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 苏墨微微一怔,片刻后极轻地笑了声,伸手捏牧白脸颊。
牧白觉得他这动作可疑地像在揉搓某种小动物, 立刻拍掉那只手:“我是说认真的。”
“好,认真的。”苏墨弯下身把人圈入怀里, 脸埋进颈窝。
牧白察觉他在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带着某种眷恋和温存, 气息流连在皮肤之上。
“小白,我不想放你走了。”这人向来理智, 此刻却在他耳边说着不切实际的话“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牧白没有应声。
他蓦然想起很久前,在前往凌云渡的马车上, 这个人曾经垂着漂亮的眼, 轻声说:“累了。”
大约那时他是真的想躲开这一切纷争,可现实推波助澜, 又将他送到风口浪尖上, 不斗,就会被巨浪吞没。
“小白?”
牧白回过神,像亲吻一只蝴蝶般碰了碰苏墨的睫毛:“武林大会一结束, 我就去找你。”
“好。”
瞧着牧白吃完糕点回到床上,苏墨轻轻吹灭了灯罩中的蜡烛。
黑暗中, 只听得见均匀的呼吸声。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牧白盯着苏墨光泽如玉的眼瞧了一阵, 忽然笑出声来:“苏墨哥哥,你在彭府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还当你根本没往心里去。”
苏墨想了想, 问:“我那时什么模样?”
“就和平常一样, 还笑呢。”
“哦。”苏墨轻声道“当时我在琢磨如何卸了他的眼睛, 好叫他别一直盯着你看。”
牧白:“……完全看不出来。”
他抬手一下一下拨弄苏墨睫毛:“藏得太好,我都没发现好哥哥还有这么多心思。”
苏墨说:“我也不知道,我会有这些心思。”
牧白搂住眼前人温存片刻,懒洋洋打个呵欠,便靠在苏墨肩头闭上眼佯装睡着了。
苏墨也不拆穿,手指轻轻戳了下他颊边的软肉,替他掖好被子,一同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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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牧白洗漱过,换了身简单的白衣短打。
他今日只淡淡覆了些粉,让五官柔化一些,连口脂也没涂,却并不显得没精打采,反倒像早春舒展的新叶一般清爽。
苏墨送牧白出驿站,扶他上了马车。
牧白同他道过别,手仍被牵着,抽了两下也没抽出来:“苏墨哥哥,撒手。”
苏墨“嗯”了声,笑吟吟瞧着他,手也没松。
牧白甩两下手,带着他的黑袍衣袖一块儿在半空晃荡:“你快放了我吧,别让车夫大哥看笑话。”
原本面带笑意瞧着他们的车夫大哥立即转过头,摆摆手道:“俺没看,俺啥也没瞅着。”
牧白便笑起来,晨曦落在他弯起的卧蚕上,显得笑容澄澈柔软。
苏墨晃了晃神,手牵得更紧,张开衣袖想把马车上的人整个抱下来。
牧白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轻喊一声:“夫君。”
趁好哥哥愣神的功夫,牧白亲了亲他侧脸,迅速把手抽出来,钻进车厢里。
车帘放下,轻快的声音从后方飘出来:“走吧大哥,去青莲谷。”
“好嘞。”车夫大哥应一声,还转头朝站在马车边的苏墨保证“公子放心,俺一定稳稳当当把你媳妇儿送到,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苏墨也弯弯眼笑起来:“有劳大哥了。”
“驾——”
马扬蹄前奔,车厢一侧小窗中忽地探出张干净的笑脸:“好哥哥,等我去找你。”
苏墨张了张口,却没出声,只瞧住那马车渐行渐远。
藏在驿站周围的一个暗卫打了身旁同伴一下:“专心点,干活呢!”
同伴打个呵欠,懒懒道:“殿下用不着我们保护,别整天神经兮兮的,放松哈。”
“平时是不用,可你瞅瞅殿下现在那样儿,魂儿都跟着马车飞走了,这时候万一杀出个刺客可咋整。”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当,苏墨已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驿站。
牧白坐在车厢里,望着小窗口飞速掠过的风景,放空了会儿,便摸出青莲剑谱来看。
近来他练功的时长比从前要少,虽不至于退步,但也只是稳固在原本的境界,没有多少长进。
武林大会将近,届时要与其他门派、各路高手一较高下,得抓紧时间恶补。
傍晚时分,马车穿过乌啼边境,进入伽蓝地界。
在沿途城镇的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到达青莲谷山脚下,已是晌午。
牧白拎着包袱,谢过车夫大哥,便慢慢悠悠往山上去。
青莲谷还是老样子,清风阵阵,树影摇曳,林间路斑驳。
看守山门的两个弟子瞧见他,起先没认出来,等人走近了,俱是眼前一亮:“小白师妹!”
