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三十分。
任渐默独自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
准确的来说,这已经和他一开始进入的龙行山隧道不再是一个地方了。
大约四十分钟前,他开车到达龙行山隧道的入口。
似乎因为出过太多失踪案,隧道在民间的口碑非常糟糕,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条隧道就已经被当地的路管部门封闭了,不仅整条隧道黑灯瞎火,而且入口处还安装了闸门,使人无法进入。
但这当然难不住带了“开启凭证”的任渐默。
他在闸门上找到了刷卡口,将开启凭证插入卡槽,闸口就“嘀”一声自动打开了。
任渐默驾驶着汽车进入隧道,然后将车停在中段位置,耐心地等了大约十分钟。
直到过了一点,任渐默才按照都市怪谈里说的那样,摁响了汽车喇叭。
三长两短五声喇叭响后,任渐默熄了火、下了车,又向着空无一人的虚空叫了几声,“跟我走。”
漆黑的隧道里,没有一丝灯光。
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有面前被车头灯照亮的一小片区域而已。
四周静得可怕。
在任渐默不再说话了之后,整条隧道里,就只剩下呜呜咽咽的穿堂风还能让人感受到周遭空气与时间的流动了。
任渐默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然后,他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不知名的方向而来,聚拢在了自己的身边。
任渐默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
那些东西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却如影随形,环绕在侧,撩动周遭的微风,让他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
紧接着,远处亮起了一点光。
那光芒看起来很遥远,然而一晃神,又似乎离得很近,光圈时大时小,如同摇曳不定的一盏鬼火。
在亮光出现的同时,任渐默的脑海里,响起了许多人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如果有人听过多年前流传出的传说中的台湾华航的空难录音的话,就能理解任渐默此时“听”到的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声音。
那些声音就像是好多个人在悲愤、绝望、哀怨与恐惧间发出的哭叫、嘶喊与哀求融汇在一起,彼此交织、相互影响,最后变成了一种缺乏具体含义、更听不出任何信息的凄厉嚎哭声。
任渐默非常确定,这些声音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现在他的眼前没有这样一群绝望、恐惧和愤怒到了极点的人存在。
只是,就如同被这些诡异的惨叫声影响了心神一般,只不过两秒钟的愣神,任渐默已经迈开腿,朝着前方不知名的亮光的方向走去。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个“世界”,要安排参演者们组队行动了。
只朝前走了两步,任渐默浑身一颤,从脑海中犹如实质般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
连异能是精神控制系的他都差点儿着了这魔音贯耳的道。
换成是其他的参演者,此时怕是已经如同陷入了深度催眠一般,在心神不稳的状态中失去自我,迎着光源而去,被引入到隧道深处了吧?
——所以,攻克这个怪谈地点第一点,就是看哪个人能够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以前,抢先被催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把其他人也一并叫醒吗?
任渐默想着,停下了脚步。
随即,他感到有人在他的后背上用力地搡了一下。
那触感、那受力面积,分明就是一只人的手,但任渐默回头的时候,身后却空空如也,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有一只。
——这是催我继续往前走吗?
任渐默立刻明白了推他的“人”的意思。
于是他再度迈开两条长腿,朝着远处的灯光走去。
……
一步、两步……一分钟、两分钟……
虽然四周还是漆黑一片,但不知从何时起,任渐默身处的环境就已经改变了。
他的身周不再是一条双车道双人行道的现代穿山隧道,而是充满了煤灰与焦油气味的狭窄甬道。
此时,任渐默只要抬起手,就能摸到旁边粗糙且干燥的土层,脚下的触感也从结实平整的水泥换成坑坑洼洼的泥地。
耳边的嚎哭与尖叫一直萦绕不去,推着他往前走的手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多了。
在如此漆黑、封闭、幽深而且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在不知通往何处的陌生甬道中,任渐默一边走,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步伐。
然后,他终于看清了光亮的来源。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雷鸣声,任渐默身处的甬道开始剧烈摇晃,落石和碎土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而从黑暗之中不知伸出了多少只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手臂、衣角和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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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五分。
东四涌的拱桥下,季鸫等人也陷入了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的窘境中。
今天晚上,他们来到“夺命河涌”之后,按照搜集来的都市怪谈的套路,到拱桥的桥洞下打了个地铺。
夺命河涌上的这一座拱桥,是个非常老套而且毫无艺术价值的倒“山”字形的三门结构,中间的大桥墩横跨了整条河涌,两旁各有两个小桥墩,组成两道跨越河涌两侧的维护用行道的小门。
若是说有人要在桥下过夜,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在两个小桥墩的下面了。
虽说是在野外的露天环境,不过这条“夺命河涌”也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季鸫四人足足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找到了通往河涌两岸的维护用行道的楼梯。
而后众人毫不意外地发现,楼梯的入口被一道铁栅栏牢牢锁死,需要用他们手上的开启凭证才能打开。
开了门之后,季鸫、莫天根和樊家姐弟四人下到河涌的东岸,像四只瑟瑟发抖的鹌鹑一样,抱腿缩在桥洞下,等候着不知何时将要到来的“伽椰子”。
虽然是人最困倦的时候,但一来他们现在过的是昼伏夜出的南半球时间,白天时就睡过一轮了,二来明知厉鬼将至,哪个不是神经紧绷,整个人如同满弦的弓一般,随时蓄势待发的?
