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非要形容的话,季鸫现在就像某部电影中的特技演员,不仅在徒手扒飞机,而且扒的还是一架正在做最高难度的飞行表演中的战斗机!
按理说,季鸫的身材与大鹏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那么百多十斤的重量在它身上,根本就不应该在意才对。
但大约是出于动物的本能,鹏鸟似乎觉得扒拉在他后颈毛上的人类是个极大的威胁,所以它立刻一头扎进了浓云中,并且用尽所有方法,试图将这只胆敢冒犯它的蝼蚁从背上甩下来。
大鹏展开双翼,在云海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翱翔姿势。
它前倾倒仰横冲直撞,还时不时剧烈翻滚,或是收起翅膀,头朝下来个几近失速坠落的俯冲。
季鸫觉得自己就像一颗不慎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小球一般,正在经历各种洗涤方式,偏偏每一种都能要人性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死死地抓住鹏鸟的羽毛,不仅将自己牢牢地挂在大鸟身上,而且还像一只坚强的蜘蛛一样,一点一点往上爬去。
大鹏的羽毛极厚实,季鸫大半条胳膊可以完全掩埋在其中。
不用试也知道,此等厚实的毛量,他手头上的任何武器——包括长弓寂寥无声,都无法突破这层屏障,有效地杀伤这只大鸟。
半年时间里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告诉季鸫,想要对付此等皮厚肉糙的庞然巨物,必须瞅着它的弱点入手。
他能想到的,就是大鹏的双眼。
所以季鸫不仅不能让鹏鸟把自己甩下去,还要在对方疯狂扑腾的时候,艰难地往上爬。
这非常不容易,或者应该说,极其困难。
不过哪怕再困难,季鸫也必须做到。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疾风像锋利的刀片一般刮擦着脸颊,但季鸫不能闭眼。
事实上,他视线一直在天旋地转,根本难以分辨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他只能趁大鹏拍打双翼,扑扇开周围的浓云时,在流云的间隙间瞥一眼倒悬的大海。
他知道,此时此刻,任渐默也在倾尽全力对付海中的大鲲——那绝对不会比他现在来得容易,而且更难、更危险。
季鸫咬紧牙关,抓紧大鸟的羽毛,靠着手臂的力量,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动。
而每当他往上爬一截,鹏鸟就会表现得更加焦躁不安。
它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刺耳尖啼,发疯一样在半空中翻滚起来。
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季鸫整个人九十度飞起,胸口被无形的巨力死死压住,用力张口也难以吸入一点儿空气。
他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
——任先生也一样!
季鸫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是的,水中无法呼吸,所以海中的任渐默,情况只会比他现在更加艰难。
大鹏一边下坠,一边快速翻滚了三十多个圈,直到几近失速,才终于停下来,重新调整自己的飞行姿势。
当鹏鸟停止空中转体时,季鸫在惯性的作用下一头拍在了羽毛堆里。
失重、头晕和缺氧的三重压力之下,他差点儿脱手。惊吓中,他连忙抓紧羽毛,好让自己不至于功亏一篑。
但这一惊也让他从眩晕中回过神来。
——好机会!
季鸫用力一甩头,抓紧这转瞬即逝的宝贵机会,将动态视力发挥到了极限,手脚并用,开始攀爬这最后的一段距离。
等到鹏鸟扇动翅膀,重新将自己拉升到与浮岛同高的位置的时候,季鸫终于爬上了大鸟的脑袋。
“嘎呀!”
鹏鸟仰起脖子,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哀鸣。
季鸫整个人趴伏在鹏鸟的后脑上,俯下身,在极近的距离,和大鹏杏黄的瞳孔对视。
下一秒,他毫不留情地拔出了一枚箭矢。
这种时候,季鸫没办法拉弓,只能把箭当成长枪来用,直直地朝着大鹏的瞳仁戳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在高浓度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影响下,季小鸟体会到了一种不正常的、超乎常理的冷静。
他不止半点都没有紧张或是恐惧的情绪,相反的,他的大脑思路出奇的清晰。
——我能做到!
季鸫听到自己脑海中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
与此同时,他的箭矢已经插进了大鹏的其中一只眼睛里!
