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愣了一秒,拔腿就想要去追安妮。
“等等!”
玫瑰立刻想也不想地拦住他,“别管她!”
红发女人急切地说道:
“我们没必要带着她,想死就随她去!”
这间研究所里到处是怪物,玫瑰觉得,就安妮一个连武器都没有的柔弱女人,大概要不了十分钟就要死无全尸了。
不过季鸫却拨开了玫瑰挡路的手,冲出了门。
而且这一路行来,季鸫能看得出来,安妮不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
到现在为止,这个女人做的每一件事情,从她为什么坚持要给众人带路,到她隐瞒了疫苗的内情来看,只要深究下去,最后都有她的原因。
所以,她突然跑出去肯定不是冲动的自杀之举,最大的可能性,是她认得这里的路,最起码,她肯定有一个觉得自己非去不可的目的地。
任渐默很自然地跟在了季鸫身后。
玫瑰恨恨啐了一口。
但她没记住这间研究所的平面图,很难找到正确的路回去,更不觉得只靠自己一个人能活着通关这个“世界”。
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黑着脸,也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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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确实跑得不算快,而且目的地也不远。
季鸫追在她身后。
安妮那一头散乱的栗色长发就好像招展的旗帜一样,十分显眼。她在走廊上拐了个弯,然后钻进了一扇门里。
季小鸟赶在她企图将门反锁前,一步蹿过去,伸手抵住了门板,并用暗含警告的视线死死盯着她。
安妮很识时务地松开了手,放了季鸫以及随后赶到的任渐默和玫瑰进来。
他们看到,这是一间安保警卫室。
在房间的东墙上有分上下两行整齐排列的十二块荧光屏,都是监控摄像头的实时画面。
安妮什么都没说,只一步蹿到监控屏幕前,两秒之后,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发出了几近啜泣的抽气声。
“他还活着……他、他还活着……”
栗发女人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出脆弱的样子,全身抖如筛糠,眼泪从她睁得滚圆的双眼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的指缝里。
“我儿子……他还活着……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确实,正如安妮所言,上面一排左侧的屏幕画面中,居然真的还有一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儿!
这是季鸫他们进入研究所以来,在内部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监视器的画面显示,孩子正在一间大约十平米左右的小套房里。
但比起旅店、宾馆一类的地方,从房间的物品布置和装潢风格来看,它似乎更接近医院的单人病房。雪白的、贴着减震材料的墙壁,冷灰色的条纹格子床单和被套,床脚竖着输液架,角落里还放置着一台用途不明的仪器。
一个瘦小的小男生坐在轮椅上,屏幕的角度只能拍到他乱蓬蓬的头顶,看不清长相。
但季鸫很肯定,这是个活人。
因为小孩儿正操纵着轮椅缓缓地滑到一个柜子前,然后吃力地探出上半身,在柜里翻找了一阵。
“呜……”
安妮发出了一声哽咽。
接着镜头里的小男孩儿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片状物,做了一个低头的动作,几秒之后,又抬起头,将刚才拿出来的东西又原样放了回去,然后他转动轮椅,将自己送到角落的洗漱台前,用杯子接了些水,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真是,太厉害了。
季鸫不由得心生佩服。
所以一个半身不遂的小孩儿,竟然真的一个人在到处是怪物与尸体的研究所里,独自生存了半个月吗?
“那是苏林住的房间。”
安妮哽咽着,轻声说道:
“我以前常常会来这里,像现在这样,从监视器里看他……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真的还活着……”
她说着,恍然抬起头,一双沁满泪水的深褐色大眼左右四顾,最后落在了季鸫的脸上。
“求求你们……”
安妮如同梦呓一般,用近似乎自言自语的音量,轻声呢喃道:
“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季鸫:“……”
他犹豫了。
感情上,他是很想将那小孩儿一并带走的。
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还没能真正锻炼到铁石心肠的程度。
理智上,他当然知道,冒险去将一个残疾的小男孩从房间里弄出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仅节外生枝,而且很可能会让自己和同伴也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任渐默,试图询问对方的意见。
不过任大美人儿却没有表态。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面前那两排监视器的画面,不知正在琢磨着些什么。
“呵!”
这时,玫瑰抢先开口了。
她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会儿知道求我们了?”
她抬手朝监控屏幕上一指,尖刻地说道:
“你看,那么多怪物呢!七八个屏幕上都有!用屁股想也知道救人有多难吧?这是要我们为了你那便宜儿子去送死呢?你这么能,怎么不自己进去把人带出来!?”
