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一四五章

将林陶事件的最后一个受害者送出玄学协会, 吴广峰才叹了口气,朝干婆婆和跟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道:“这几天辛苦二位了。”

根据乌落三人给出的名单,他们总共找出了四百多人, 而其中五十余位都是有权有势,或者是本身很有能力的各界大能, 为了将这些人带回玄学协会让干婆婆把他们体内的蛊虫取出来,玄学协会费了不少功夫。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干婆婆微微摇头:“小事罢了,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我们也不便多留,陵向荣那几个小子就有劳你们多看顾了。”

吴广峰愣了一下,点点头:“干婆婆您放心,他们亦是被人胁迫才做出这等事, 按照规定半年后就能回去。只是您不留在这里照顾乌落了吗?”

那小子被干婆婆打断了腿, 如今还在医院躺着, 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且他也算是这次事件的帮凶, 这几天被吴广峰派去照顾他的年轻人一个个全都黑着过去,黑着脸回来, 长期下去他真怕乌落再被这些年轻人给暗地里揍一顿。

干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就让那小子在这里呆着吧,我已经让灵娟通知了他爸,这两天村里就会派人过来照顾他。等伤好了, 你再关他几个月,出来也能老实了。”

吴广峰听了这话看向错后半步站在干婆婆身后的女人,两人在玄学协会的这几天,此人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且除了帮受害者取蛊时有动作,其他时间她都安静的站在干婆婆身边, 如果干婆婆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她便能像木偶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越看越不像活人。

干婆婆随吴广峰的视线微微扭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对女人道:“灵娟,你记一下吴会长的联系方式,以后若是再出什么事,就直接联系吴会长,省得中间出什么差池。”

女人便微微点头,从衣兜里拿出一部手机递到吴广峰面前,说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吴会长,请问方不方便输一下您的手机号码?”

吴广峰诧异了一下,微微笑道:“自然。”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女人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低着头一言不发。

祁禹秋来到玄学协会的时候,干婆婆正要收拾行李离开,看到祁禹秋她的表情略显缓和,还朝祁禹秋点头示意。

干婆婆蹒跚着脚步往玄学协会给她们安排的住处走去,而跟在她身后的灵娟却在和祁禹秋擦肩时停下了脚步。

祁禹秋看着她,轻声问道:“你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与他相认了?”

灵娟木然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波动,她微微扭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祁禹秋:“麻烦你把这个给他,别让他知道我的存在,就当我早就死了吧。”

说完她自嘲一笑:“我这样子本也不是个活人了,离他太近只会带来麻烦。”

满身毒物和虫子的半死之人,哪个正常人会受得了?况且如今她这半条命都是苟且得来的,还因果缠身,不知道哪一刻就会彻底死去,也许是几年后,也许就在明天,何必给那孩子平添烦恼。

祁禹秋接过玉佩,上面隐隐刻着一个纪字,他点头道:“好,我会找机会把玉佩给他。”

两人走出玄学协会的大门,吴广峰站在祁禹秋身旁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问祁禹秋:“你认识?”

祁禹秋把手里的玉佩收好,道:“前段时间借命的案子里,十多年前的受害者中有个姓纪的司机你记得吧,她便是那司机的妻子,纪康成就是她儿子。”

那案子了结的时间也不长,吴广峰很轻易就想起来了,曾家老爷子使用邪术给自己短命鬼孙子续命,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连杀五人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事情被发现的起因,是曾家想要将那个纪康成,也就是十几年前被害司机的儿子斩草除根,结果恰好被祁禹秋撞上,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把他们给一锅端了。

据纪康成所说,他父亲死后,母亲为了调查父亲死因带着他跑到事发地点,结果不小心滚落山崖,连尸体都没找到,而当时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就被送进了孤儿院。

“唉,也是个可怜人。”吴广峰叹了口气,明明活着却不能和儿子团聚,作为一个母亲不知道心里要多难受。

送走了干婆婆二人,祁禹秋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据秦冰所说,那个图腾应该出现在一个叫宁寿的镇子里,祁禹秋想让玄学协会事先查一下,这个宁寿镇这些年来是否出现过异常情况。

“图腾从十年前就开始出现在他的梦里,只不过近几个月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说明这个图腾至少存在了十年。”祁禹秋道。

吴广峰面色严肃,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就收到了一个文档,里面是有关宁寿镇近十年来的有关记录。

两人打开文档从头浏览到尾,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宁寿镇原本只是个小村子,人口只有七百多,这些年靠着旁边的景区渐渐起来,镇子里的居民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楼房。

期间并没有发生过一件可以上新闻的事情,就这么平平淡淡小镇子,竟然和蛊惑人心的邪祟有关系吗?

