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而秦铮盯着宿欲的眼神也变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捉摸不透宿欲。他原本以为, 宿欲只是想报复徐阳。招惹自己,就和他蛊惑展枭,舍命救顾重一样, 不过是为了求个靠山。可现在, 听宿欲的意思,徐阳在宿欲眼里, 竟然一文不值?
甚至还不如影视基地几个闹自杀想要撼动资本的“天真”群演。
更何况, 破案是警察的事儿, 从利益角度来说,就算宿欲帮着霍祈把案子破了, 可宿欲本人也不会得到什么。
最起码,如果他是宿欲, 他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于是,秦铮下意识摇头反驳,“宿欲,我不是展枭。”
他后半句想说, 我不会任由你摆布。可宿欲却低笑着打算了他的未尽之语。
他说, “秦铮,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本身和展枭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针见血。秦铮的神色终于开始慌乱起来。
宿欲说的没错, 秦铮的确在自欺欺人。
从上次宿欲戏耍他后,秦铮的脑子里就多了宿欲的身影。他控制不住自己对宿欲的好奇, 控制不住的去调查宿欲, 收集一切关于宿欲的信息,不着痕迹的将宿欲的所有录像片段都弄倒手里反复光看。甚至还偷偷跟着宿欲回去展枭的住处, 躲在展枭对面的房子里,偷窥他和展枭相处时的模样。
就包括今天, 宿欲扑到顾重的瞬间,秦铮的心里也提了一口气,直到他善后结束,来到医院,看着宿欲躺在床上的模样,心才彻底放下,同时脑内多了一句一闪而过的话――宿欲握住顾重的手肯定特别温暖,就像他那天抱住自己时,那个温暖的怀抱。
秦铮猛地回神,从宿欲身边站起,倒退了两步。
欲盖拟彰被陡然揭穿,秦铮这一仗再次以失败告终。非但无法再继续撂下什么狠话,甚至觉得在多待一秒都是自取其辱。
于是,秦铮沉默半晌,最终留给宿欲一句“好自为之”,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只是背影不复往日的风流缱绻,颇有几分狼狈。
宿欲也不拦他,独自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琢磨。
秦铮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不过倒也无妨。毕竟即便没有秦铮帮忙,宿欲也一样能找到凶手。不过时间晚了点罢了。
不过他倒也很感谢秦铮这次的探望,最起码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也能安静下来,将案件的整个过程在重新梳理一遍。
从青年自杀开始,到现在第三个爆炸投弹手常云兵被擒获,宿欲将过程中的所有细节一一核实。
霍祈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宿欲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比起之前在爆炸现场的狼狈,现在的宿欲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可仍旧苍白没有什么血色。乌黑的睫毛卷翘,头上细细的包裹着绷带,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盏不堪触碰的美人灯。
霍祈忍不住将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奈何宿欲根本就没睡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立刻睁开眼,转头过去看。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神格外坚定,将方才的脆弱一扫而空。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谁也不能将他打倒。
“来了?”宿欲开口和霍祈打了个招呼。
“嗯,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吗?”霍祈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宿欲的旁边。边打量着看他的受伤情况,边从带来的袋子里往外掏饭盒。
“吃饭了吗?我过来的时候带了点汤。”
“不用,我吃过了。”宿欲直接拒绝了霍祈,方才秦铮过来,就已经喂宿欲吃过东西,这会根本不饿。
而且比起吃饭,宿欲更关心的是案情,“常云兵怎么样了?清醒了吗?”
看他如此认真,霍祈也只能先放下照顾他的心思,把案子的进展快速说了一遍。
“没法审。常云兵醒了之后,人就疯了。”
“因为过度刺激?”
“嗯。大夫说,常云兵原本就有焦虑症,经过爆炸现场的刺激以后,整个人的精神都跟着崩溃了。”
“别说审案子,他先就连一句正常话都说不出来!”提到这个混蛋,霍祈就一个头两个大。
比起云月和那个青年的让人怜惜,这个常云兵简直就是个搅屎棍。至于案子本身,从霍祈的角度来说,案子已经陷入僵局。
第一个青年至今还在昏迷,可父母却始终没有找到。而第二个云月是孤儿,朋友那边已经查遍了,根本没有蹊跷。唯一还能说话的常云兵和三年前旧案的宁愿,都干脆疯了,什么也审不出来。
霍祈也有些焦躁,“宿欲,你和我说,真的不会再有第四个了,对吗?”
