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冰冷若金属的声音带着无上威严, 仿佛回响在所有人灵魂的最深处,一句话便冻结了整个苍流阁。
金色的眸子如无欲之神,没有一丝波澜, 冷漠得像西冷沙漠最深处, 那些冰冷坚硬的黄金宝石。
所有对上那双眸子的人, 都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感激和臣服来,仿佛那是赐予他们生命的源神。
执嬗最先清醒过来, 她的眸中浮现出一种极度的震惊。
那双眸子, 那种璀璨若朝阳、却又冰冷如寒潭的金色眼眸, 她见过!
她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天空中一股令人心惊的威压弥漫开来。
震耳欲聋的雷声由远及近, 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如雨倾注。
粗壮如天漏的倾天雷柱笼罩住了整个苍流阁,照亮苍流阁方圆数千里, 巨大的声势惊动了几乎整个白族。
“怎么回事!”
白族羲和阁,长老们正在研究魔族送来的逆体夺气之法。
比起姬时夜的惊愕,苍流玉才是真正摸出了长老们的脉搏,早在姬时夜回来之前, 白族已然与魔族有了交易。
否则以白族亲近自然的体质,魔族穿越长垣河畔古树,怎么可能不知道。
甚至连此次苍流玉携魔族之人入苍流阁取众人性命,白族高层亦早有所觉。
比起几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性命, 当然是或可摆脱白族数千年宿命的机会更加重要。
只不过, 可惜了姬时夜那孩子,资质可谓是白族千年来最佳,可惜依然没能逃脱被情爱纠缠的命运, 一身修为尽废,浪费了长老们数百年心血。
“快看!那是苍流阁方向!”天空的巨大雷柱自然也吸引了羲和阁长老们的视线。
那通天雷柱比他们见过的任何道法气势都要磅礴,威力可想而知。
“怎么回事!难道是魔族出尔反尔!”一位脸色发红的白胡子老头怒目而视。
“我去看看!”立即有数位长老从阁内激射而出,去往苍流阁方向。
苍流阁。
或许不该再叫苍流阁。
毕竟这里除了千里焦土,只剩数具焦黑的尸体,比八百年前执姮死去的那座荒山还要来得干净。
一具漆黑的“尸体”突然动了动。泥泞不堪、金玲尽碎的灰扑扑油纸伞晃晃悠悠从“尸体”身边升起,试图重新笼罩在实“尸体”上方。
只可惜,在天罚之雷下,这把伞早已用尽了所有力量,之所以还剩下骨架,不过是最后的执念。
越长流睁开眼,正看到只剩破烂骨架,毫无昔日颜色的油纸伞寸寸碎成齑粉,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下。
——“越长流!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你夺我伞取我灵灭我魂!早晚有一天,你会因为这把伞,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执姮的话犹在耳边,越长流站在原地,凝视红伞消失的地方许久,突然轻笑出声:“执姮,你的诅咒……好像不怎么灵验啊。”
越长流用仅剩的灵气召唤出另一件法宝,迅速远去。
归来的风,带来一缕久久不散的牡丹花香。
“都死了?”道道灵光自天空激射而来,入目便是这满地狼藉。
另一名长老迅速查探,片刻后皱起眉:“不行,连人带魂无一息尚存,完全辨认不出谁是谁。”
“约长老,您看!”一位白发中染着黑发的长老拿着一块令牌走来。
这块令牌制作工艺完全不似白族习惯,其上并无花草雕刻,反而刻着道道祥云,其上隐约能摸出一个“星”字。
“人都没了,怎么会还有一块令牌?”长老对着地上焦黑的尸体皱眉,一脸不解。
那尸体模样挺显眼,胖得不成人样,不知吃了些什么,能长成这副模样。
“带回去。”约长老皱着眉头,也没有头绪。
被通天巨雷劈出的焦土之上,再度没了声息。
很久之后,被长老凝视许久的那具胖尸体逐渐变小,浑身溢出细小的电弧,逐渐密集的电弧将整具尸体裹成了茧,再没了动静。
月落山脉。
这是整个天灵大陆最为凶险的妖兽山脉,山中灵气浓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将山中妖兽喂养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境界。
许多人猜测,在月落山脉最深处,有一处神品灵脉,常年不断地散发着灵气,才使得月落山脉灵气如此浓郁。
不是没有人试图深入山脉,挖得灵脉以供一宗消耗,然而月落山脉中的妖兽等级实在过高,恐怕得合数宗之力才可能推进到山脉深处,但是仅仅一条神品灵脉,耗费数宗之力,实在不值得,于是一直搁置下来。
月落山脉兽潮爆发之时,各宗长老也想过可能是山脉深处的那条神品灵脉出了问题,导致妖兽大规模暴动。
但是苦于无法推进,只能在外围被动抵挡。
兽潮十五日躁动一次,正符合灵脉半月一次大规模吐息的规律。
各宗驻扎在这里的人马已守了大半年,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如今估算好时间主动防御,已经十分熟练。
兽潮一般都是傍晚灵力最稀薄时出现,仿佛也知道修士抵抗兽潮依靠灵力运用,特意挑选的最容易突破的时机。
日近薄暮,云来仙宗的当值弟子安排好各人员位置,做好准备准备迎接兽潮到来。
日暮时分,众人严阵以待。
等了许久,那听惯了的兽潮脚步声迟迟没有出现,地面也没有丝毫震动之感,目之所及也并没有往日的兽潮汇聚成的长长黑线。
“师兄?你是不是记错了日子?今天的兽潮怎么还没有来?”有新来的弟子不解质疑。
“傻子!师兄一个记错,难道这么多人都记错了不成!兽潮就是今日,可能今天日头偏早,还得等一会儿。”另一个驻守半年的弟子敲了新弟子一记,猜测道。
当值弟子看着毫无动静的月落山脉,渐渐拧起眉头。
兽潮从来没有什么日头早晚之说,只要太阳接近地平线,便会立即出击,从不浪费这灵气稀薄的一分一毫。
今日的兽潮……是怎么回事?