“这种小镇子没出过什么大事,就很少有记录,我看还是得亲自去看看。”吴广峰关掉文档道。

若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了十年,那实在是有些可怕了。

祁禹秋点点头:“既然如此,还是让莫军跟我走一趟吧。”

莫军在,有些事情会方便很多。

两人商议之后,祁禹秋便带着莫军和赶来的常先见开车赶往宁寿镇。

一个多小时候后,车子停在了一座石桥前,石桥上被人拉了根绳子挡住了进宁寿镇的路,一个穿着破烂外套的老人正躺在满是补丁的帆布包上睡觉。

莫军摇下车窗,对守在桥上的老人吼道:“喂,老人家你让一让,我们要进去!”

那老头听到有人喊话,咕噜一声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走到他们车前,紧接着在三人带着些疑惑的目光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朝他们举起了手里的一张纸。

纸上写着,他是一个聋哑残疾人,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了,希望他们给点钱让他去吃顿饭。

常先见拦住要掏钱的莫军,笑道:“这摆明是装残疾人骗钱的,我和我师父混时可见多了,拦车要钱的基本都是懒汉,可不能给他们。”

莫军看了一眼已经起身朝这边走来的老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头都磕了,不能不给吧?”

常先见便让他摇下车窗,拿着一张红票子弹了几下对着那老人喊道:“老人家,要钱可以,你先说说你是这宁寿镇的人吗?我们想在这里待几天,你给我们介绍一下这附近好玩的地方,这张票子就是你的了。”

老头看着他手里的红票子,眼睛一下子亮了,也顾不及装聋哑人,开口道:“我就是这镇子里的人啊,这附近我可太熟了!你就说你们想看什么嘛,镇子东边那座山温泉最好,山上有家兴鑫农家乐,他们家散养的土鸡是一绝……”

不能三人说明来意,老头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倒是看得出来他确实是对宁寿镇很熟。

常先见笑看了一眼莫军,打断老头的话,将手往外伸了一下,小声道:“我们只是听人说这镇子上有个很神奇的传说,但是怎么个神奇法那个人又不说,所以就想来看看,你知道这宁寿镇有什么有意思的传说吗?”

老头脸色一肃,看着三人的眼神带着满满的警惕。

莫军心里一跳,常先见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哪知道常先见不仅不急,还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抖抖手里的两张票子,哗啦啦的声音让老头顿时喜上眉梢,刚刚那股子警惕全然消失了。

莫军:……

老头一把抢过常先见手里的钱,笑嘻嘻道:“你们运气好,可算是找对人了,这话要是在里头找人问,保准没一个人搭理你们!”

紧接着他就招手,让莫军开车跟着他往回走,直到来到另一个村子边缘,他才绕往一条土路,土路的尽头是一座泥砖砌出来的小院子。

车子停在院子门前,老头推开门领他们进去,才大大咧咧道:“你们知道这宁寿镇宁寿俩字儿的来意吗?”

常先见看看他紧攥着的三张票子道:“您老可就别卖关子了。”

老头咂咂嘴:“得了,看你们这三个小伙子人不错,老头子我就给你们讲讲宁寿镇的由来。”

“这镇子以前可没这么大,就是个小村子,而且也不叫宁寿村,而是叫柳胡寨,听著名字也知道,村子里姓胡的和姓柳的占了大头。两家姓当时可是水火不容,能为着半寸田边儿打到全村十几口进医院啊。”

可是如今改名为宁寿的小镇子里,已经没有了姓柳的人,一家都没有。从大概十三年前开始,柳姓的人家便慢慢搬离到别处,而村子正式改名为宁寿的那年,整个村子就只剩下胡家人,零零星星的其他姓氏也全都搬出去了。

如今镇子里的人,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儿,全都姓胡,而且外面的女人嫁进来后,就很少会回娘家,也很少出镇子。

“那您也是姓胡?”常先见问道。

老人摇摇头,哼笑道:“我才跟姓胡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老子姓宋!”

