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傻眼了。
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直到苏墨拉起他说:“走吧,该回去了。”
才缓过神来,抬手去摸眉心的玉坠。
那本是块冷玉,沾染些许体温后,触感温润。
牧白悄摸瞥一眼苏墨,他唇色那样浅,温度想来不会很高。
可为什么这块玉摸起来有些烫手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你亲我、不是,亲我的玉做什么?”
苏墨含笑回答:“我看它漂亮,就亲一下。”
“你喜欢?”牧白索性把眉心坠摘下来,烫手山药似地塞进苏墨手里“送你了。”
“你拿回去,想亲几下都行。”
苏墨挑了挑眉:“定情信物?”
“……”牧白崩溃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样?”
牧白仔细组织过语言后,发出谴责:“轻浮。”
“轻浮?”苏墨不气反笑,停下脚步“还有更轻浮的。”
他们已走到远离人群处,一侧是漆黑巷弄的围墙。
牧白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苏墨抬手怼到了墙上。
“你……”
苏墨半垂着眼,光影落在他脸上,像是融进一幅画里。
他抬手拦住牧白挥来的拳头,懒懒道:“我怎么?”
牧白咬了咬牙,抬腿一膝盖顶向他腹部。
苏墨侧身一让,闪开了。
玄鹤门身法神鬼莫测,牧白没有剑,光凭肉搏几乎打不到他。
“你有本事别躲。”
牧白出师以后,在江湖上几乎没真正碰到过对手,这会儿才算明白洛忘川和白鹤老人交手的憋屈。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追着苏墨跑了会儿,终于逮住空当,一下将其扑倒在地,双手锁住。
苏墨将手抽出来,立刻被牧白擒住。
两人拳掌之间过了几招,苏墨放弃抵抗,老老实实任他锁着。
牧白仍不敢放松,扣紧苏墨五指,跨坐在他身上。
苏墨声音带点喘息,笑着说:“小白姑娘,你这样不合适吧?”
“谁让你一直跑?”
“不跑站着挨打?”
“为什么不还手?”牧白随手抹掉额角的汗,又立刻压住他。
苏墨失笑:“我下不去手。小白姑娘,你裙子破了,旁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牧白低头瞅一眼身上的纱裙,一番扭打下来已经撕破了两道。
他默了默,松手放开苏墨,从他身上起来。
拍拍衣服,边说:“这回先放过你,下回再敢调戏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什么时候调戏你了?”苏墨神色无辜。
“你把我压在墙上,不是调戏是什么?”
“我只是见你头发乱了,想替你理一理。”
“我信你的邪。”牧白睨他一眼,甩甩袖子大步走开。
苏墨拿着眉心坠追上来:“你忘了这个。”
“你不是喜欢?都说送你了,还给我做什么?”
“我不过开个玩笑。”苏墨拽住他,把眉心坠仔细嵌回牧白额前。
牧白还在气头上,懒得搭理他,站着一动不动:“好了没有?”
“好了。”苏墨说着,捧住他脸端详片刻,像在观察坠子戴歪没有,边说“小白,你今天很好看。”
牧白唇角一挑,又压下去,装作依然很不高兴的样子:“我天天都好看。”
苏墨看着他笑:“对。”
“你以为你夸我,我就会高兴吗?”
是有点高兴,但不能表现出来。
苏墨将冷玉仔细贴在他眉心,忽然凑过去,在牧白侧脸上亲了一下。
牧白:“……”
“啊,好像更气了。”苏墨说完,便放开他,脚尖一点轻身飞走。
牧白:“……!”
“!!!”
当晚,踏雪少侠背着天雨流芳剑杀进苏墨屋里,一剑斩塌了他的床。
苏墨飞上房梁,房梁也被削下来半截。
……
半个时辰后,苏墨悠悠然坐在一地残壁断垣里,斟了口茶:“这都是凌云宫的物件,要赔的。”
牧白早有准备,从袖子里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被削掉一角的桌上:“够了吧?”
苏墨摇摇头失笑:“真是大手笔。”
“能揪着你揍一顿,值了。”
牧白拍拍手心,转头就要走,忽听苏墨出声问:“今晚来找我,不学轻功?”
他脚步一顿,默了片刻,才回头:“你还愿意教我?”
“我答应教你,便不会食言。”
牧白心头一动,仍嘴硬道:“你这人真奇怪。”
被揍了一声不吭,反而还要教自己轻功。
苏墨将他拉到跟前:“轻声提气。”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揍你吗?”
“好。”苏墨边替他调整气息,边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调戏良家少女。”说到最后俩字儿,牧白心虚地降低了声音。
苏墨低低笑起来,又相当配合地说:“原来如此,居然被你看见了。”
听他这一说,牧白更心虚了。
“不过。”苏墨淡声说“亲一下被打一顿,也不亏。”
他抬起眼:“何况你下手很轻。”
牧白不过是泄气,只有家具破损严重,一颗夜明珠,足够让人来修补,甚至整屋翻新了。
至于苏墨,被当胸锤了两拳,还没下狠劲。
牧白垂着眼说:“把你打残了,我找谁学轻功去。”
况且从一开始苏墨就没还手过。
牧白有些泄气:“我什么时候轻功才能追上你?”
