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
人类滚烫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皮肤表面,那种鲜明的温度变化即使在对方松开手之后也久久无法离开。
他攥了攥掌心,让自己的体温恢复正常。
罗维特转身向着他之前的座位走去。
戈修抬起头来,迈步紧随其后。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所以……有什么规则呢?除了这段时间我要和你住在一切之外?”
罗维特重新落座,漫不经心地挑挑眉:“没有什么规则,而且你也不是非要和我住在一起,如果你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也不是不介意搬去和你一起住。”
戈修:“?”
罗维特勾起唇角:“你的池子正在扩建,只要让设计师进行一些改动就可以了,这些细节我们可以之后再详细探讨。”
那还不是一样要和你住在一起。
戈修翻了个白眼。
他用手撑在桌面上,跳了上去,晃动着两条纤细的小腿,继续寻根究底地问道:
“那对我有什么限制吗?比如,我不能做些什么?或者不能要求些什么?”
罗维特摇摇头:“没有。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求什么就要求什么。”
戈修怀疑地扬起眉头:“你认真的?”
“当然。”罗维特没有丝毫地迟疑。
戈修挑起一个纯良的微笑,但是神情里却带着点明目张胆的挑衅:“你是在开军事会议对么?我能旁观吗?”
罗维特微笑着注视着他:“好啊。”
戈修歪歪头:“你不怕我是军事间谍吗?”
罗维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你是吗?”
“我可能是。”戈修眯起双眼,不置可否地说道。
罗维特笑了,漆黑的双眼闪闪发亮:“那恭喜你,你已经成功打入决策层了。”
他说着,重新打开了通讯器。
将领和下属的面孔再一次出现在了巨大的屏幕上,他们虽然有些困惑,但是很显然已经习惯了皇帝的阴晴不定,所以即使在断线这么久之后还仍旧维持着原状。
不过,他们着实没想到,在通讯重连之后,皇帝陛下的身边会多一个人。
一个容颜惊人的陌生少年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腿,好奇地端详着眼前的画面。
空气一时陷入了寂静。
终于,一个看上去资历颇深的将领斟酌词句地开口,隐晦地说道:“陛,陛下……这位是?”
罗维特掀了掀眼皮,懒洋洋地说道:“继续。”
“可,可是,这是高级机密会议……”
对方还没有说完,罗维特就抬眼向着他看了过去,漆黑的眼眸阴晴难测,缓缓地加重音调:
“——继续。”
他的声音中没有半点威胁意味,但就是让人通体发凉。
刚才提出异议的将军浑身一哆嗦,他退缩地低下头去,接着刚才的内容继续进行汇报。
很显然,这次的会议和帝国外正在进行的扩张战争相关。
先前在舞会上刺杀皇帝的刺客被活捉,并且供认出了他所效力的正是与帝国交战的敌国,他们的皇族已经陷入了绝境,于是便孤注一掷地希望通过杀死罗维特而挽回败局,但是很显然,他们的企图失败了。
戈修双眸微阖,兴致缺缺地听着。
前线的战争很显然对帝国有利,但是由于对方的抵抗意识强烈,防线布局坚固,再加上又备用新式武器,所以战线的推进非常缓慢。
他打了个哈欠,突然开口打断了屏幕上那个将领的滔滔不绝:
“地图呢?”
那个将领陡然收声,他咬咬牙,憋屈地将他负责的战区地图调了出来。
戈修眯起双眼扫了一遍,然后再次开口问道:“卫星实时图像呢?”
将领扬起眉毛:“敌国装配着先进的屏蔽器,卫星只能拍摄到敌人的防线外层,根本没有任何……”
罗维特淡淡地抬了抬眼。
将领打了个哆嗦,敢怒不敢言地再一次低下头,顺从地将卫星的实时图像调出,放大到了屏幕上。
戈修扫了两眼屏幕上的地图,然后摸起会议桌的一支笔,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他走到屏幕前,视线在地图和时实图像的对比间转了两圈,然后打开笔帽,随意地在地图中的几个区域上画了几个圈:
“弱点在这。”
戈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眼角溢出的泪花。
他似乎对眼前的会议感到厌倦似的,毫不留恋地转身向外走去。
在路过会议桌前,戈修随手将笔丢回桌上,金属的笔杆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咕噜噜地向远处滚去。
在即将从边缘掉落之前,那只笔被一只修长的手陡然按住。
罗维特将那只笔拾起,用手指轻轻地摩挲把玩着,饶有兴趣地眯起双眼,注视着戈修渐渐远去的背影。
屏幕内传来将领们带着隐怒的声音:“陛下……”
罗维特打断了他,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专横:
“照他说的做。”
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发话,那就无人再敢有丝毫异议。
这场军事会议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罗维特站起身来,迈步向着会议室外走去,很快就追上了沿着走廊慢慢悠悠向前走去的戈修。
他侧过头,问道:“怎么?没兴趣了?”