月落山脉深处。
璀璨如天上银河的绿色长河横过整条山脉,盈盈翠绿如生命最原始的颜色,带着令神魂安宁的气息。
细细看去,那绿色长河并非流淌的河流,而是一块块玻璃翡翠拼接而成,大小不一的碎石蕴含着浓郁的灵气,形成这一条翡翠河流。
神品灵流。
外界的猜测并没有错,月落山脉深处,确实有一条神品灵脉。
并且面积和浓度远超世人想象,并非潜藏于山脉之中,而是流经整个月落山脉深处,丰满莹润若长河的神品灵流。
不过,这条常年散发着浓郁灵气的河流已经无故自封了近一年,不再向外输送任何灵气,而是如一块块没有任何吞吐能力的灵石一般,木讷地杵在原地,只有依旧盈亮的绿芒昭示着灵流的存在。
山中妖兽早已习惯这条灵流的干涩,不再期待着半月一次的大规模灵气吐纳,而是自发分成两批,一批向外冲击,试图找到新的栖息地,一批守在灵流周围,希望找到解封之法。
此时,这群妖兽第一次没有分批行动,而是全部围聚在灵流周围。
准确地说,围在灵流灵气流向的源头。
是的,大半年来没有任何动静的灵流,再一次流动起来,只不过,不是向外吐纳灵力,而是流向某个固定的地方。
晶莹剔透的翡翠绿河上,盘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浑身赤果,面容俊美若天神,面无表情,眉心一道红色菱印,将少年容貌衬得尤其妖异。
金色的纹路在后背交织成繁复华丽的图腾,一直延伸到少年近耳侧的脸颊处,为那张妖异的脸上平添几分不近人情的禁欲之色。
灵流的源头,正是少年身下。
许久之后,少年睁开眼,眸中金光璀璨,如神张开双目。
周围围着的妖兽都不由得在这金眸的注视下后退一步,恭敬地低下头颅。
沈拂星穿好衣服,走向翡翠河的另一侧。
那里,躺着一个男人。
这个人——才是妖兽们争相围拢过来的原因。
清风拂过,空气中隐隐传来幽兰的香气,很淡,却异常好闻。
墨色长发轻轻撩过脸颊,映入沈拂星眼中的,是一张倾尽无数笔墨也无法尽绘的绝世容颜。
眉若远山,色淡而韵远,轻轻闭着的眸子线条优美,如欲飞之丹凤,纤长的羽睫在风中轻轻颤抖着,唇若施朱不描而红。
缥缈似九天之仙,静美若夏夜星河。
这样的容貌,本该如天上谪仙,高不可攀不敢亵玩,然而,男子的眼尾,却无端生出几道银色细线,勾出一抹无限春情。
让人只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不过现在的沈拂星,跟“人”到底有几分区别,只看了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扶渊周身再无遮掩的血脉气息之上。
这些月落妖兽,一开始根本没打算将沈拂星这个让他们都害怕的“怪物”送来翡翠河附近,是扶渊身上虚弱的气息让妖兽着急,不得已将紧紧抱着扶渊的沈拂星一并运来,结果扶渊到现在还没醒。
倒是沈拂星,修为又越了一个等级。
看到沈拂星靠近扶渊,众兽虽然被沈拂星身上的气息压得抬不起头来,但口中还是发出阵阵嘶吼,低声威胁。
“麻烦大了。”沈拂星看着地上破碎的面具,感受到失去意识之后,再度醒来依旧清醒的神智,冰冷的金眸闪过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