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要挑战梦长老?”
“疯了吧……”
台下议论纷纷,牧白充耳不闻,抽出剑,手腕一挥,剑尖斜指地面。
梦长老自认不会输给这个年轻姑娘,但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还是气得胡须颤抖,缓了两口气,才道:“姑娘当真要与老朽比试?”
牧白弯了弯眼道:“其他人不是我的对手。”
嚣张至极。
梦长老委实想不通一个青莲谷小辈哪儿来这么大胆量,敢和自己叫板。
要知道即便在潮生阁长老中,他也是资历最高的那一个,仅次于阁主南风意。
梦长老冷哼一声,向潮生阁阵营中一位弟子借了把琴,斜横在怀,手指抚上琴弦:“丫头,小心了!”
话音刚落,琴音便如流水自弦上淌出。
“铮——”
“铮——”
潮生阁的乐器不同寻常,琴弦皆是用特殊材质打造,与门派心法相辅,便能弹出魔音灌耳的效果。
但即便魔音也只能略微扰乱人的心智,还达不到琴音杀人的效果,所以潮生阁的乐器内藏有数道机关,他们的战斗方式通常是以琴音扰敌,再出其不意放出暗器伤人。
而达到梦长老这个层次,便又是另一种战法了。
抚琴时结合诡异的步法轻功,使得琴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牧白受到干扰,一时竟辨不清他的位置。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魔音灌入脑海,恍惚间,眼前竟分裂出无数个梦长老的幻影。
无数个幻影同时拨动琴弦一侧的机关,射出锐利银针。
银针只有一枚,但在牧白眼中分裂成无数道寒光,难以分辨究竟哪一道才是实体。
他甩手带着青莲剑在身侧转动一圈,挡下了这记攻击。
用的是一力降十会的法子。
梦长老心道:先还以为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从他抚琴开始,牧白就拿着剑站在原地,时不时格挡一下,再无旁的动作。
怕是找不到位置,不敢冒然出剑。
梦长老存心要给牧白难堪,因此也不急着进攻,只三不五时拨出几枚暗器撩拨一下,甚至故意放慢步法暴露身形,想引他出剑。
在台上站这么久,若是一出剑砍了个空,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然而牧白没有如他所愿,像个木头桩子似地伫立原地,只有耳廓随着琴音微微翕动。
“他们居然打了这么久?”
“她在干嘛?怎么一动不动,莫不是被梦长老的琴音定住了?”
有被美色糊了眼的弟子发出迷惑言论:“那姑娘能在梦长老手下过这么多招,厉害,厉害。”
梦长老暗自冷笑:若不是老朽让了三分,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扛到现在?
他从琴中抽出细剑,脚尖在擂台边缘一点,飞身刺向牧白。
在魔音的影响下,牧白视线中,无数个梦长老手持琴中剑自四面八方攻来。
要结束了?
他闭了闭眼,抬手扬剑,准确挡下无数幻影中唯一的实体。
梦长老没料到他能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但反应仍是极快,手腕一翻,将琴中剑转回背后,又换了个方向刺去。
与此同时,牧白也踏前一步,紧接着以近乎诡异的角度掉转步伐从他身侧闪过。
梦长老视线中,晃过一道白色的残影。
这几步不过瞬息之间,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只有坐在后方的洛忘川站了起来。
如果他没看错,牧白方才那几步,是借鉴了梦长老的身法。
洛忘川视线紧紧盯住牧白,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位姑娘原地不动,是在观察梦长老步法和琴音之间的规律,化为己用。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青莲谷真是出了一位绝无仅有的天才。
高手之间过招,最可怕的不是被击败,而是对手破解了你的绝学,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擂台上,白衣身影鬼魅般晃过。
青莲剑一出,石破天惊。
梦长老的琴和琴中剑皆被斩为两截。
青色剑芒停在擂台边缘,待众人看清时,只见牧白手里抓着一把胡子。
“老头儿,胡子太长邋遢,替你理一理。”
长及胸口的花白胡子几乎被剃了个干净,梦长老扶着半截断琴,脸色铁青。
这场比试胜负已分。
牧白将剑负在背后,躬了躬身道:“承让。”
台下众人目光凝滞,鸦雀无声。
像是刚刚点燃引线的火药,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带头吹了声口哨,掌声与喝彩烈火燎原般在人群中蔓延开。
凌云宫的弟子们看见梦长老吃瘪,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起哄的声音险些把自家屋顶掀翻。
画眉也上了头,举着单薄的拳头欢呼几声,似乎嫌自己站得不够高,又不知从哪搬来一把小板凳,踩在上面给牧白助威:“小白——师姐爱你——”
牧白脚底一晃,险些从擂台边跌下去。
师姐也太不矜持了。
老实说,梦长老确实实力不凡,若不是他过分轻敌,这场比试的胜负倒真不好说。
直到下台,牧白脑袋里还魔音绕梁,疼得很。
没走几步,耳朵就一阵刺痛,渗出血来。
牧白见画眉还在兴头上,也没同她说,打算晚些时候自己处理一下伤势。
人堆里吵得厉害,还时不时有弟子拦住他搭讪,问这问那,牧白脑袋嗡嗡响,走路都有些晃了。
忽然,手腕被什么人拽住。
他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皱起眉,抬手用力一甩。
没甩掉。
清浅温和的声音隔开喧闹:“小白。”
牧白一转头,看见苏墨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朝后边看了看,没见到锦衣和夜行。
这货是自己推着轮椅过来的。
“干嘛?”
