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ABO

伊戈尔站在距离戈修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眼眸稍垂,抿了抿唇,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听说你受伤了。”

戈修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毕竟这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连院长他们也不过才离开不久。

伊戈尔眼神微闪,他有点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我只是正好在这附近罢了。”

这不是事实。

当他的朋友以半是玩笑半是惊叹的语气将这件事情告诉他时,伊戈尔正在学院的另一端进行机甲作战演练,而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心绪突然一乱,他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演练场,然后用最快速度赶来了医务室——但是等到了门口之后,他却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要以什么身份来探望呢?

好友?

但是,即使在艾瑞斯出事之前,他们之间以朋友相称也极其勉强。事实上,在面对艾瑞斯的穷追不舍,伊戈尔的态度一直是冷淡而厌烦的,纵使德罗斯特家族与雷斯特家族交好,他们也绝对算不上了解。

未婚夫?

那就更扯了。

暂且不谈这个婚约早在艾瑞斯被解救回来之后就作废了,纵使在没有被作废的那几年里,伊戈尔也是唯一一个强烈反对这场婚姻的人——而且,似乎在与雷斯特家族接触婚约之后不久,艾瑞斯就定下了新的婚事,而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地追问,雷斯特将军都对那位不知名的alpha闭口不谈。

在最近一次的谈话中,雷斯特将军的态度更是直截了当: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早就想摆脱这个婚约很久了吗?”

伊戈尔一时语塞。

是啊。

他不是早就想摆脱这个婚约了吗?又为什么会在婚约取消之后仍旧纠缠于此呢?

伊戈尔一时无法难理清自己的思绪。

那天去病房探望艾瑞斯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面容苍白的少年将略长的黑发从眼前梳向脑后,眼眸犹如漆黑的海,平静而幽暗,深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他唇角勾起,声音微哑地问道:

“里面有糖吗?”

——除了瘦了些外,他的五官和以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而在那破损的,即使经过修复也依旧显得模糊而断续的画面之中出现时,那张染血的,冷的,镇定的脸,纵使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亲手将腺体摘除时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如此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伊戈尔复杂地注视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

比起上次见面时,他似乎变化更大了——那双无论何时看向自己时,都会装满迷恋与爱意的双眼此刻变得疏远而陌生,以一种近乎生人勿进的冷漠和礼貌,在二人之间画出一道无形的线,泾渭分明,无法逾越。

戈修皱皱眉头,打破了眼下这持续时间过长的寂静: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伊戈尔犹豫了数秒,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我……就是向找你来说,对不起——关于你之前的意外,其实里面有我的责任。”

戈修先是一愣,然后疑惑地歪歪头:“有什么可道歉的?”

他对此分的很清,艾瑞斯隐瞒身份参军是因为被盲目的恋爱所蒙蔽了理智,而绝不是伊戈尔的错误,更不必对此抱有任何的愧疚之心。

戈修好心地开解道:

“你不必有心理压力,我的受伤也不是你的责任。”

在这件事里,唯一有责任的是外面那群居心叵测的高层和陪审团。

一个在战场中央发情的omega,而且信息素对虫族还有刺激作用——能设计出这种场景的人肯定心理有什么问题。

即使现在想起来,戈修都有种想骂脏话的冲动。

而在伊戈尔听来,这样客气而疏远的话却更是像是刻意拉开距离一样。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语气也急促了起来,似乎想要反驳对方的理论:“腺体受损omega来说是十分严重的伤害,而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惨烈的后果,是我……”

戈修的神情微冷,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然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

“所以呢?你来这里是为了向我做出补偿的吗?”

伊戈尔一噎。

戈修实在懒得再和他纠缠下去了,便干脆快刀斩乱麻,简单直白地说道:“倘若你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可以再送我几个上次的礼盒,里面的糖我还是挺喜欢的。其余的,就不必了。”

伊戈尔沉默了下来。

戈修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他还没走几步,就只听年轻alpha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沉的,听不出来太过分明的情绪:

“会那么轻易地接受那个被家族强按到头上的婚事,不像是你的性格。”

戈修:???

……这又是哪跟哪啊?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转身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懒洋洋的低沉男声:

“哦?那你觉得怎么做像是他的性格?”

戈修一愣,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海因斯慢慢悠悠地从一旁走了过来,漆黑发蓝的眼眸半眯着,眼尾斜斜勾起,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二人。

戈修:“……”

——未婚夫和前未婚夫齐聚一堂。

这个场景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微妙。

海因斯在戈修身旁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自然而然地少年圈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伊戈尔先是一愣,然后向海因斯行了个颔首礼:

“埃斯特罗导师。”

海因斯轻笑一声,半垂下眼睫:“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让我也听听?”

戈修:“……”

他有点想走。

但是还没有等他做出什么具体行动,就只听伊戈尔回答道:“抱歉,我们只是在聊一下私事……”

海因斯挑挑眉:“私事?”