苏墨问:“追我做什么?”
“等我能追上你,你就会认认真真跟我打了。”
“我不是不认真,只是下不去手。”
“为什么?”
“喜欢你啊。”
苏墨神态自若,口气也像在开玩笑。
牧白盯着他看,小声嘀咕:“我信你的邪。”
苏墨叹口气:“都不叫哥哥了。”
牧白瞥他一眼,改口:“我信了好哥哥的邪。”
苏墨:“……”
-
半月后,恰逢一年一度的弟子选拔,凌云宫在大殿内摆宴席,举办迎新酒会,一直喝到后半夜。
整个山门的弟子都聚集在大殿中,是以只有那处灯火通明,旁的地方都未点灯。
夜色中,长廊昏暗,白影推开一扇门,闪身进去,又悄悄将门合上。
确定屋中无人后,牧白点燃一枚火折子,轻手轻脚地凑到书桌旁。
桌上全是剑谱。
他随手翻了翻,没找到江辞镜所说,洛子逸送给凌姑娘的情书。
想想也是,这种东西就算洛忘川还留着,也不可能放在这儿。
牧白又打开衣柜。
里头只有洛掌门平日穿的两三套衣服和练功服。
“凌姑娘”出现时身上带的东西,大多在洛子逸捡到那个包裹里。
洛忘川既然把那些东西都扔了,想来也不会在自己屋中留下证据。
牧白摇摇头,又在屋内转了一圈,四下敲敲,看有没有暗阁。
他已经搜得很仔细,但洛忘川这人平日除了练剑没旁的兴趣,屋内陈设也少,几乎一目了然。
床上就一张草席一只枕头一把剑,居然连被褥都没有……等等。
剑?
牧白走到床边。
众所周知剑痴剑不离身,晚上也抱着睡觉,可洛忘川此时在大殿中主持集会,他的佩剑必然带在身上。
那这把是……
牧白拿起来端详片刻。
从外观看,剑鞘和剑柄都极其普通,半点没镂刻花纹,大街上巡逻的官兵捕快人手一把那种。
抽出剑身,也是平平无奇,就一把铁剑,证明不了什么。
牧白有些失望,拿起剑鞘抖了抖。
“啪”。
掉出来一封书信。
他眼前一亮,弯腰捡起,正打算拆开看看,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刚走到门口,洛忘川就发觉不对,一脚踹开屋门。
里头没有一个人。
他仍未放松警惕,将手搭在剑柄上,踏进屋中。
黑暗中空旷寂静,衬得脚步声格外响。
洛忘川合上门,走到烛台前。
“哧”。
点燃蜡烛的一瞬间,伴随这细微响动,一道白影破门而出。
“站住!”洛忘川立刻拔出剑,飞身追上去。
追出没多远,他便发现,那道白影的轻功身法竟有些眼熟,像是……
白鹤?
那是他多年来挥之不去的阴影。
侠客榜第一的流风回雪剑,却连白鹤老人一片衣角都斩不着。
洛忘川发狠般骤然加速,一剑斩破牧白落脚的那个屋檐。
牧白心下一惊,忙飞上另一处。
洛忘川穷追不舍,剑锋扫落凌云宫房檐上一堆片瓦。
接二连三的碎响惊动了大殿内众人。
凌云宫众弟子、师叔,留宿在此的江神捕、画眉等人纷纷走出殿外查看情况。
听闻外头是洛掌门在追一个白衣飞贼,夜行便将苏墨的轮椅也推出来。
众人聚集在视野开阔的殿外广场上,看两个身影在屋宇间上蹿下跳,终于停在大殿顶上。
牧白几步踏上飞檐,忽听身后一声断喝:“别跑了,我不杀你。”
“?”
他迟疑片刻,回过头,见洛忘川停在另一头的飞檐上。
没有靠近,但仍拿剑指着牧白。
“你这身法,是师承白鹤老人?”
牧白没吭声。
洛忘川直接当作默认,又问:“你潜入我屋中,盗走了什么?”
牧白仍没出声。
洛忘川不再追问,他屋里压根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丢了便丢了也不心疼。
反倒对面前这个飞贼很感兴趣,他身法中有几分白鹤的影子,却背着一把剑,还是一看便知品质非凡的剑。
洛忘川将剑负在背后,正色道:“我要与你切磋一场,点到即止,若我胜了,你便把盗走的东西还给我。”
“那,若是我胜了呢?”牧白问。
“那便任你拿去。”
“好。”
牧白扶上剑柄,缓缓拔出天雨流芳剑。
稀薄月光下,七枚莹白玉石灿烂如列星。
“欸!他们俩打起来了!”
“这飞贼竟能跟洛掌门一较高下,来头不小啊。”
江辞镜猜出那白衣飞贼是踏雪,默默捏了把汗:“不知道他们俩谁会赢?”
画眉手搭着眉骨看热闹,边说:“我打赌,一定是拿剑的那个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