他们四人毫无困意,围坐在一起,皆睁大双眼,警惕地盯着彼此周遭的情况,连手机都不敢分神看一眼。
偶尔有一只老鼠蹿过,都能让他们集体原地跳起,搭弓的搭弓,拔刀的拔刀,抄折凳的抄折凳,连唯一的奶爸也“呲溜”一声蹿到自家姐姐身后,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们就这样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四周依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樊家姐弟开始思考他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的时候,季鸫忽然一拍大腿,轻声说道:
“这个……我们是不是不能干坐着?”
他比划了个“躺下”的姿势,“我记得,那帖子里说,是在睡着了以后,他才朦朦胧胧听到歌声的。”
众人皆觉得有理,于是虽然很不情愿,依然只能委委屈屈地两两一组,背对背躺下,然后关掉手电,双眼半眯,假装自己正在睡觉。
这一次,几人并没有再等上多久。
大约十分钟之后,假寐中的四人,都听到了“滴答”、“滴答”的,似有若无、由远及近的水声。
然后,睡在最左侧的樊鹤眠,感到一滴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姑娘当场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忍不住恐惧,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然后一个翻身,从侧卧改成了仰卧的姿势。
同一时间,她看到了一道逆光的人影。
那人蓬头垢面,全身都是腥臭的淤泥和湿滑的水渍,过肩的长发一缕一缕黏结在一起,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从樊鹤眠现在的角度,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却能清楚地看到那人佝偻的身体曲线,还有双手紧握的一把高高举起的砍刀!
“嗷啊!!!!”
樊鹤眠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儿连心脏都要停跳,想也不想,一抬脚直接朝那人的脸面蹬过去,然后借着这股冲力向后,一轱辘滚出了一米远。
她的脚并没有落到实处。
但女孩儿反应够快,所以砍刀只是擦过了她的裤腿,“当啷”一声磕在了水泥地上。
“卧槽!”
在场的四个人,一起发出了惊呼。
虽然这里很黑,除了远处的一盏路灯和天上的半轮月色之外,再没有别的光源了。
可在刚刚的一瞬,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樊鹤眠踢出的那一脚穿过了人影的脸孔,但那人的砍刀却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地上,发出“咚”一声清晰的闷响。
——这忒么是什么不合逻辑的反物理现象!
季鸫他们是真心觉得,真是受够了灵异背景下的“世界”的种种不讲道理之处了!
然而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因为那个人影已经手持砍刀,站了起来,一边哼着一首调子古怪而且荒腔走板的小曲儿,一边朝着距离它最近的莫天根砍了过去!
“日勒,你还来劲儿了!?”
莫天根当下抡起折凳,朝着那人影砸了过去。
然而他手上的折椅却如同打中了一团雾气般,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而袭击者的刀刃却堪堪擦过他的侧腰,在上面豁拉开了一条血口子。
这一击来得着实惊险,要不是大根老师关键时刻硬是凹了个侧身板桥,闪开了要害,怕是又要重蹈上一个“世界”里惨遭开膛破肚的覆辙了!
“怎么回事!?”
莫天根捂着腰上的伤口,踉跄着退到了奶爸身边,“这玩意儿,真的打不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