宋老头说自己当年不过是出去跑了两年船,回来就找不着自己家了,当时通讯交通都不发达,他实在是找不到老子娘,就只能硬着性子在宁寿镇住下。可惜住了没几年,他也不得不抛弃自家的老房子,搬到了镇子外面。

因为他发现了宁寿镇的秘密。

宁寿宁寿,宁和长寿,这就是宁寿镇名字的来意。

村子里如今最年长的老人,已经九十多岁,虽然和有名的长寿村相比还排不上号,但架不住镇子里高龄老人多啊,他回来这十来年,整个镇子竟然没有一个老人去世!

这就奇怪了,镇子里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不少老人,没道理十来年一个都不死啊!

宋老头由于是镇子里唯一一个还留下来的外姓人,可是受尽了白眼儿,胡家的几个老头天天劝他搬出去,还说搬家的钱他们镇子里能给他凑出来。

本来宋老头早有搬出去的打算,但这些人这么一说,他还就跟这些人杠上了,这时候走岂不是像狗一样被他们撵出来的?于是任那些人怎么说他就是不搬!

镇子里的人见他劝不动也都安生了,甚至开始主动跟他打招呼,还在过端午节的时候送些东西过来。

宋老头以为这些人接纳了他,然而过了重阳节,他就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每天晚上都被鬼压床,白天气色越来越差,没半个月就瘦了二十几斤。

而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原本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老头,却忽然精神起来,能天天拉着家里的大狗出去遛弯儿了!

本来宋老头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老头病好了之后,迅速搬了出去,当天隔壁院子就又搬进来一个病恹恹的老头。

然后没几天那病老头也好了。

当时宋老头已经快要下不了床了,眼睁睁看着住在隔壁的人越来越强健,自己却慢慢病倒,他自然也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把病都转到他身上来了啊!

宋老头拖着病体大闹了一场,结果所有人都说他病糊涂了,自己吓自己,还说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情嘛。

甚至说他生了心病,心病只能去精神病院医,商量着要出钱把他送市里的精神病院去。

宋老头自知斗不过他们,只能认输,连夜从镇子里搬了出来。

“反正你就去看吧,现在镇子里老不死多得很。”宋老头道。

莫军有些奇怪:“宁寿镇这么邪门儿,你怎么还敢去那里拦路?”

宋老头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老子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他们也就能在里头撒野,出来还不是普通人一个,我就堵在桥上恶心死他们,看他们能拿老子怎么办!”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宋老头如今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没家没业的老光棍还就不怕他们动手了。

莫军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祁禹秋看着宋老头,轻笑道:“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既然镇子里的老人恢复健康是将病痛移到别人身上,那镇子里如今没有一个外人,他们怎么还能好好活着?”

宋老头嘿嘿一笑,招手让三人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要是还想进去,可以看看住的旅馆隔壁是不是同时住着两个老东西,反正来这里玩的人大多身强体壮,住个一天两天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祁禹秋点点头,然后打量着满脸贼笑的老头:“他们就任由您这么大方的和别人分享宁寿村的秘密?”

宋老头嗨呀一声:“我说的这些话你们信不?我以前不是没跟别人说过,说完了那些人更要进去瞅瞅,所以现在不多给我几张票子休想让我多说一句,像你们这么大方的人不多见啊!”

“得了,该说的说完了,你们就当听了个故事,进去该吃吃该喝喝,里头还是有好些好东西。”

说完老头就开始往外赶人。

离开了泥砖院子,三人顺着来时的路,驱车驶过石桥进入了宁寿镇。

也许是为了吸引游客,整个镇子建筑风格都古香古色,到处可见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餐馆和旅馆的服务人员也都穿着旗袍或者是汉服。他们从主街第三个路口拐进去,找到了在网上定好的旅馆。停好车子,将带来的行李放进房间,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在镇子里晃悠。

镇子里游客不少,他们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转了两条街,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上,祁禹秋带两人拐了个弯,发现前方是一所学校,此时正是下午五点,学生放学了。

宁寿镇人不多,学校里的学生自然也不多,大概两百多个各年级的小孩儿一涌而出,走出校门后又四散开来。

莫军见祁禹秋一直往那边看,小声问道:“祁先生,是不是这所学校有问题?”

