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阎一脸惊讶地看向杜鸩,“他怎么会是地缚灵?”
“他不是。”杜鸩拉高鬼小孩的裤腿,把整只铁环暴露在安阎眼前,“他的铁环上没有铁链。”
安阎问道:“既然他不是地缚灵,为什么会这种铁环?”
杜鸩:“他能和文创阅读建立联系,有转化为文创阅读地缚灵的可能。”
安阎盯着鬼小孩脚踝上的铁链看了一会,发现了一段突起,“难道这个突起就是用来连接铁链的?”
“对。”杜鸩蹙眉道,“他一直靠着和文创阅读之间的联系躲避孙燕和郝磊,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成为地缚灵,再也无法离开这里。”
鬼小孩在纸上写字。
“我不想成为地缚灵。”
杜鸩提醒鬼小孩,“一旦彻底斩断你和文创阅读的联系,你就会消散不见。”
鬼小孩写字回答。
“我知道,成了鬼以后,我莫名懂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安阎看了眼杜鸩,问鬼小孩道:“你为什么不想成为地缚灵?”
鬼小孩似乎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写了很长一串答案。
“我不想把自己困在文创阅读这么大的地方,害怕会把妈妈也困在这里,害怕有一天我会成为爸爸妈妈的负担,更害怕我想要的变得越来越多,去做一些伤害他们的事。”
杜鸩忽然开口,“你第一次和文创阅读建立联系,差点成为地缚灵是什么时候?”
鬼小孩沉默了。
安阎看向杜鸩,“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杜鸩面无表情道:“对他来说很难。”
鬼小孩紧抿着嘴,挂在脚踝上的铁环剧烈地震动着,咚咚作响。
鬼小孩叫郝蒙,自小身体就比较弱,爸爸妈妈为了照顾他费尽了心思。在他上三年级的时候,九岁的郝蒙被查出得了绝症。为了治病,孙燕和郝磊给他办理了休学,一边工作一边陪他到处看病。
可惜的是,大把大把的钱和时间都没有把郝蒙从病魔手中夺回来,经过大半年的治疗之后,医生建议他们带郝蒙回家度过最后的时光,一个月之后,郝蒙永远离开了他的爸爸妈妈。
在郝蒙的要求下,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他是陪父母在文创阅读度过的。爸爸妈妈工作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待在阅读区看书,爸爸妈妈要下班回家了,他就跟着一起回去。
那一个月,他们一家三口几乎形影不离,是郝蒙病后度过的最幸福、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于是在生命即将消逝的最后一瞬,郝蒙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他死后也能一直待在文创阅读守着爸爸妈妈就好了,他想永远和他们待在一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等郝蒙再次睁开眼时,他如愿出现在了文创阅读,可是,他却不再是他了。他没了生前的可爱鲜活,变得不能说话,成了连妈妈都害怕的鬼。
郝蒙曾经想过,说不定爸爸妈妈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也会接受他,像以前一样爱他,他们一家人还是能在文创阅读幸福地度过以后的生活。
过去的事情他都还记得,鬼孩子的手抖了抖,往纸上写了下面几句话。
“我见过妈妈一次,告诉我就是她的孩子,把她吓哭了。”
“我很恨她,明明以前那么爱我,为什么我变了样子,她就认不出我,不要我了。”
“那一天,我和文创阅读建立了联系,慢慢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看到爸爸擦掉我写在墙上的字的时候,我特别生气,觉得他们彻底想要抛弃我,不要我了,差点忍不住跑出来吓唬他们。”
“直到看到妈妈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怎么都停不下来,我才打消了念头。”
“后来,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知道爸爸妈妈是爱我的。”
“妈妈只要看到和我有关的东西就会哭,妈妈一哭,爸爸就会跟着哭。”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如果忘记会让爸爸妈妈幸福一点,我希望他们能永远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
安阎握住鬼孩子的手,“不要再写了。”
鬼小孩紧紧握着手中的笔,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类似哭声的呜呜声。
“他带着恶念成为地缚灵,在文创阅读待的越久,他的恶念也会积累的更多。”杜鸩说道,“让他把负面情绪抒发出来,对他只有好处。至少等他解除和文创阅读关系的时候,会稍微舒服一点。”
安阎放开鬼小孩的手,“你想写什么就写出来。”
鬼小孩看了杜鸩一眼,小心翼翼地把心中的挣扎诚实地写了下来。
“我希望爸爸妈妈可以有新的生活,可一想到他们以后还会有小孩,会过上新的生活,我就很难受很嫉妒,甚至会讨厌未来那个还没出现的孩子。”
“特别难受的时候,还会希望爸爸妈妈一辈子都不要再生小孩了,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真的希望爸爸妈妈能开始新的生活,获得幸福,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不想以后做了可怕的事情之后在后悔,在还能告别的时候,我希望能和他们好好告别。”
“我是真的想要消失。”
安阎低头看着鬼小孩写在纸上的一行行字,心中一片怅然。
杜鸩问鬼小孩,“我只问一次,你是真的想消失吗?”
鬼小孩用力点头。
杜鸩看着鬼小孩的眼睛,“你和文创阅读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密,今晚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选择今晚消失,我可以让你以生前的模样和你父母在梦里见一次面,和他们告别。”
鬼小孩激动地看着杜鸩,刷刷刷地在纸上写字。
“真的!?”
杜鸩点头,“嗯,这个梦境会很真实,他们醒了后也不会忘记,能够记很久。”
鬼小孩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好,我今晚就想去见他们。”
安阎提醒鬼小孩,“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一旦你和这里解除关系,你就要永远消失了。”
鬼小孩用力点头,连字都不想再多写了。
安阎看向杜鸩,“你不劝劝他?”
