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侧过身,用被子盖住大半张脸,闭紧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
他甚至开始数起了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明明已经又困又累,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连骨头缝都感觉到了那种乳酸堆积的酸疼,但季鸫的大脑却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着诡异的兴奋。
他脑中的绵羊数着数着就情不自禁地开始跑偏,变成了任渐默的脸。
侧颜、微笑、眼睛的颜色、唇角的弧度……
——啊啊啊啊!
季鸫在被窝里崩溃地无声咆哮。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数到多少只羊了,草草拉回思绪,随便找了个数,从一百二十三重新开始,一边数还一边自我安慰,还来得及,还没到十分钟呢……
……
季鸫也不知自己到底折腾了多久,好不容易终于自以为酝酿出了一丝睡意的时候,有一只手从旁伸过来,轻轻地搭到了他的被子上。
季小鸟:“!!!”
他浑身一激灵,猛地翻过身,从侧卧变成了仰卧,然后揪住被子,“呼”一下盖到双眼上,“别别别!我真的睡了!真的立刻就睡了!”
“噗。”
任渐默被季鸫的反应逗乐了,罕见地笑出了声音。
他的手在隆起的被子包上划过,滑到顶部,轻轻往下扒了扒,立刻感到了主人坚决抵抗的力道。
于是任大美人儿也没有勉强,抬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下面的季鸫,“行吧,那你自己睡吧。”
被子下的季小鸟闻言,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感到有个重量松松地压到了他的身上,随即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有什么湿润而柔韧的,带着体温的东西触碰到了他唯一露在被子外的额头上。
季鸫:“!!!”
他的脑子“嗡”一下一片空白,棉被下的双目圆睁,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
哪怕是母胎单身十九年,从来没有过任何恋爱的季鸫,也知道落在他眉心的温度和触感,是一个人的嘴唇。
——他亲了我!
——他亲了我!
——任先生亲了我!!
一时之间,季小鸟同学处于过度震惊的完全宕机状态,除了自己被任渐默亲了一口的认知之外,根本不能正常思考。
任渐默俯下身,嘴唇在季鸫的额头上停了大约两秒钟,才缓缓离开。
他直起身等了一会儿,见被子里的季鸫依然一动不动,连一点儿声息也没有,生怕小孩儿把自己闷死在被窝里,又伸出手,再次掀了掀对方的被子。
这一次,他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很容易就揭开了季蜗牛的壳儿。
被子底下,季鸫整张脸涨得通红,仿若一只烫熟了的虾子,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就差从头顶冒出烟来了。
骤然失去棉被的保护,季鸫先是一愣,本能地伸手想要把被子抢回来,然而一错眼对上任渐默含笑的双眼和红润的嘴唇,差点儿羞得炸毛,条件反射地死死阖上两眼,用手捂住滚烫的脸颊。
现在正是早上九点,阳光明媚的时间,日光透过窗帘投射进室内,人在无遮无掩的时候,哪怕闭上眼睛,也能隔着眼皮感受到面前光线的变化。
季鸫这时紧张到了极点,不敢睁开双眼,不敢大口喘气,只恨不能像一只鸵鸟一样,找个沙堆一头扎进去。
他感到面前似乎有阴影缓缓靠近,还有温热的吐息吹拂到自己的脸上。
——任渐默他他他他他又要亲我了吗!?
