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感到自己的脑袋里仿佛被重锤砸过似的,一阵阵地发着昏,剧烈的疼痛从身上传来,肌肉骨骼无不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低鸣,尤其是后颈后缝合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着。
那些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嗡嗡嗡地令人头昏脑胀。
戈修拧起眉头,干涩疼痛的喉咙痉挛,勉强挤出咬牙切齿的两个字。
“——闭嘴。”
话音刚刚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似的,粗噶的令人心惊。
周围的哭声陡然一静。
一个衣衫褴褛,灰尘扑扑的少年眨巴着眼,怯生生地望着他,抽噎着小声问道:“你,你醒啦?”
戈修用胳膊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艰难地坐起身子,他环视一圈,然后哑着嗓子问道:
“这里是哪里?”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戈修耐着性子,从那个少年哆哆嗦嗦,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现在在一艘名叫劫掠者号的星舰上。
它是臭名昭著的盗贼船,从事的都是倒卖赃物,贩卖人口的脏活。
虫族强大的繁殖能力和攻击性使得虫群几乎所向披靡,但是它们说到底智力较低,每当占领一个星球之后就会像害虫一样将其破坏蚕食殆尽,然后便带着新生的庞大虫群离开这里,向着远处继续侵略与殖民。
而劫掠者号往往就趁这个机会去往那些星球进行地毯式搜刮,中饱私囊。
而具有生育能力的omega正是抢手的货物,倘若面目俊秀身姿纤细,且没被标记过,则更是能卖出大价钱。
而这个笼子里的其他少年也都是omega。他们有的已经被倒卖过几手了,有的则是被劫掠者从虫族过境过的星球避难所中抢夺来的,等待着拍卖会或者是被一些有着特殊兴趣的大人物私下匿名订购。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是脸上却都是干净的,很显然是被刻意洗干净的,好被按照姿色分级出售。
即使不看,戈修都知道,自己身上最干净的地方应该就是脸了。
看着眼前阴暗潮湿的牢笼,他轻轻地嗤笑一声。
——这可是他第三次被当成货物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什么成就?
戈修漫不经心地想着,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上——他原先穿着的作战服在手术和爆照中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犹如一块沾满泥泞血迹的抹布似的,此刻已经结成了硬壳,身上的编号也被划花,完全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
这样更好。
至少认不出他是军队中的人了。
戈修将头颅向后一靠,倚着身后的牢笼闭目养神。
“……你,你长得好看,说不定能被卖到好一点的地方,他们,他们一定会对你好的……”
一旁的少年仍旧在抽抽噎噎地安慰着他。
但是他的声音却被戈修完全隔绝在外,半个字都没入耳。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伤口还没有好,根本不能硬碰硬,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这个牢笼里暗无天日,根本没办法得知时间的流失。
牢笼内的哭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逐渐因为体力流失而停了下来,只在寂静中偶然冒出几声细弱的抽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砸在金属制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道刺眼的光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照了过来,洒落在牢笼内。
omega们的哭声再度响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向着距离笼门最远的地方缩了过去,只有戈修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原地。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走了过来,他们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混杂,或强或弱,很显然都是alpha。
随着“咔咔”几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牢笼上方伸来两条机械臂,牢牢地锁住戈修的手腕,防止他挣扎。
那些人很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戈修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为首的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我说的新货就是这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牢笼的缝隙中伸手捏住戈修的下巴,将他的面孔展露在光线下,稍稍地转动着,展露给另外一人看。
戈修并不挣扎,只是顺从地仰着头。
密密匝匝的睫毛鸦羽似的垂下,遮住他眸中幽深的神色。
另外一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卖相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捏着戈修下巴的那人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松开手,操控着机械臂抓着戈修调了个圈。
在那黑色的短发下,是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和微微突起的细瘦脊椎,虽然有些细小的伤痕,但是仍然无法掩饰皮肤的细腻娇嫩——这也使得上面那已经结痂的巨大伤痕越发触目惊心。
“这……”对方一惊,似乎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在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男人说道:“我们不知道是谁给他做手术的,但是绝对不合法,而且,根据我们船上的医生检测,他脖子后面的性腺已经完全被摘除了——活干的很干净,没有逆转的可能性。”
“那……商品的价值恐怕要大打折扣了。”那人遗憾地摇摇头:“最多是个B级残次品。”
“上拍卖会吗?”
“怎么可能?”那人冷冷地瞧了一眼他,说道:“他性腺都没了,催情剂根本没法产生作用,怎么让顾客检查货物品质?”
“那怎么办?”
“至少他的脸还算好看,看看船上的顾客今晚有没有临时想开荤的,打折低价卖出去吧。”
简短的三言两语间,他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其他几个omega少年胆怯地抬眼,带着同病相怜的悲伤地偷偷地看向被金属臂吊起来的戈修,但是却在接触到对方的面孔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原本以为会看到的恐惧,慌乱,悲伤,却并没有出现在那个被牢牢锁住的omega脸上。
他背对着身后谈价格的alpha们,脸上的神情异常平静,几乎有种令人心惊的淡漠。
长长的睫毛淡淡地垂下,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但是那因失血过多而微微失血的唇角,却非常明显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他该不会是被吓的精神失常了吧?
