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的一滴泪落在谢砚舟手背,温凉却灼人,将谢砚舟的神思从遥远的从前唤回。
他眸光在窈窈脸上流连,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诚然,他出手救她,的确是因为她肖似他旧时心爱之人。
决定娶她,也是另有所图。
夫妻至今,他演了一年有余的戏,也曾将她视作以情诱之的棋子。
这场相逢始于她的欺骗和设局,而他,给她的,同样是一个又一个谎言。
时至今日,谢砚舟自己也说不清楚,在那遍布谎言设计的相逢里,在这披着假面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是在何时何地真正动情动心。
即便是谢砚舟再不肯于承认,这场戏,他也的确是动了几分真心。
那么眼前的她呢?
她问他为何娶她,问他为何怜惜,质问他是否只是因为她这张肖似他旧时所爱的脸。
谢砚舟听着她的质问,看着眼前的她,也想问一问她,为何嫁他,这一年有余的年岁里,又是如何做到演的毫无破绽?为什么偏偏到了此刻功亏一篑,让他看到他并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问她,为什么,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望着他。
他是不曾待她坦诚,可她又何尝不是满口谎言。
谢砚舟疲惫合眼,终究不愿说出这些话来。
他到底是给自己留了几分自尊的,他问不出来,也不愿从她口中听到自己不愿听的。
谢砚舟叹息沉沉,带着旁人难窥的妥协,在窈窈耳畔缓声唤她的名字,同她道:“窈窈,无论从前因何开始,今时今日,你都是我的妻子,当初金陵沈府,我同你说,我不曾认错过,不是骗你。”
他的确没有认错过她和卫玉瑶,从金陵花楼的第一眼,他就知道,眼前的姑娘,绝不是卫玉瑶。
窈窈低垂眼帘,不曾言语。
谢砚舟声音低沉沙哑,极尽爱怜,抬手抚过她眉眼,轻声道:“我舍不得你遭罪受苦,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素来珍爱的枕边人,而非仅是因为一张面皮。”
窈窈眼睫微颤,隐有动摇。
谢砚舟再了解她不过,他知道她素来心软,也在褪去昨夜的失控后,衡量过她而今的心绪究竟如何。
他用了一年时光扮一个完美郎君,俯身折腰温柔爱怜极尽柔情,而她,长于青楼困于暗室,最渴望的,便是情之一字。
纵使谢归周养了她十年又如何,他舍弃了她,将她扔在了金陵花楼,以她作棋。窈窈的性子,不可能不怨他。
即便记得旧时情意,即便困于养育之恩,不得不为他所用,心里,却也一定存了难解的结。
她本就没有父母家人,又在年幼时被至亲的谢归周抛弃。
而自己,在她眼中,是极好的夫君。
这一年有余的光阴里,她有无数次可以对他下手的机会,每一个他睡在她身侧的夜晚,她都有机会拿了匕首杀了他。
可她始终没有动手取他性命。
谢归周真是将她养的像极了那个荒野山林里的小姑娘,善良天真心慈手软。
或许,这也是谢归周走的最险的棋,他将她养成了这般模样,而不是把她培养的心机深沉再要她装成这副模样。
若她只是装成当初山林里小姑娘那般模样,谢砚舟的性子绝不会动情。
只有她当真是那般模样,不带分毫伪装,就是这般性情这副容貌,他才能真心钟爱。
谢归周这步棋,走的妙,却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美人计,的确蛊惑了谢砚舟的心。
可这样心慈手软善良天真的小姑娘,做不到谢归周想要的残忍。
所以那一年枕边亲昵中,她始终对他下不了手。
所以,她也会因为背叛他欺骗他,而惊惶愧疚,久久难安。
谢砚舟眸光深敛,想起昨日,隐隐后悔。
他从来修身养性,也习惯了带着温和面具,昨日委实不该压不住火气,更不该怒极失言。
倘使他压住了火气,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窈窈心里对他的愧疚,或许会更多一些,多到日后若是真要她二者择其一时,她能念着这些愧疚,念着他对他的好,又因为丝毫不知晓他的糟糕卑劣,而对他多生出几分不舍。
谢砚舟心底也清楚,这一年有余的夫妻情,同谢归周十年的养育之恩相比,实在是以卵击石,却总想着,若是哪一天,真到了他和谢归周生死相决的时刻,她能选他。
犹豫踌躇也好,权衡利弊也罢,只要她最后选了他。
他都能既往不咎,也能逼着自己,将她的背叛尽数压在心底,再不提及。
为此,他甚至后悔昨日不该露出那样卑劣难堪的愤怒,更不该怒极失言,说了些不应当让她听到的话。
谢砚舟此时如此想着,却忘了,昨日那般情形,他看着她耳后的红痕,看着她被旁人解开又重新系起的腰带,有多么的恨。
若他真能装作一无所知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就不是谢砚舟了。
窈窈的泪又落在谢砚舟手背,他压下心里百转千回的思绪,抬起他的脸,指腹温柔拭去她眼尾泪珠。
柔声哄道:“窈窈,因为什么开始并不重要,世间相似之人万千,我若真的只是想找相似的皮囊,何必这么久以来,只守着你一人。”
窈窈并未见过卫玉瑶,她也不知道,旁人口中的相似究竟能又多相似。
谢砚舟望着她的眼神柔和真诚,看不出半点作伪的模样,更看不出分毫骗她的神色。
有那么一瞬间,窈窈颓唐的想,或许如谢砚舟所言,所谓的相似和因为什么开始并不重要。
世间相似的人万千,他或许的确是因为她的脸留意到了她,可后来娶她乃至于他口中说的喜欢和钟情,都未必是因为这张脸。
若只是喜欢一具皮囊,她不过一个青楼妓子,他纳她做妾都是抬举,何必费尽周折受着世人议论娶她呢。
只是,在谢砚舟心里,因为什么开始,真的不重要吗?