按照常理,霍祈只相信证据,可眼下的案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大半个影视基地毁了,多少剧组陷在里头损失惨重。
宿欲这病房是在最里面还清净一些,外面急诊早就都爆满了。不仅是明星,还有不少群演和剧务导演。
想到常云兵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的话,“我要为群演发声……”
“我们是对的,我们是高尚的,我们一定可以战胜一切。”
“我要证明,我们是明星!”
洗脑一般的三句话,常云兵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仿佛说上几百遍,就能洗清他身上的罪孽。
可实际上,他的态度如此道貌岸然,可最终给群演这个群体带来最大伤害的也让仍旧是常云兵他本人。
群演演戏不仅仅是为了圆梦,同时也是为了生存。他们窝在影视基地这一方天地里,吃喝拉撒都靠每天的这点工资,手头并不宽裕。
虽然嘴上诸多抱怨,然而一旦影视基地毁掉,他们就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经济来源。
不仅如此,所谓群体被注意,也代表着个体被忽视。
说白了,这样大闹一场,不过是圈外人同情心泛滥,撼动不了圈内规则分毫。
即便有那么点松动,也不过短短几天,风声静止,照样卷土重来,还会变本加厉。
可常云兵却不懂装懂,仗着用最纯粹的本心做遮羞布,堂而皇之的做着最残暴不仁的事儿。
“太蠢。”霍祈摇头叹了口气。
可宿欲却有其他看法。“未必,可能是蛊惑。”
“怎么说?”
“常云兵是焦虑症患者。”宿欲点出问题的核心,“现在这个社会,现实压力太大,双向、抑郁、焦虑、等等等,得心理病的人太多,能治愈的却寥寥无几。甚至还有更可怕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得了心理病。”
“而这样的病人,只要稍微引导,就有可能立刻引发爆炸。”
“就像常云兵和云月两人的死?”
“对。人命这种东西啊……”宿欲伸手做了一个比方,“就像是气泡,轻轻一碰,就碎了。”
“那现在怎么办?”霍祈这句话带了些询问的语气,可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也是难得,我也有这么碎催的时候。”
宿欲跟着玩起唇角,“我以为你要说我能者多劳。”
带着伤的宿欲多少脆弱些,笑弯的眼也终于显出些二十岁的稚气。霍祈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想要揉揉宿欲的头发。
可刚伸手又想到宿欲后脑的伤,他只能顺势钩住宿欲的肩膀把宿欲往怀里带了带。
“小朋友,场外支援就很好。要相信警察哥哥。”霍祈和他开玩笑。
宿欲顺势接话,“难道不是警察叔叔吗?”
“嗯?”霍祈吃惊的弹了宿欲的额头抗议道,“我才二十八岁!”
宿欲没躲,抿着唇无声的笑,眼神格外柔和。
霍祈忍不住又和他逗了两句,直到电话响起,他才看了看时间,想到自己还得赶回警队,于是嘱咐宿欲道,“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儿还有我们呢。总之,我这边有了新的消息会联系你。你踏实养病。”
宿欲点头,“是你不要多担心。我没什么事儿了,估计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出院。案子别耽误。另外,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当初三年前的受害者,或许我能找出线索。”
“什么线索?现在这个策划者,还是当年的凶手?”霍祈那宿欲没办法,只能轻轻捏了宿欲的鼻子一把,“等我们排查吧!脸都快瘦没了心里没点数?”
直接拒绝了宿欲的要求,霍祈把人按在床上盖上被子准备离开。
宿欲是真的拿他没办法,可霍祈看着动作粗鲁,却很能让人产生安全感。再加上宿欲这阵子是真的累,于是,霍祈走后没几分钟,宿欲就又沉沉的睡着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护士听见宿欲按铃过来,简单的检查以后,才把上午医院这边发生的事儿大概和宿欲说了说。
“对了,有一个人说要找你,昨个晚上就来了,已经在外面等了大半个上午。”想了想,护士凑到宿欲耳边轻声说,“我听别人说,那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你被人骂成这样他都不出来澄清,现在肯定也是来者不善。你要是不想见,我叫保安帮你把人拦住。”
宿欲奇怪,“来的是谁?”
“好像是你的经纪人,说叫湛清仪。”
“湛清仪?”宿欲的脑内陡然蹦出这个人的信息,他缓了一会,才慢慢对护士说道,“你请他进来吧。不要紧。”
护士见他不在意,也便将信将疑的离开,让湛清仪进来。
五分钟后,又有人推门进来,宿欲看向门口,这次进来的,是一张只存在在原身记忆中的脸。
原身名义上的经纪人湛清仪,也是徐阳的心腹之一。只能说事到如今,宿欲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作壁上观的徐阳,终于也坐不住了。
宿欲很好奇,这位经纪人过来找自己,到底要传达些什么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