他垂眸扫了眼被自己半圈在怀里的少年,然后微笑着回答道:“我可不觉得是私事。”

伊戈尔一惊,下意识地瞪大双眼。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只听海因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毕竟,你口中的那门‘被强按到头上的’婚事——我是其中另外一位主角。”

伊戈尔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有稳住脸上平淡而礼貌的神色,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戈修:“……”

这他妈都是什么和什么。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迅速,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了。

不过,反正这件事也迟早要曝光的。

戈修神情木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爱咋咋地吧。

而伊戈尔则是仍然处于震惊中难以缓过神来。

这就是……他的父亲,不愿意告诉他的原因吗?

海因斯眯起双眼,缓缓地向着伊戈尔的方向走了两步。

随着距离的缩短,伊戈尔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向着自己倾泻而来,恐怖的精神力中裹挟着alpha强悍而霸道的信息素,带着浓重的侵略和警告意味,以一种绝对的强势和威压一点点地从头顶压了下来。

他的额角开始向外渗出点点汗珠,就连手臂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男人唇边的弧度拉直,那点微微的笑意从他的眼底迅速地褪去,漆黑的眼眸深如渊薮,闪烁着一点金属质感的冰冷幽蓝,轻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伊戈尔咬紧牙关,在巨大的压力下,难以抑制地,一点点地垂下头颅。

他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没有。先生。”

“很好。”海因斯勾了勾唇,那股近乎恐怖的精神压力骤然收回,在瞬间化为虚有。

伊戈尔重重地喘了口气,他抬头看向海因斯,眼底闪过隐约的悚然之意。

这是什么样可怕的控制力……

而海因斯本身也不准备在戈修的目睹下做的太绝,毕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吓到对方就不太好了。

他勾了勾唇,再一次恢复了刚才懒散的模样。

海因斯走回到戈修的身边,然后开口说道:“那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伊戈尔当然也不能有什么反对意见。

海因斯揽着戈修的肩膀转身离开。

少年身形修长而纤细,而男人则高大挺拔,从背后看上去是那样的和谐,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插入其中似的。

他定定地站在原处,注视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眸色深沉而复杂。

一旁的柱子背后,珀西死死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面目微微扭曲,几乎咬碎了一口好牙。

·

在发觉他们已经离开了伊戈尔的视线范围后,戈修停住了步伐。

他肩膀微侧,一拧身,灵活地将自己从对方的手掌下挣脱了开来,然后拉开一个让自己舒适的安全距离。

海因斯挑眉看了过去。

戈修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然后开口:“满意了?”

“当然没有。”海因斯的唇角微勾,仿佛开玩笑似的缓缓说道:“毕竟这可是有人觊觎我的未婚妻啊。”

他说话的语气半真半假,但是眼底幽深的神色却分明显示他所言半点非虚。

“很巧,我也没有。”戈修也同样露出一个微笑:

“我不喜欢被当作地盘一样争夺。”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语气轻飘飘的,也同样好像开玩笑似的:

“如果再出现一次,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少年的面容娇美秀气,清冽的声线中带着微糯的鼻音,不管说什么听上去好像都是在撒娇。

但是他的眼瞳却漆黑而清醒,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锋利感,那种近乎原始野蛮的危险被禁锢在冰冷的瞳仁内,令人下意识地感到畏惧和恐慌。

——就是这样的眼神。

海因斯的眸色加深,专注地凝视着眼前年轻的Omega。

纵使遍体鳞伤,情形危机,眼前面对的还是实力远胜数倍的狂暴虫族时,他就是这样的眼神——冷的,静的,仿佛毫无情感的手术刀,只有绝对理性的分析,以及蓬然亮起的火光。

这样的眼神仿佛利刃般瞬间穿透了屏幕,直直地扎进了他的眼底。

在那一瞬间,海因斯感受到了自己心脏不规律的跃动。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帮那个少年一把。

——事实证明,这恐怕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明明在刚才被修复后的那个影像画面中,出现的是同样的眼神,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激动和愉快——

反而犹如胸腔被巨石死死压住,心脏被狠狠地一揪。

在那血色在屏幕中蔓延开来时,海因斯感到自己的胸口也被同样狠狠地划了一道,那道无形的创口汩汩地向外流淌着鲜血,而他鲜红搏动的心脏则被硬生生地掏了出来,摆放在了阳光之下。

海因斯勾了勾唇:

“很好,我会记得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醇厚,犹如大提琴般优雅,在音色深处,仿佛藏着一点难以觉察的温柔,听上去近乎宠溺。

戈修眯起双眼。

终于,他决定不再观察审视,而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海因斯仿佛被他这句话提醒了似的,恍然大悟:“啊!是的,都怪刚才被不相干的人打岔,我都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了。”

戈修一愣:“?”

男人垂眸注视着他,轮廓深刻分明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惊人英俊,轮廓锋利的眉弓之下,一双深邃发蓝的漆黑双眼带着隐约的笑意,定定地凝视着他:

“去约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