杜鸩:“我觉得他想得很清楚了,我愿意帮他。”
安阎转头看向鬼小孩。
鬼小孩在纸上写字给安阎看。
“等我不在了,你能帮我把墙上的痕迹抹掉吗?”
安阎叹息一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就要到零点了,杜鸩拉着鬼小孩的手,让他坐在桌子上。
杜鸩垂眸道:“一会我动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鬼小孩点了点头。
杜鸩闭上眼睛,红色的鬼影在脚下蔓延开来,沿着桌子腿窜到了桌面。
当杜鸩睁开眼睛,红色的鬼影中伸出了两只红色的手,把鬼小孩脚踝上的铁环捏断了。
“铛——”
铁环落到地上,变成两枚能够让成年人佩戴的指环。
白的发青的鬼小孩变回了生前的可爱模样,只是他的身形变得很淡,淡到安阎勉强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下一秒,鬼小孩彻底在安阎眼前消失了。
杜鸩的影子也从红色变成了黑色,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两枚指环递给安阎,“等我们把这里的纸和墙收拾好,就能把这两枚指环交给孙燕和郝磊了。”
安阎接过戒指,“他还在这里吗?我怎么看不到他?”
杜鸩握住安阎的手,安阎眨了眨眼,看到鬼小孩就站在他们附近,嘴巴一张一合。
郝蒙着急道:“我感知不到爸爸妈妈和文创阅读的距离了,你快点帮我收拾东西好不好?万一我爸妈来了就糟糕了。”
杜鸩向安阎解释,“我用我的能力解除了他和文创阅读的联系,帮他把参与的灵魂聚集到指环里,只要你和我有身体接触,就能看到他,直到他彻底消失为止。”
安阎点点头,在郝蒙的催促下帮他把需要收拾的一切都收拾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郝蒙向安阎和杜鸩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很感谢你们帮我这么多。”
“不用谢。”安阎说完祝福他,“希望你今晚能和你爸爸妈妈好好告别。”
郝蒙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安阎最后看了郝蒙一眼,伸手按开关,打开了文创阅读的灯。
三分钟后,孙燕和郝磊在灯光的指引下回来了。
看到文创阅读里的情况,郝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比我们之前来的时候整齐干净了那么多,难道你们的约会内容就是帮我们收拾店铺?”
不是帮你们收拾,是帮你儿子收拾,安阎拿出口袋里的指环递给他们,“对,我不但帮你们打扫整理了店铺,临走之前还要给你们每人送一件礼物。”
郝磊没有接礼物,“这……这样不好吧?”
安阎把指环强行放在他手中,“一人一枚,今晚戴着它睡觉,你们会见到你们最想见的人。”
孙燕红着眼睛看着郝磊掌心的戒指,“真的吗?只要戴着他,我就能看到我们的……”
安阎:“嘘,你们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郝磊的眼眶也红了,小心地挑出一枚戒指,戴在妻子左手的食指上,旁边的无名指上,是她戴了很多年的婚戒。
这一刻,孙燕忍不住哭出了声,痛苦地把左手捂在胸口,蹲在了地上。
安阎悄悄拉住杜鸩的手,看到鬼小孩就站在孙燕身旁时,放心地松开了手,对他们说道:“我们要去玩心网咖直播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杜鸩看了眼守在父母身边的鬼小孩,冷声道:“祝你们……做个好梦。”
至此,安阎和杜鸩就没有再继续停留,转身离开文创阅读,向同样在五楼的玩心网咖走去。
安阎一边走一边给袁野打了电话,让他在玩心网咖等他们。
走到灯光最亮的地方时,安阎停下了脚步,“杜鸩,有件事我想问你。”
杜鸩偏头看着安阎,“嗯。”
“你赞同鬼小孩选择和父母告别,不当地缚灵。为什么……”安阎不安地挪了挪脚步,看着杜鸩的眼睛问出了他的问题,“为什么你自己却成了地缚灵?”
“抱歉,当我没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不记得的。”安阎几乎是问完就后悔了,“我就是忍不住会在意,会想你当初是不是也像他一样……”
杜鸩打断安阎的话,“我不是他,没有像他这样痛苦纠结过。”
安阎:“……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虽然不记得当初的情况,但我知道答案,也知道为什么我会做这种选择。”杜鸩认真道,“鬼小孩有选择的机会,对他来说,在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和未来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后悔,和父母告别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但我不是。”红色的鬼影猛地从杜鸩的脚下窜了出来,和安阎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安阎,我没有选择的机会,更不想和你告别。”
安阎怔住了,他觉得周围一片寂静,全世界只剩下杜鸩一个人的声音,连他的心跳声都消失不见。
安阎伸手拽住杜鸩的胳膊,“走,我们赶快去玩心网咖直播,直播完回酒店休息。”
杜鸩挪动胳膊,指尖轻擦着安阎手腕的关节,挠的安阎有点痒,“好。”
安阎、杜鸩二人刚和袁野在玩心网咖门口会和,就看到玩心网咖老板庞泽从大门口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着文创阅读的方向奔去。
安阎连忙喊住他,“庞老板,你先别跑,先帮我把520包厢打开。”
听到安阎在喊他,庞泽一溜烟跑了回来,“啊,安老师,您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文创阅读找您,跑得太急了,都没看见您就在网咖门口。”
安阎催促道:“行,我知道了,先去520房间,我要开始直播了。”
“好,我带您过去,其实我急着找您就是为了520包厢的事。”庞泽伸手为安阎推开网咖的门,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网咖来了一对情侣非要进520包厢上网,我说那间包厢是给您准备的,他们不信,非得说我骗他们,一直在这里等。我实在被闹烦了,才想着过去请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