苏墨递过来一块纱布。
牧白一愣,回过神来便摇了摇头:“我不用,你自己拿着吧。”
苏墨笑得有些无奈,拉着牧白的手示意他靠近些。
牧白不情不愿地离他近了一点,又不情不愿地在苏墨的轮椅前蹲下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墨忽然俯过身,用纱布轻轻擦去了他耳廓的血迹,动作很轻。
乌发带着淡淡的檀木香落在牧白肩上,他一时忘了反应。
耳畔那人轻声问:“还在生气?”
“……”
不提倒好,这一提,牧白又想起自己被苏墨当成报复江辞镜的工具。
江辞镜对自己一见钟情,于是这位皇子殿下也上赶着来献殷勤。
虚情假意。
牧白一把推开苏墨的手,转身走上大殿石阶。
还没走几步,便看见凌云宫掌门站在石阶上,似乎在等自己。
许是习武之人容颜老去得慢一些,忽略掉通身气派,洛忘川看上去只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冰冷俊美。若不是这位与美女绝缘的事迹广为流传,恐怕仰慕他的人还要更多一些。
同为习剑之人,对这位剑痴,牧白多少还是抱有敬意。
便走上前,向他行过一礼。
洛忘川双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没想到青莲谷隐世多年,竟不动声色培养出这样一位天才。”
牧白谦虚道:“洛掌门说的哪里话,凌云宫也是人才辈出,昨晚多亏子逸兄替我们打点,才睡了个安稳觉。”
洛忘川眉眼微动,言语中对自己的徒儿颇有不满:“子逸天赋确实不错,只是…… 心思不在剑上,难成大器。”
顿了顿,又道:“你若不急着走,就先在凌云宫住下来罢。”
牧白:“哈?”
洛忘川以为他不乐意,又补充:“你师姐也可以留下。”
“……”
“凌云宫有几处景致不错的地儿,到时候叫子逸带你们去走走。盘缠也不用担心,我吩咐过管事,吃穿用度全部按长老规格给你们安排……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牧白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多谢洛掌门。”
就这样,牧白在凌云宫留了下来。
隔天一早,洛子逸请他到小殿坐坐。
牧白踏进殿门时,苏墨、画眉、江辞镜都已经落座。
画眉拿起最新的江湖驿报,朝他招手:“小白,快来看,你出名啦。”
牧白定睛一看,上头几条白纸黑字的标题异常醒目——
石破天惊!青莲谷弟子竟恐怖如斯。
隐世多年,伽蓝第一门派终于重出江湖。
潮生阁长老惨败,青莲谷或将崛起?
牧白:“……”
为免一不小心喷出来,他把驿报折好压在桌上,才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时桌子另一侧挪过来一只茶盏,里头盛着清澈的褐色液体。
苏墨温声道:“小白,这是宁神的汤药,喝下会好受些。”
牧白:“……”
他确实头疼得一晚没睡,早晨起来耳朵还嗡嗡作响。
即便如此,牧白也捧起那茶盏,原样挪了回去:“我没什么大碍,不牢苏公子费心。”
挪到近前,苏墨轻飘飘按住他的手,又推回去:“不过一碗药,何必客气。”
牧白再挪过去:“我不爱喝药,苏公子自己喝吧。”
挪回来——“药里放了蜂蜜,不苦的。”
挪过去——“不是苦不苦的问题。”
挪回来——“那是什么问题?”
可怜那茶盏就被两人捂在手中,推过来推过去。
江辞镜坐在对面,手肘悄悄一撞洛子逸:“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我的机会来了?”
洛子逸看看茶盏上方叠在一起的手,沉吟片刻道:“江大哥,不是我打击你。你不觉得……这俩人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根本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