戈修耸耸肩:“你们的优势太明显,这场战争的结局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了,多无聊。”
在绝境中的反击和弹尽粮绝下的奇袭才能有趣一点。
如果在这个世界中,他是在那个对面那个国家的阵营,那玩起来才有趣,这样压倒性的胜利着实不合他的口味。
罗维特笑了:“你似乎很有研究,难道海里也会有战争吗?”
戈修抬眸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和杀戮。”
罗维特眸色加深,他抬手轻轻地拂过戈修蓝紫色的发丝,轻声说道:
“你真是个谜。”
戈修以一声嗤笑为回答。
他晃晃头,将自己脑后的头发从对方手中扯了出来,然后打了个哈欠,毫不见外地说道:
“我想回水里去了。”
罗维特勾起唇角:“浴室的扩建和玻璃房的重新翻整还需要点时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顶层有个我专用的游泳池。”
戈修耸耸肩:“好啊。”
这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歪着头看了眼罗维特,然后展开纤细的双臂,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懒得走。”
罗维特先是一愣,然后嘴角的笑意缓缓加深,他走上前来,弯腰说道:
“遵命。”
戈修确实走累了。
他的脚不适应在陆地上长久的行走,此刻已经隐隐作痛,但是这并不是他必须要被抱着上楼的理由。
准确来说……戈修只是在好奇。
他非常好奇罗维特所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求什么就要求什么”这句话,边界和限制究竟在哪里呢?
戈修抬起眼眸,定定地注视着男人下颌弧线。
脸颊贴着的胸膛结实而温暖,随着呼吸均匀地上下起伏,能够听到对方胸腔内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与人鱼不同的体温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暖到有些发烫的地步。
可以围观军事会议,可以在他的命令下任他驱使……
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戈修眨眨眼,眸底闪烁着兴味的光亮。
顶楼阳光大好。
没有玻璃顶层的遮挡,轻柔的微风拂动着,送来郁金香浅淡的香气,金灿灿的温暖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在泳池碧蓝的水面上闪动着,铺洒下璀璨的闪光。
泳池确实很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顶楼。
水汽在空气中浮动着,有种令人愉快的湿润感。
眼前碧波荡漾的水面几乎令人难以抗拒。
——尤其对于一条人鱼来说更是如此。
戈修挣脱罗维特的手臂,甩掉外套和鞋子,迫不及待地扑入泳池。
罗维特有些可惜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回忆了一下刚才人鱼身上冰冷柔软的触感,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再走慢一点。
“刺啦——”
一声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响起,蓝紫色的鱼尾撑破衣服成型,被染上一层淋漓水光,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
戈修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尾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撑坏了一条裤子。
他看向站在泳池边上的罗维特,低声说道:
“……我忘了。”
罗维特笑出声来:“等下我会让人再送上来一套的。”
戈修放下心来。
他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发带解开,连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碎衣服一起丢上了岸,湿淋淋的蓝紫色长发在他的肩头铺散开来,在水面以下飘荡着。
戈修一头扎进水中,数秒之后在泳池的另外一端探出了头。
罗维特眯起双眼,注视着远处的人鱼。
璀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削瘦的肩膀纤细的手臂,凹陷的脊椎线条优美地延伸入水池当中,在碧蓝色的晃动水波中,越发显得肤色雪白,仿佛在发光似的耀眼。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底闪着一点幽暗的光。
罗维特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纽扣一颗一颗解开,衬衫衣襟渐渐散开,露出线条清晰,肌理分明的胸膛。
戈修正好游了一圈回来。
他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发丝捞向后方,在看到罗维特的时候愣了愣:“你干嘛?”
“游泳啊。”罗维特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戈修眨眨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罗维特将衬衫随手丢到一旁,冲远处的侍从做了个手势,然后大步向着更衣间走去,在转身之前,他向戈修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这里也是我的游泳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