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小弟赶着去帮忙, 没关上囚笼的门,师姐们陆陆续续从里头钻出来。
隔壁牢房传来动静,似乎是那边看守的人听见了这头打斗声, 打算过来查看。
牧白一甩剑刃:“你们先在这休息,我去对付那些人。”
师姐们大多中了红莲教的“散功德”,无法运功, 但还能以青莲谷的呼吸吐纳之法疗伤排毒, 至多半天便能恢复。
他推开门,在牢房外长廊正面撞上隔壁出来的人,竟有四个。
红莲教中按照实力与地位的高低,红斗篷也有细微区别,这四人中衣料最华丽的应当是最强者, 不过看上去没有方才那人厉害。
四人看见牧白剑刃上还在滴落的鲜血,互相对过眼神, 一齐围攻上来。
牧白横剑相挡, 有些难以招架。
这长剑毕竟比不上青莲剑, 在强横的攻势下剑锋嗡嗡震响, 仿佛随时可能断裂。
他被逼得连退两步,正飞速思考对策, 余光忽然瞥见夕照师姐从牢房里出来。
她一抬手, 掷出数枚长钉,应当是刚从尸体上拔来的。
牧白的诸位师姐中,除开大师姐秦玖歌,当属画眉医术最好,夕照的医术仅次于她, 武功则略胜一筹, 会使剑和暗器。
四人注意力集中在牧白身上, 有两个一时不防中了招,口吐鲜血。
牧白压力骤减,抬起一脚踹飞中招的两人,趁这空当使出斜雨落竹第一式,将剩下两个敌人刺成了马蜂窝。
只要同时面对的敌人不超过三个,给他足够的喘息时间,应对起来并不困难。
牧白对付完这两个,又上前收拾了另外两个受伤的,停下脚步望向前方。
牢房位于红莲教深处,整条长廊弥漫着森冷的血腥气,阴暗的走道上方不断滴落粘稠的不明液体。
大约每隔五米便有一间牢房,间隔处莲花状的火把焰光摇曳。
“师姐,你还能打吗?”
夕照将长钉从尸身拔起,点了点头:“我中的药量不大,况且只是投掷暗器,费不了多少内力。”
“好。”牧白点点头“那你保护好自己,看准时机出手。”
拔长钉时,夕照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摸到了钥匙。
两人走进隔壁这间牢房,打开笼门放人出来。
估摸是因为青莲谷弟子武功不高,只有两个人看守,其他牢房应当都是四人,凌云宫指不定还要更多。
这间里关的都是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士,江辞镜也在其中。
他抬眼看见满身血迹的牧白,愣了一愣。
牧白问:“江大哥,你情况如何?能打么?”
再往外走,遇到的红莲教徒只会更多,能多两个帮手就再好不过。
江辞镜点头道:“我伤得不重,还能打。”
江辞镜没有中药,红莲教杀进来时,他与凌云宫的人在一起。
洛忘川毕竟是公认的一流战力,上来就遭到红莲教两个护法围攻。
他全力运功导致药效发作,还拼着伤重创了其中一人。
洛子逸原本就伤势未愈,此次大会都没上场,江辞镜和剩下的弟子齐上,被南风意和另一个护法联手收拾了。
牧白边听他说边判断目前的形势,此前苏墨曾提过,红莲教共有四个护法,红衣和红日都已折在自己手上,那么剩下的两个应当是红月和红玉。
红莲教素来神秘,也不知鬼都中还有多少人,特别是那个传说中的教主,若撞上她,恐怕会很危险。
其他牢房中看守的教徒已经察觉了动静,估摸很快便会寻过来。
牧白连续战斗体力消耗不少,趁敌人还没出现,赶紧原地坐下行功运气,调整好状态。
-
鬼都另一头,祭坛后方。
重伤昏迷的女人躺在铺满暗色绒布的长榻上,另一个女人盘腿而坐,正施功替她疗伤。
深可见骨的伤痕缓慢愈合,大约半个时辰后,已恢复成原本光洁的肌肤,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
红月和红玉是并蒂莲花,从被教主捡回红莲教起便形影不离,只要其中一个不死,另外一个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在一天内愈合,恢复如初。
她们媚骨天成,能够惑人心智,通常留在鬼都中对新加入的教徒和抓来的俘虏进行洗脑。
红莲教这两年来教徒增加了近千人,全是她俩的功劳。
“今天可真是倒霉。”红月悠悠转醒,红玉便对着她轻声抱怨“我俩的媚术竟然对那凌云宫掌门丝毫不起作用。”
红月道:“是呢,空谷寺的和尚不吃这套也就罢了,他一个壮年男人,怎地心肠比石头还硬,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时辰差不多了,我去叫他们把人带来施蛊。”红玉从长榻边起来,转身走向鬼都深处。
没两步,忽听身后自己的姐妹闷哼一声。
她觉得奇怪,回头去看,竟见一白影迎面袭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她与红月共享目力、听力甚至生命力,而此时在红玉的感知中,并蒂莲的另外一朵已经枯萎了。
更可怕的是,她们双倍的感知,竟都没有发现此人接近。
这一点,就算是那个难缠的洛掌门都做不到。
她的咽喉被扼住,目眦欲裂,才看清面前是一位白衣的老者。
老者笑容慈祥:“你们把人关哪了?带我过去。”
红玉暗暗运功,却根本挣脱不了老者看似云淡风轻的钳制,媚术也不起半点作用。
上回遇到这种强度的压制,还是在教主面前。
“别扑腾了。”老者皱起眉,正考虑要不要把人杀了自己去找,忽听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护法!那些人跑了,他们杀过来——”披着红斗篷的教徒冲出长廊,见到护法被白衣老者拎鸡崽一般掐着喉咙,话音戛然而止。
“咔。”
老者把人脖子一拧,扔在地上,负着手走上前:“小伙子,换你给老夫带路。”
“……”教徒看看面前悠悠走来的老人,再看看长廊后方厮杀的众人,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牧白带着救出来的一干人杀出重围,便见白鹤老人站在长廊尽头瞧着自己,笑容可掬地歪了歪头:“徒媳。”
牧白睁圆了眼:“……您怎么来了?”