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能笑出来?
omega少年们惊疑不定地想着。
在消息发布出去之后不久,很快就有人出价了。
戈修被机械臂拉出了牢笼,被带上了防止逃脱的电击颈环,然后就被送去专门的场所洗澡和更换衣服。
二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水汽坐在了厚实柔软的床铺上。
少年静默地垂着眼,湿漉漉的头发乖顺地垂落在耳旁,身上的衣服轻薄如丝,几乎没法起到遮蔽身体的功能,透过柔软如纱雾般的布料,能够看到柔软白皙的肌肤和尚未痊愈的猩红伤痕,密密麻麻地遍布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有种残虐而脆弱的美感。
买家是个中年人。
他长得不算丑陋,身材在这个年纪也算保养得当,但是面上却颇为虚浮,仿佛已经被浮华的生活熬空似的,在眼珠转动间总有种阴森虚伪的冷意。
他是某星球的高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癖好,所以时常来这里的拍卖会上购买身体清白,没有背景的omega,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omega被活活玩死在他手上,甚至来不及离开这艘舰艇就被直接火化。
在看到拍卖图片的那一刻,他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
脆弱的omega狼狈地被钢铁手臂吊起,身上的血痕和伤口从脖颈蔓延到被领口遮盖的深处——而且,他身上似乎种无法言说的奇异特质,难以形容,但是就是令人禁不住为之浑身战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拍下了这个omega。
并且……
他的钱花的很值。
中年人的眼底燃起火焰,艰涩地咽了口唾液,缓缓迈步向房间内走去。
这次,他不准备将这个omega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毕竟他实在太过迷人,值得被妥善珍藏,慢慢享用。
他走到床边。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眼前的少年越发令人心醉神迷,他难以抑制地抬起手,伸手触碰对方的脸颊。
但是,还没有等碰到少年的面庞,他伸出去的手被对方抢先握住了。
Omega的手指纤细而冰凉,带着沐浴后的湿润,犹如灵蛇般柔软地绕住了他的指尖。
男人愣了愣。
下一秒,Omega抬眸一笑——那个笑容很难形容。
他的唇是浅淡的粉色,上唇略薄,仿佛天生就带着三分笑意,唇角弯起时有种天生的娇柔贵气。
但是他的双眼却能在对视的瞬间令人下意识地后背发寒。
犹如在烈火中冷冷燃烧的钢铁,仿佛倾颓陨落的恒星坠入深不见底的渊薮,在浓郁的血色中淬炼出的疯狂和愉悦。
——他真的是在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在他愣神之际,男人只感到刚才被攥住的手指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向着自己的口袋摸去。
但是,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快。
残留在男人脑海中最后的东西——是他自己颈骨断裂时的清脆响声。
戈修轻蔑地挑挑唇,毫无波动地松开手,看着男人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地垂下,仿佛自己刚才碾死的不过只是一只蚂蚁似的。
他抬手摸向对方刚才准备探去的口袋。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仪器,上面有着电击开关,很显然控制着自己脖子上的颈环。
但是没有解除的按钮。
戈修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颈环的构造,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心里有了底。
他走向房间里的电器设备,熟练地将外壳拆卸下来,挑捡着需要的零件,短短几分钟,一个简易的电流增幅器就出现在了眼前,
戈修将电线的两端对准颈环的端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电源。
下一秒,他整个人猛地向后飞去,重重地跌倒在地。
过量的电流瞬间被导入颈环,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电流过载导致的高热瞬间摧毁了颈环的电路板。
“嗡嗡……”
刺耳的白噪声在耳边回旋,在爆炸中受到冲击的身体再一次因疼痛而战栗着。
后颈处的伤口又一次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戈修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缓缓地从地上坐起身,眼前仍旧一阵阵地发黑。
颈环失去固定作用地跌落在他的膝盖上,细细的黑烟从中升起。
虽然他有尽量控制电流的强度,但是自己的身体受伤再怎样都是无法避免的——这是将电流引入其中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的四肢开始发抖。
这是这具属于omega的身体即将脱力的前兆。
戈修经历过一次,所以对此非常清楚。
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男人瘫软的尸体前,然后弯下腰,迅速地将尸体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换上。
大小并不算合适。
alpha的骨架远比omega的宽大强健,戈修不得不将袖子和裤腿向内折起,才终于让这身衣服变得稍微合身了些。
他打开门,向外走去。
无论是多么复杂的星舰,其实本质的构造和基本远离都是相同的,而戈修对此了如指掌。
更何况,他能够看到能量运行的轨迹,这就使得他能够精准地避开所有的摄像仪器与能量监控装置。
在短暂地绕了几个弯路之后,戈修就基本上将这艘舰艇的内部形态摸的差不多了。
他步伐轻松地向着备用舰艇的停放舱走去,即使路上和其他的顾客或者船员擦肩而过时也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他本来就是这艘船上的一员似的,和其他的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戈修和三个人擦身而过。
为首的男人若有所感,突然停下了步伐,扭头看向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
身后的其中一人疑惑地开口问道:
“舰长,您在看什么?”
男人缓缓地眯起狭长的眸子,眸底的光锐利如鹰隼:“一个逃跑的奴隶。”
那人一愣,连忙扭头看去,但是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他皱起眉头,问道:“要不要通知掠夺者号的舰长?”
“不必。”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眸底的光讳莫如深:“我们只是来找回我们之前丢失的东西的,掠夺者号的管理漏洞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不关心。”
他收回视线,削薄的唇饶有兴致地微微勾起:
“而且,我很好奇他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