浮岛上的巴洛克,一直呆愣愣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鹏鸟,还有它头顶那显得分外渺小的季鸫。
然后,他看到了空中乍然绽开了一团炫目的电光。
伴随着惊雷般的轰鸣声,那光球亮得惊人,蓝色电火花四溅,哪怕距离足有百米,依然晃得巴洛克不得不抬手掩面,遮住被强光刺疼的双眼。
半空中那巨大的光团亮了足有三四秒中。
等亮度下去以后,巴洛克看到,雷光的正中心,那头巨大的鹏鸟,原本金褐色的羽毛已经烤得焦黑,乍看上去,简直像是囫囵塞进了烤箱中的一只特大号的火鸡。
——不、不是吧!
巴洛克睁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之前他曾经多次目睹季鸫使用异能。
他知道那卷毛小子很强,箭术奇准,电系异能也很厉害。
但巴洛克从来没想过,对方的异能一旦爆发,竟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只体型赶得上小型客机的大鸟烤了个外焦里嫩。
——太强了!真的太强了!
——他的异能,实在太强了!
——比冰霰……不,比我的异能还要强得多!
巴洛克无意识地握紧拳头,牙关咯咯打颤。
——这才是“桃花源”的最强异能啊!
就在他脑中转过这个想法的时候,那只被雷电烤焦了的大鸟失去了飞行能力,开始直直往下坠落,掉进了云海之中。
巴洛克愣愣的趴下,朝云中看去。
而后,他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云海间忽然“长”出了层层叠叠的石梯。
它们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那颗魔法豌豆藤一样,破开云层,石砌“枝蔓”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
这些石阶梯都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曲曲折折、七拐八扭,直到插入云间,它们之中的其中一条,竟然一直连通到了只剩不到十平米的浮岛之上。
巴洛克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死死的盯着突然出现的石阶。
然后他看到有一个人,脚踏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巴洛克倒抽了一口气。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还在鹏鸟身上的季鸫。
只是与方才不同,现在的季小鸟,全身的衣物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一块破布片儿都不剩了。
不止如此,他脑袋上才长出来不久的毛茬儿也几乎烧了个精光,只剩焦黑打卷的一小节还坚强地覆盖在他的头皮上。
但除此之外,季鸫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巴洛克根本不能想象,在那么大一只鸟都被电得焦黑的恐怖电流之下,这人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没受一丝半点的伤。
“你、你没事吧?”
他咽了口唾沫,勉强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季鸫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几步跳下石阶,来到了浮岛上。
“对了……”
巴洛克声音哆嗦了一下,竟然对面前的小孩儿感到了一丝恐惧。
看季鸫光着身子,他连忙从随身空间里翻出一套衣服,递给对方,“你、你先穿这个吧。”
季鸫不发一语,接过衣服,草草套到身上,然后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的大海看。
巴洛克再度吞了口唾沫,嗓子发干。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那只鹏鸟到哪里去了?突然出现的石阶又是怎么回事?季鸫刚才怎么会从上面下来?等等等等等。
只是看那卷毛小子的模样,很显然,对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还在海中的同伴那儿,巴洛克知道,就算自己现在提问,他也不会搭理,只能自讨没趣而已。
于是巴洛克也抬起头,看向那片倒悬在半空中的大海。
这时,他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剧烈翻腾的海水,竟然平静了下来。
海浪连绵而平稳,像是一开始时他们所见的那样,以巴洛克的眼力,他甚至连海水下的大鱼影子都看不见。
“咕咚。”
巴洛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心说难不成那个长头发的大美人儿已经淹死了?不然怎么会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然而,就在两秒之后,他就被打脸了。
在季鸫和巴洛克的注视下,海水又一次汹涌了起来。
海浪翻覆涌动,浮岛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形旋涡。
紧接着,那头大鲲再度从旋涡中心高高跃起,朝着二人站立的方寸之地扑了过来。
巴洛克被惊得倒退一步,脚下踩到碎石,一个踉跄,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跳起的大鲲保持着头下尾上的姿势,身体倒悬在空中,快速的石化、变形,皮肉一层一层剥离,化成了他刚才就看过的,狭窄而曲折的石砌阶梯,直到只剩中央一根光秃秃的石化的鱼骨为止。
新形成的石阶与先前出现的那些拼接到了一起,在浮岛周遭组成了一片仿若迷宫一般的,不知通往何方的未知道路。
——原来如此!
巴洛克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梵”所说的,“前行的道路就隐藏在鲲鹏的身体里”!
只要将它们干掉,鲲和鹏的肉身就会化成实质意义上的,可以让人通行的阶梯!
“任先生!”
就在巴洛克还在愣怔之时,季鸫朝着悬空的石阶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