常先见听到这话揉揉眼仔细看去,结果连一丝阴气都没看到。

“学校里没什么问题吧?”他疑惑道。

祁禹秋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微微摇头:“学校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些学生。”

学生?

不就是一群小孩儿吗,难道里面还藏着其他东西?

常先见和莫军顿时头皮发麻,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到祁禹秋的身后,然后死死盯着人群,生怕一错眼就把那东西放走了。

此时一个穿粉裙子的小姑娘似乎朝这边看了两眼,然后就慢慢走了过来。

“是、是她吗?”常先见咽了咽口水,颤声道。

这邪物着实厉害,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发现了他们,关键是他到现在都能没能看出来小姑娘身上的异常,这隐藏功夫,要不是祁哥在铁定没人能发现的了!

女孩大约八九岁,扎着两个小辫子,长相精致可爱,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带着些淡淡的青色,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

她走到三人面前站定,仰头看着祁禹秋。

常先见和莫军几乎缩成一团,惊恐的盯着她,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变身。

“哥哥,你长得真的好好看,好像一个明星哦!”小姑娘忽然笑了,灿烂的笑让她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丝活力,“哥哥你是来我们这里玩的吗?我家有旅馆哦,哥哥要是去我家的旅馆住,我可以让妈妈给你打折!”

常先见:……

莫军:……

两人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小家伙是在嘲讽他们,还是真的看上了祁禹秋的脸。

祁禹秋蹲下,伸手揉揉小姑娘的头,刚要说什么,就察觉到有人朝这边撞来,便立即让开位置躲了过去。

等他站稳才发现刚刚要撞他的是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女人一把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揽着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星星,妈妈说过多少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女人似乎很愤怒,大声吼着女孩,手高高扬起,却没能狠下心,落下时只轻轻在小姑娘背上拍了一下。

小姑娘很委屈,迅速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我就是想让哥哥们去咱们店里住,我也是为了咱家的生意,你吼我干什么!”

女人气急:“你才多大,家里的事儿不用你一个小孩操心,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家。”

小姑娘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含糊道:“咱家都多久没客人来了,哥哥一看就不是坏人,为什么不能让他去我们家的旅馆!”

女人一声不吭,只紧紧拽着女孩的衣服快步往前走,拽得小女孩脚下踉跄也没放缓脚步,似乎身后站着的不是三个长得还算可以的青年,而是会吃人的怪兽。

小姑娘回头看了祁禹秋一眼,眼里满满的泪水,祁禹秋朝他挥挥手,无声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似乎看懂了祁禹秋的话,小姑娘破涕为笑,悄悄朝他比了个拉钩的手势。

等母女二人走后,常先见才有些疑惑道:“我总觉得这小孩面相不对,她是不是快……死了?”

“是,不出三天,必死无疑。”祁禹秋收了笑容,淡声道,“不过三天的时间,够了。”

一旁什么都没看出来的莫军挠挠头,直接问祁禹秋:“祁先生,刚刚那小孩没问题?那我们是不是得一个个排查了?如果需要这些小孩家庭的资料,我这就打电话让他们整理出来。”

祁禹秋摆摆手:“我说的问题是,这个镇上的小女孩实在是太少了,你们没发现吗,整所学校走出来的小姑娘不足二十个,且大多都是六岁左右的小孩,唯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便是刚刚那个星星。”

“而且她也要死了。”

还有星星的母亲,刚刚那副惊恐的样子,仿佛下一秒祁禹秋三人就能掏出刀子砍死她女儿一样。

祁禹秋面色冷下来:“他们大概是将镇子里的女孩儿都做备用‘载体’了吧。”

当客源不够,那些老东西又想活着的时候,这些小姑娘就派上了用场。

宁寿镇的秘密不能传出去,所以宁寿镇的女孩不能外嫁,同属一宗,镇子里所有人都沾亲带故,女孩们又不能嫁给镇子里的人。

在这些人眼里,小姑娘们既无用又麻烦,不如发挥最后一点作用,倒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