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飞檐一战

月色苍凉,如霜般铺落在飞檐上。

两个持剑的身影你来我往,兵器相撞溅出肃杀的金石之声,不过十余招,已有眼尖的人看出端倪。

“那白衣飞贼倒是厉害,竟能在掌门手下扛过十三剑。不过,他功力并不深厚,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师叔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看,他们的剑相撞,掌门退半步,白衣飞贼退两步,这便是内力的差距了。”

事实也确如他所言。

牧白能扛下洛忘川这十三剑,多亏了天雨流芳,若换寻常的剑,恐怕早已是一堆废铁。

剑痴的恐怖,他算领教到了,今日即便是师傅秦胜衣在这儿,与之交手也未必能占上风。

青莲剑每个剑招之间都有衔接,似莲花瓣渐次绽开,前头的招式威力不强,但每一剑都能为之后作铺垫,是愈使愈强的剑法。

然而流风回雪剑只攻不守,威力极其可怕,一剑便能打断青莲剑的招式,根本衔接不上。

牧白每扛一剑,震感便自剑身传递至整条手臂,十三剑下来,半边身子都麻了,行动也愈发迟缓。

可他不想输。

牧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再次挥出青莲剑法第一式。

“铿——”

他抬着僵硬的手臂,仍挥出第二式、第三式……

洛忘川的剑被抵住,他一掌拍来,牧白失去平衡,麻痹的躯体随瓦片一同跌下飞檐。

飞速坠落的视野中,掠过轮椅上一袭黑衣。

苏墨险些从轮椅上站起,但即便以他的轻功,也不可能在落地之前接住牧白。

不,还远远不够。

他不能输。

牧白失去知觉的手指猛然攥紧,握住天雨流芳剑刺向地面,同时脚尖蹬在墙上借力一挺,抽出剑,沿墙面疾走五步,踏着屋檐一旋身,回到大殿顶上。

洛忘川见他再翻上来,眼神一亮,又递过一剑。

这次牧白没有以剑相抵,而是错身晃过一步,挥出剑招。

假使光线足够明亮,洛忘川便能认出这是比武会上,牧白从梦长老那儿学到的步法。

他一剑斩空,回身的同时剑锋划出一道圆弧,剑光雪亮。牧白下腰躲过的同时,衔接上青莲剑第二式。

流风回雪剑落空,再次带着剑弧斩来,他张开手臂,以右脚跟作支撑,整个人直直后方躺去,待剑弧掠过,又弹簧般折回,刺出第三式。

洛忘川蹙起眉:“果然是白鹤的路数。”

当年那老头便是这般左躲右闪,而眼前这飞贼,似乎将玄鹤门身法与剑技结合在了一起。

还未能融会贯通,但已经让洛忘川颇感头疼。

他的剑全打在空处,对方的剑法路数奇诡,起初不觉得什么,十余剑后,剑芒中沁出的杀意竟让他背脊生寒,那剑意蓄势待发、含苞欲放,我花开后百花杀。

洛忘川一抖手腕,剑在他手中飞速转动,挽出一道漂亮的剑花。

方才点评的那个师叔道:“掌门认真了,这飞贼危险了。”

“啊?不是点到即止吗?”

“全力以赴的对决,如何点到即止?至多不伤及性命罢了。”

说话间,飞檐上的两人又过了十余招,牧白的衣裳被划破数道口子,满身血痕。但他手中天雨流芳剑锋芒盛极,在剑意的加持下,已能与洛忘川的剑正面相抗而不落下风。

洛忘川不复开始时的从容,手臂被剑刃卷过一刀,皮开肉绽,面对牧白愈发强势的攻击,已有些力不从心。

以他多年的打斗经验,不难看出牧白是在憋一个大招,然而此时已无法阻止。天雨流芳剑上玉石光芒闪烁,隐隐有要爆发的趋势,洛忘川眉心紧拧,一咬牙,将功力完全注入,飞身一剑刺过去。