安妮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玫瑰确实说得不错。
她从一开始坚持要给他们“带路”,就是存着想要利用众人信息不对等、不了解研究所内部构造的机会,想办法把他们引到最底下一层来,然后替她去找她的养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研究所里的险恶程度远超过安妮的预料,又因为隐瞒疫苗一事失去了其他人的信任,她只能被众人裹挟着一路奔逃,能保住性命就已然算是万幸了。
结果他们误打误撞,竟然从垃圾处理通道滚到了最下面的一层来,而且更让安妮悲喜交加的是,她的养子苏林竟然真的还好好地活着,可她却没本事一个人将他从房间里救出来……
事到临头懊悔迟,安妮不敢和玫瑰争吵,只用一对泪汪汪的双眼怨恨地瞪着她,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她现在只能把姿态放得低到尘埃里,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更无助一些——毕竟那卷毛小孩儿心性当真不坏,或许会一时心软,答应帮她一把。
玫瑰又用自己在职场锻炼出来的话术,尖刻地刺了安妮两句,但安妮硬是忍住回嘴地冲动,只低头默默地委屈落泪。
“喂。”
季鸫瞅了瞅两位美女的交锋,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他有些吃惊地发现,进度条果然又往前进了一截,已经到了快四分之三的位置。
伸手轻轻的拽了拽任渐默的衣袖,将手表的表盘亮给他看:
“你觉得……怎么样?”
任渐默低头,对上季鸫睁得圆溜溜的一对狗狗眼,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从何时起,季小鸟在他的面前已然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
任渐默很轻地抿了抿一下嘴唇,唇角勾勒出一个很浅的弧度,“你觉得呢?”
“如果手表的进度条不会骗人的话,我觉得……”
季鸫凑到任渐默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起码能够说明,安妮……”
他用下巴朝屏幕的方向轻轻一点,“还有,那个叫苏林的小男孩儿,在这个‘世界’里,是很关键的人……”
季鸫想了想:“因此,哪怕是为了查清楚这间研究所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小男孩,我们也必须去接触一下才行。”
他说着,顿了顿,“所以,我觉得,或许应该试着去救一救。”
“嘘。”
任渐默朝他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别着急,“让我先想一想。”
季鸫果然乖乖地缩回了手,用力地抿紧嘴唇,不敢再打搅他。
任渐默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十二块实时监控显示屏上。
他正在将这些画面与脑海里印刻下来的地图进行对比与重合,再在脑中进行3D式的立体重构。
——若是真要去救人,就必须从这间安保室出去以后,在前方拐弯处先穿过一条走廊,走廊全长大约三十米,一头一尾各有一只怪物……
任渐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若是只有这个数量的话,他有把握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安静而快速地将它们解决掉……
——但更麻烦的问题在后面……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皱起眉。
……等等!
他的视线落在了小孩儿所在的房间的监视器画面上。
“这里。”
任渐默伸手点了点屏幕的右下角。
他的个子很高,就算是悬挂在上排的荧光屏,也能很轻松地够得到。
“墙上的这东西,是不是台电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妮闻言,猛地跳了起来,扑过去抓住了任渐默的胳膊。
“是的!他的房间里有电话!我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一台电话!”
任渐默状似无意地甩了甩袖子,很轻易地就挣开了安妮的手。
“那么,我们试着先联络他吧。”
监控室里有能够与研究所的绝大部分地方联络的通话设备,还有各个房间的内线电话号码的汇总表。
季鸫也不知任渐默是怎么搞明白那一大堆按键的使用方法的,反正大约两分钟之后,他就听到了扬声器里传来了“嘟嘟嘟嘟”的呼叫音。
而监控屏幕中的小孩儿也在同时愣住了,转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电话,大约三、四秒之后,才好像猛地醒过神来一般,两手转动轮椅,把自己扒拉到电话旁边。
“喂?”
扬声器里,是一个变声期前的小男生的怯生生的童音,“是、是谁?”
“苏林!”
安妮大声叫道:
“是我!苏林,是我!!”
通话器那头的男孩儿哆嗦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叫出了一个名字:
“……安妮阿姨?”
季鸫皱起了眉。
虽说不是亲生的吧,但不叫照顾了自己近十年的养母做妈妈,反而管她叫阿姨……这似乎不太符合他对正常母子关系的认知。
然后孩子的下一句话,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
因为他听到孩子哆嗦着声音,惊恐地问道: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