窈窈眸光落在谢砚舟脸上,想着昨日他的种种放浪形骸和陌生模样,心中无法全然信他的话语。
如果不重要,他昨日知晓一切,为何会是那般模样?
窈窈想起昨日,便怕的身子发颤。
她微微避开谢砚舟,咬唇问他:“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因为什么开始,真的不重要吗?若是不重要,为何昨日我告诉你我因何到你身边时,你是那般模样。”
窈窈这话出口,谢砚舟脸上的温和面具险些又要碎裂。
他实在不愿听到她口中提及昨日。
谢砚舟很想告诉她,他昨日那般怒极,压根就不是她口中这原因。
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早就清楚她来到他身边的缘由,当初刚知晓的时候,他的确有过心绪不稳,却也算不上盛怒。早在初见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察觉。
太过巧合又太过相似,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昨日无论如何也压不住情绪,不是因为她同他的开始带着预谋和算计,而是因为,她身为他的妻子,仍旧挂念着养大她的谢归周,甚至由着谢归周在她身上放肆。
谢砚舟今日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后,再回想昨日场景,也猜得出谢归周暗地里的心思。
他谢归周从不是不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无意在她耳后留了道红痕。
谢砚舟清楚明白,谢归周就是刻意在窈窈耳后留了那道痕迹,他就是要他猜忌要他生疑要他因此迁怒窈窈,要他费心维持的温和面具在窈窈面前碎裂。
他知晓谢归周的算计,本不该中他的计,昨日却还是怒极失控。
归根结底,是那裙带和窈窈的刻意隐瞒,着实触了他逆鳞。
可盛怒之后做了恶事逞了凶性之后,他也不曾真的快意,反倒心生后悔。
他不愿同窈窈撕破脸皮,也不愿意彻底将她推远。
他要留住她,无论是出于利,还是出于情,都要留住她。
她是这许多年来,最像当年那个小姑娘的人,他的确钟情。
她更是他费了一年心血,以情诱之的棋子,于他,是破局的关键。
只要她没有撕破脸皮决绝至极的选择谢归周,他就不会废了她这道棋。
谢砚舟心下做了衡量,再开口时脸上的温和面具,便又完美无缺。
他指腹温和,从窈窈脸颊一寸寸抚过,最后落在她耳后,同她道:“窈窈,昨日你在宫中呆了大半日,回来时耳后留了道痕,你身上每一处痕迹我都再清楚不过,那道不是我留的。我知道昨日你入宫,见得也不是太后,而是陛下。如你所言,你本就是他费心培养的棋子,窈窈,你不该去见他的。我是你的夫君,如何能不盛怒至极失了分寸。”
他只说耳后指痕,却未提及那解开后重又系上的衣带。
可窈窈闻言,却也是满脸煞白。
她慌了神,下意识摸了摸耳后,想到昨日谢砚舟力道力道在她耳后揉搓,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想要盖住旁人留下的痕迹。
窈窈咬唇回想昨日,反应过来或许是她昏过去后谢归周碰过她耳后。
她不是未出嫁的女娘,同谢砚舟做了一年有余的恩爱夫妻,她的身子,旁人有没有动过,她再清楚不过。
可谢砚舟不清楚。
怪不得,怪不得昨日,他平白无故要她净身沐浴。
怪不得,他要她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净。
窈窈脸色苍白,眼眸中泪水都凝滞,看向他,声音几颤,咬唇问他:“谢砚舟,你是觉得我昨日入宫,身子脏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我的预收文哦~
《女配嫁入豪门失败后》
*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傅怀洲是港城豪门傅家继承人,书凝是傅家司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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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自负桀骜,以为怀里的她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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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鸟而已,放走了又怎样,抢回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