那我歇两日,便去看苏墨哥哥。”
“苏墨那儿可有些麻烦。”
牧白问:“叛军人数很多么?”
“那倒不是,镇压叛军对他来说不成问题,现在麻烦的是皇都那边。”
“皇都怎么了?”
“苏墨在信中与我提到,宫中那女人如今控制了皇帝,将红莲教立为国教,而宣布立三皇子为太子的诏书早已拟好,却至今未昭告百官。”
牧白蹙起眉:“您的意思是,红莲教和三皇子可能决裂了?可是皇帝身体撑不了多久,若他殁了……”
“所以苏墨猜测,红莲教的野心比预料中更大,他们不只是想成为乌啼的国教,还想借此掌控乌啼国。”
至于三皇子,则成了他们的垫脚石和弃子。
“如今皇都局势动荡,红莲教控制朝堂后,三皇子党见大势已去,狗急跳墙。据苏墨得到的最新消息,他们已经开始密谋逼宫,打算杀死那女人和皇帝,再将立太子的诏书抢出来,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牧白“嘶”一声,想到什么:“不是说,红莲教主也在皇宫?”
“南风意是这样说的。”
若当真如此,皇都势必会爆发动乱。
“届时苏墨那小子,必须带兵回皇都救驾。”
红莲教和三皇子,不好说哪边赢面更大,但谁赢了对苏墨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人虽在边境,届时却不得不掺和进这场纷争。
牧白仰起脸,望着车顶。
-
边境,北骏山北,叛军营帐内。
“报——庆王殿下,敌人、敌人杀到营帐外了!”来报的探子神情痛苦,说完这句,便软倒在地。
此地叛军的统领是乌啼国边境藩王,手下养着上万精兵强将,战力不俗,此前已势如破竹攻下了三座城池。
前些天,五皇子率兵前来镇压,双方便拉开了战线,分别在北峻山两头安营扎寨。
这五皇子手下的兵士算不上厉害,路数却奇诡,很是让人头疼。
不过几天的功夫,庆王手下的将士已死伤近千人,对方的损失却微乎其微。
眼下听说对方杀到营帐外,庆王眉心一跳,立刻问:“怎么可能?对方有多少人?”
“一、一个人……”
探子身子一歪,直挺挺向前倒去。
庆王这才看清他背上插着四把锋利的暗器,已刺穿脏腑,鲜血横流。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向营帐外。
帐篷的帘门下,一人悠悠然踏进来,轻笑着问候:“庆王殿下。”
“你、你……”
眼前人一袭黑金刺绣的袍服,通身天横贵胄的气派,除了五皇子,庆王想不到还能是什么人。
他向帐篷外喝道:“来人!来人——”
敌军首领都杀到营帐外了,外头竟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些卫兵都是干什么吃的?
庆王眉头紧锁,一手搭在腰间刀柄上,戒备地看着对方。
苏墨气定神闲走上前:“别喊了,庆王殿下,外头已经没有活人了。”
营帐周围方圆百米的卫兵,都已经被悄无声息解决,只剩这叛军之中的王。
庆王意识到情况不妙,快速拔刀斩来,被折扇轻飘飘别过。
三招过后,那扇子指在他喉间,刺出一寸锋锐的针尖。
“是死,还是活,全看你如何抉择,庆王殿下。”
……
翻过北峻山回到己方营帐,已是深夜。
军中一切从简,苏墨随意梳洗过,换了身干净衣裳,回到自己的帐篷内。
两军对峙,原是场持久战,可皇都局势动荡,他不能再将过多的时间精力浪费在这儿,只得铤而走险,只身潜入敌营。
好在计划进展顺利……苏墨垂下眼,合上了帐篷的门帘。
也不知师父那头如何了。
他走到床榻前,从腰间摘下墨玉坠,在掌心抚摩两下,擦去上头沾到的血迹,将其放在枕头旁边。
“?”
苏墨动作一顿,挑了下眉。
是哪个胆子这样大?
若非察觉被褥形状不对,他还真没发觉,床上竟藏了个人。
苏墨伸出折扇,快速掀起被角。
底下的人从被窝里探出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抱怨:“好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苏墨:“……”
他坐在床边,俯下身,墨黑如玉的眼瞧住牧白。
牧白也瞧住他。
片刻后,牧白眨了眨眼,轻声问:“你怎么还不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