成败在此一举。

牧白的青莲剑蓄势已近巅峰,然而剑意越强,越难操控,若要闪躲这一击,剑意必然被打断,此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他也已无后继之力。

牧白咬紧牙关,稍稍侧身,仍挥出最后一剑。

流风回雪剑刺穿肩头,青莲剑阵同时炸开。恐怖的剑意巨浪般席卷过屋檐,瓦片尽数龟裂,碎石落雨般砸在地面,宛如山崩。

洛忘川浑身血流如注,玄衣被染成深黑色。他拔出剑,整个人晃了一晃,跌下檐顶。

牧白想去拉他,奈何肩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连站也站不稳。

好在洛子逸及时赶到下方,接住了洛忘川。

“师傅,师傅你没事吧?你看看我……”洛子逸能明显感觉到洛忘川体内有几处骨骼断裂,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洛忘川还未失去意识,睁着眼,嗓音沙哑:“我输了。”

“没有,师傅,你没有输,你不会输的。”

洛忘川只是失神地一直喃喃着:“我输了……”

不知念了多少句,兀地咳出一口淤血,昏迷过去。

画眉已赶到边上,蹲身检查洛忘川的伤势。

“都怪我。”洛子逸声音哽咽,抱着洛忘川不敢放“以后我一定好好练剑,师傅你别死……”

“呸呸呸。”画眉嘘他“乌鸦嘴,一边去。”

洛子逸噤了声,过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画眉……画眉姐姐,我师傅怎样了?还有救吗?”

画眉给他气笑了:“有有有,你别咒他死就行。洛掌门伤势虽重,性命倒暂无大碍,来几个人搭把手……”

众人松了口气,再望向檐顶时,白衣飞贼已经不见了。

“如此重的伤势还能逃走,这白衣大侠当真厉害。”

“师叔,方才你还叫他飞贼。”

“闭嘴,你见过能把掌门伤成这样的贼?传出去我们凌云宫还要不要混了。”

“……师叔说的是。”

大殿后方,白衣大侠正被人抱在怀里。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苏墨低下头,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乖,不要闹。”

“……”牧白简直要裂开。

然而他这会儿想抗议也提不起劲。

苏墨抱着他踏进厢房,放上床榻,从床底取出一只木箱,打开来,里头竟躺着数十只瓶瓶罐罐。

“哇。”牧白短暂地发出一声惊叹,牵动肌肉,便疼得噤了声。

苏墨把木箱放在床头,坐到床边,动手解开他染血的白衣。

“欸你别、嘶……”

衣襟已经褪下肩头,牧白还在抗议:“你别扒我衣服啊。”

苏墨抬眼一瞥,看见他不服气又疼得委委屈屈的模样,想笑,但笑不出来:“别乱动,少说话,我给你上药。”

“嘶——你轻、轻点,疼疼疼好疼……”

“忍一下,很快就好。”

牧白咬紧牙关,捱过了最痛的那一阵,才稍微放松些。他盯着床顶看,转移注意力,边问:“好哥哥,我方才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

牧白弯弯眼睛,又痛得抽搐。

他闭上眼,靠着床头:“不知洛掌门伤势如何。”

刀剑无眼,和洛忘川那种高手对决必得全力以赴,根本收不住手。其实在剑阵炸开前,牧白刻意控制方向,离洛忘川稍稍偏了一些。

即便如此,他恐怕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过来。

“方才那一剑险些穿透你胸膛。”苏墨手上忽然用力,疼得牧白浑身一震,差点跳起来“你还有心思担心他。”

顿了顿,又说:“方才我让夜行去问过了,洛掌门没有大碍,有画眉在,伤势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画眉的医术在谷里名列前茅,大师姐叫她跟来,就是怕此行有什么闪失。

牧白放心了:“幸好有她在。”

苏墨抬眼看他。

牧白忍着疼,手在床单上揪出数道褶皱,连肩头、锁骨也紧张得拱起,浑身都在颤栗。他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微微喘息着,忽然弯起眉眼,卧蚕像一枚小小的月牙:“多谢苏墨哥哥。”

苏墨:“……”

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