“苏墨那小子给我传了信,让我过来捞人。”
“原来是这样。”牧白松了口气“您在这儿我就放心多了。”
白鹤老人看看满地的尸体:“我就算没来,你也应付得了。”
“哪里,我一路杀过来已经到了极限。”牧白弯下腰,拄着剑喘气“若真遇上那两个护法,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牧白身后,随他出来的玄鹤门掌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父!”
其他玄鹤门弟子一听,也齐刷刷跪在地上喊:“师祖!”
“干什么干什么?”白鹤老人皱起眉“你们这一喊,全认得我了,老夫还想过两年清净日子,都起来!”
身后玄鹤门的弟子稀稀拉拉站起身,牧白环视一圈,缓声说:“潮生阁的人没关在这,估计在鬼都其他地方……”
说到这,他身体晃了一晃。
救出的人中还有战斗能力的不多,这一路几乎都是牧白在杀敌,身上早已伤痕累累,硬撑着一口气扛到这里。
见着白鹤老人,他紧绷的最后那根神经也松懈下来,确是没力气再撑了。
“小白!”师姐们跑过来扶住他。
牧白眼前一黑,意识断了线。
他这一次昏睡了很久,久到醒来时,人已经离开鬼都,躺在一辆马车上。
牧白盯着车顶看了半晌,茫然地坐起身,揉了揉额头,这才看清车厢内还坐着白鹤老人和空远大师。
他嘴唇苍白,微微翕动了一下,勉强说出话来,嗓音沙哑。
“……我怎么在这?”
车厢内两人齐齐看过来。
“你伤得太重,需要好好调养,不能一直呆在鬼都那种阴气重的地方。”
白鹤老人说,他那里有许多珍藏的名贵药材,让牧白过去住两天,给他炖补汤喝。
牧白有些摸不着头脑:“鬼都那边如何了,潮生阁找到了吗?师姐她们呢?”
“潮生阁那几个叛徒在老夫面前掀不起什么风浪,都废掉功力捆起来了。”白鹤老人顿了顿,又说“南风意说,红莲教主眼下不在鬼都,在乌啼皇宫里。”
“乌啼皇宫?”
“对,既然她不在鬼都,有我徒弟和洛忘川那小子在,足够应付剩下的红莲教余孽了,你几个师姐留下替他们医治,让老夫先带你出来。”
“哦……”牧白联想到此前听说乌啼皇帝在祭坛奉红莲教主为国师,那她确实可能在皇宫里。
他身上的伤口已全部包扎好,但人还有些乏,便先不去想那些麻烦事。
牧白看看车厢里另一人,又问:“空远大师,你怎么也在这?”
“阿弥陀佛——”空远大师笑道“老衲也许久没见着白鹤了,这回恰好一道去他那儿坐坐。”
牧白:“……您两位,很熟?”
“我俩早年是挚友。不过,这老头退任以后便找不着人了,只隔三岔五写信来,可恨他们玄鹤门传信全靠一只鸟,来回传了几十趟我都不晓得他住哪儿。”
空远大师接着道:“上回他还在信中跟老衲显摆,说皇子殿下给他找了个徒媳,虽是男儿身,模样却生得极俊,还是块学武的好苗子……可给他得意坏了。”
牧白:“……”
他说空远大师怎地一眼就看穿自己男扮女装。
什么慧眼识珠,根本就是提前剧透了好吗?
牧白叹了口气:“这事您老知道没关系,可千万别再捅出去,尤其是我师姐她们,若晓得我原是男扮女装……”
白鹤老人道:“她们已经晓得了。”
“……什么?”
“你一路杀出来,浑身是伤,衣裳早破破烂烂了,还能盖得住什么。”白鹤老人道“要不你以为,老夫是如何一眼认出你的?”
“不止你师姐晓得,南风意也看见了,还有那个……那什么万镜司的神捕,他是在你被扒了上衣疗伤的时候见着的,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