季鸫内心的弹幕疯狂刷屏,惊慌到难以自持。
然而,任渐默终究没有再将唇瓣贴到季鸫的皮肤上。
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孩儿软软的卷毛,然后重新帮他盖好被子。
“乖乖睡觉。”
任大美人儿将季小鸟摁在脸上的一只手抓了下来,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这样,你会比较容易放松。”
由于情绪激动,季鸫的手摸起来汗津津的,温度也比任渐默的手掌要高。
小鸟同学试着挣了挣,任渐默却没有放开,反而顺势握的更紧了一些。
他只能认命,放松蜷起的五指,任由对方来了个十指相扣。
“……那,我睡了……”
季鸫往被窝里缩了缩,轻声说道。
任渐默也躺了下来,含笑回应:“嗯,睡吧。”
……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属于他信任的另一个人的体温熨帖,季鸫过度亢奋的情绪竟然意外地很快平复了下来。
季小鸟闭着双眼,感受着任大美人儿手掌的形状。
那一只手的手指比自己的要修长一些,也更柔软,骨节并不明显,虎口没有茧子,温度偏低而且干燥,是一只与美人儿的外貌完全相符的,非常漂亮的手。
就是现在,任渐默的手,正与自己的手,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朦胧的睡意中,季鸫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喟叹。
十分神奇的,他终于在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啊……
——我……喜欢他……
季鸫一觉醒来,天色还亮着,显然时间还早。
不过他的睡眠质量很高,所以哪怕只睡了不到七个小时,依然神清气爽,又重新变回了一只充满了电的皮卡鸫。
他翻身坐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三十分,再扭头往旁边一看,任渐默竟然没先一步起床,而是盖着一条毯子,侧身背对他,睡在了自己的旁边。
小鸟同学的心脏瞬时蹦出了个早搏二联律。
在睡着之前刚刚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季鸫,揣着一颗噗噗乱跳的小心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试图去窥视任渐默的睡颜。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连一只蝴蝶、一根羽毛都不会被惊动,然而,就在他探头的时候,任渐默也适时睁开了双眼,抱着毛毯转过身,一双左右异色的眼眸回视过来,澄澈而清醒,不带半丝睡意。
被当场抓包的季小鸟:“……”
“我我我我刚想叫你起床呢!”
季鸫“嗖”一下子挺直了身体,自以为机智地想出了一个答案。
任渐默没有揭穿他,只是笑了笑,顺着小孩儿的话应了一声:“嗯。”
他掀开毯子,利落地下了床。
“我也睡够了,走吧,到楼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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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五人齐聚在书房里,用电脑的用电脑,翻书的翻书,刷手机的刷手机,纷纷开始寻找今晚打算前往的怪谈地点的线索。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等到明天七点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桃花源”去了。
当然,想要在“二十四点”这个游戏里获得最终的胜利,光有计划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确保执行起来不会出现任何一点儿纰漏。
所以收集情报这一个环节,是半点轻忽不得的。
大约一小时后,负责用电脑在网上寻找都市怪谈线索的樊鹿鸣,已经将自己能够找到的有用情报全都收集整理完毕了。
“哇塞……”
樊鹿鸣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发出了一声感叹:
“今晚咱的目标,看上去真是,有够诡异的!”
听到他的话,旁边四人都围拢的过去,等着他概括。
季鸫等人今晚要去的,是扑克牌面数字是“3”的怪谈地点。
那是位于城南跨江大桥东面的一座历史博物馆。
之前两个晚上,他们调查过的几个都市怪谈,都已经在当地流传了有好些年月。
比如慈济医院,已经荒废了十多年,而昨晚任渐默去的龙行山隧道,也已经修筑了有七八年了。
这些年头不短的怪谈,在网络上风靡已久,时间一长,转载修改的、添油加醋的、改编套用的,版本十分杂乱,归纳总结的帖子都有好几十贴,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网络代号,整理整理就能直接出一本小说了。
但樊鹿鸣所能找到的,发生在历史博物馆的怪谈,却只是四五个月前的事情而已。
而且它与其他的怪谈最大的不同在于,竟然还能在网上搜索到清晰的视频。
“你们看,就是这个。”
樊家弟弟用鼠标点开了他特意保存下来的一个视频文件,让众人一同看看。
那显然是一个从监控录像里截取出来的片段。
画面中,一个身着短袖夏季制服的男人背对着屏幕,站在一个博古架前,从制服下抽出一把刀,右手持刀,伸出左臂,然后缓缓地、一块一块地切割着自己的血肉,将切下来的肉块塞进了一只陶瓷花瓶里。
虽然看不清男子的面部表情,但男人拿刀的手极稳,连戳进自己手臂的时候,刀尖也没有半丝颤抖,就好像割开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块橡皮一般。
“嘶!”
莫天根倒抽了一口凉气,搓着牙花子感叹道:“这人,难道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吗?”
“别急,还没完呢。”
樊鹿鸣指了指进度条,让大根老师接着往下看,“后面还有更可怕的。”
果然,在连续割了三条肉块之后,男人停下了往陶瓷花瓶里塞血肉的动作。
他呆呆地立定在瓶子跟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等到从手臂伤口上滴落的血已经在脚边聚成了一小滩血泊的时候,他才终于动了。
只见男人抱起瓷瓶,将它往地上狠狠一掼,摔成了七八片碎片。
然后身穿制服的男人抽搐了几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