一个弟子上来帮他拿包袱,另一个跑上山路,隔着大老远便冲里喊:“小白师妹回来啦!你们快出来呀——”
牧白跟着她们进谷,见树屋里探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微微发热。
师姐们围上来,叽叽喳喳问起他的近况。
“小白师妹,乌啼国好玩儿嘛?”
“皇子殿下待你好不好?那边没人欺负你吧?”
“谁敢欺负我们小白?砍死他!”
画眉笑道:“你们呀净瞎操心,小白一看就过得不错,瞧瞧这脸都圆了一圈。”
牧白:“?”
他赶紧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圆了?”
众师姐仔细端详片刻,齐刷刷点头:“圆了!”
牧白坠崖那阵子餐风饮露,天天在崖底跟着师父吃些野果、草叶,偶尔能捡只野兔野鸟回来已是撞了大运。回到青莲谷后整个瘦了一圈,而谷中饮食清淡,自然也没法把人喂胖,直到离谷时他都是一副瘦模样。
嫁到乌啼后,皇子府日日山珍海味补汤供着,脸上自然长了不少肉,但仍是匀称的。
师姐们笑道:“看来皇子府伙食不错,把我们小白喂得圆滚滚的。”
牧白:“圆滚滚?”
那不是形容熊猫的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圆而不自知,用力捏了捏手臂,又揉搓着脸颊:“有那么圆么?”
“没事儿小白,圆点好,多有福气呀。”
牧白:“……”
家里长辈的审美不可信,还是到时候去问好哥哥吧。
他决定换个话题聊,便问:“怎么你们今日都在屋里?”
往常这个时辰,谷中弟子是在树海学医的。
“哦,大师姐说,后天便要动身去乌啼参加武林大会了。叫我们这两日收拾行头养好精神,不能让其他门派看了笑话去。”
牧白点点头,又问:“大师姐在哪?”
“大师姐这会儿应该在祠堂,我们带你过去。”
走到祠堂门口时,秦玖歌正跪在老谷主的牌位前,众师姐纷纷噤了声,等她祭拜完,才出声:“大师姐,小白回来啦。”
秦玖歌回过头,见着牧白,点了点头说:“小白你留下,我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
其他师姐便先行离开,去给牧白张罗晚饭。
祠堂简陋,牧白拖了只蒲团就地盘腿坐下。
秦玖歌问:“小白,你剑法练得如何了?”
牧白想了想,把自己这段时间行走江湖学到的武艺,包括和梦长老交手时学的步法、苏墨教的玄鹤门轻功身法之类一五一十告诉大师姐,青莲剑法自然也没落下。
秦玖歌沉吟片刻说:“你行走江湖,多几样功夫傍身自然是好,不过此次大会毕竟是代表青莲谷出战,届时比试还是尽量只用青莲剑法,其他门派的功夫能藏则藏。”
牧白点头:“明白。”
秦玖歌接着道:“你也别有压力,江湖上都知道我们青莲谷专精医术,你的剑法只要能在武林大会上让他们眼前一亮就够了。”
她斟酌着说:“特别是潮生阁的人。”
牧白挑了挑眉。
“画眉同你说过你父亲的事儿吧。南风意此人薄情寡义,老谷主走后没来祭拜过一回,但我们青莲谷从未对外说过他一句不是。”
“那时南风意已有新欢,我便没带你去认亲,可后来你与梦长老一战出了名,他也没问过一句……怕是早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流落在外。”
牧白觉得南风意还是把这事儿忘了好,最好永远别想起来。
秦玖歌又道:“如今他们潮生阁可是厉害了,这回出面号召武林各派提前举行大会,出尽风头……那梦长老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点名叫我们青莲谷少主出战,恐怕已暗地里做足准备,牟着劲要赢你。”
“武林大会以抽签决定对手,若届时你真遇上梦长老,赢不了也不打紧,只要输得漂亮就不丢人。”
牧白点点头:“师姐放心,我一定把那死老头打得落花流水。”
秦玖歌:“……”
当初得知牧白在崖底捡到青莲剑谱已是意外之喜,对自家少主她寄有厚望,可也不认为牧白在两三年内剑法能练到完胜老前辈的地步。
在江湖驿报上看见消息后,秦玖歌曾仔细询问过那场比试的细节,得知梦长老是临时借用弟子的琴,且大意轻敌,若真正论实力,胜负尤未可知。
但她也不想打击牧白,只好语重心长道:“小白,此次武林大会梦长老是有备而来,没那么好对付。他作为老前辈公然挑衅你,是他气量小,你不要意气用事……”
牧白认真道:“师姐放心,树大有枯枝,人多有憨批,我不怪他。”
秦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