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下韩惜见之后,陆万闲的心放下大半。
只是衣服不免又要换上一件。
“师尊,你的衣服我来洗,正好看看尺寸。”韩惜见一脸期待地说。
接着,他的目光移向秦炽羽,上下打量了一下,道:“秦师弟这件小了些。”
秦炽羽身上这件中衣确实小了些,勒得他略有不适,尤其是胸膛和腋下,吸气时都能感觉到绷紧了。他见韩惜见真心想做喜服,便说:“是有些小,改日重新量一下尺寸。”
韩惜见道:“好,我去成衣店拿了软尺来。”他顿了顿,又看向秦炽羽的头,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秦炽羽警惕。
“你头发有点硬,盖头质地薄软,恐怕会支棱起来,不好看。”韩惜见说道。
秦炽羽打了个响指,空里冒出一条白色的火苗:“韩惜见,你有种再说一遍。”
韩惜见奸笑起来,躲到陆万闲后面,冲秦炽羽呲牙:“还想让我叫你师爹,做梦!秦炽羽,你一天为师弟,就天天为师弟,大不了让你师弟变师妹,呸!”
秦炽羽举着火焰,要去抓韩惜见,陆万闲伸手来拦他,他怕燎到陆万闲,只得熄了火,赤手空拳去拿韩惜见。韩惜见一边咯咯笑得打鸣,一边躲闪秦炽羽的魔爪。
院子里笑闹作一团,终是把方才略有些伤感的气氛给冲散了。
韩惜见闹到后来,抱着陆万闲不撒手,多亏傅唯一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从陆万闲身上弄下来,这一场“公开”才算结束。
“陆仙长,想不想去看灯?”
院子里只剩下秦陆二人时,秦炽羽问道。
“嗯?”看灯?哪里有灯?陆万闲疑惑。
“快到十五了。”秦炽羽目光悠远,望向明净夜空中硕|大的月盘,“月亮越来越圆,也是一年中京邑最热闹的日子。”
“上元灯啊。”陆万闲明白过来。
算算日子,就是明天。
上元灯,全城解禁,夜里人们都可以出来,看看花灯,猜猜灯谜,是难得一见的夜游佳会。
“以前游历中州的时候,就觉得京邑的上元灯最好看,别处比不得,一直向与陆仙长一同去看,只是没有机会。”
如今诸般事务,皆已尘埃落定,是时候携手同游,看遍前生未看的美景。
陆万闲心头微微一动,举目望向月亮,轻轻扬起嘴角:“好啊。”
第二日,早早起来等着给陆万闲量衣服的韩惜见,扑了个空。
后院里空无一人,陆万闲和秦炽羽连夜跑了。
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儿!韩惜见委屈吧唧地从陆万闲床上拿起昨天被他哭得脏兮兮的中衣,抱在手中,本来他还想亲自量一下陆万闲的具体尺寸,好把喜服做的合体一些,这回找不到正主,只好先凑合着做了。
而此时,陆万闲和秦炽羽正在京邑安乐坊中一处私邸里品茶。
这私邸院落极大,回廊连回廊,庭院连庭院,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也不标名牌,也没有高大的建筑,只能看见些古老的树木,郁郁葱葱,像是生长了几百年时间。
陆万闲虽然对这凡尘俗世不大了解,不过,他还是能看出来,这宅子放在京邑也是没几个人能租的起的,价格是一方面,宅子本身的位置、规格布置就是身份的象征,门槛应该很高。而那些亲王世子,又不喜欢住外人住过的宅子,想在这里下榻,多半还要有非常强硬的人脉关系。
秦炽羽能找到这么地方,显然是提前谋划过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世俗间的皇亲贵胄搭上关系?修真之人固然有很多办法能让凡人高看一眼,但高看的这一眼多半是提防,而不是融入,尤其是在这京邑的顶尖贵人群中,对修真界肯定有所耳闻,与一般的世俗人不同。
不过,怎么运作,那是秦炽羽的事,结果已经摆在了眼前,秦炽羽搞定了闹市中幽静的宅邸,带着陆万闲来喝茶,等着晚上观灯,陆万闲只要享受就好。
从浮板上取下一只茶碗,陆万闲倚在温泉池岸边,一边喝茶,一边泡温泉,未时前后,又下了点小雪,落在额头上,凉丝丝的,很是惬意。
这宅邸有个极具特色的地方,就是温泉。
比之秀月洲亦不遑多让。
陆万闲是个不拒绝享受的人,他对享受的要求比较高,本身也见多识广,品位出众,所以,要让他感觉到享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他也不会刻意去追求享受,深居简出、朴素度日,也是可以的。
因此,秦炽羽深知,陆仙长是个很容易满足,却又很难取悦的人。
他在水里游了一阵,返回来,看见陆万闲半阖着眼睛,神色放松,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便知道,自己这番安排,取悦到了他想捧在手心里的人。
秦炽羽目光中透出愉悦,凝视了一会儿陆万闲,而后钻进水中,长腿一蹬,如游鱼般轻盈迅捷地窜出一截,指尖触到平滑的温泉池壁,而后手掌抵上去,停住了向前的冲劲。
他略微调整个方向,从水下冒出头来,与陆万闲并排倚在温泉池边。
陆万闲喝茶喝到一半,无法再忽视旁边盯过来的灼灼目光,只得将茶杯放下:“怎么?”
秦炽羽侧过头,在陆万闲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万闲面上登时浮起绯红,干咳一声:“这光天化日的,想什么呢?何况晚上还要看灯,眼看着天就黑了,别瞎闹啊。”
秦炽羽在水下贴近陆万闲的身子,低笑道:“陆仙长是知道我的,时间确实有些仓促,不过上元灯须得酉时以后看才好看,算来还有两个时辰。”
“不、不大好吧,能赶得上吃晚饭吗?”陆万闲被他蹭得难耐,说出口来的话便也没有那么坚定。
“陆仙长未免太看不起我了,”秦炽羽吻住陆万闲耳后薄薄的肌肤,轻轻啃咬,“今天的晚饭就在这里,还请师尊多吃些,省得观灯时又饿了。”
暧|昧的言辞在舌尖低低缠绕,化作甘甜湿润的索取,倒映着美景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随着喘|息声一并推向波峰,而后破碎不成片段,散落进温软的湖水中。
上元夜,难得是个晴朗的夜晚。
漫天繁星坠落在水中,仿佛许愿池底沉满了铜币。
陆万闲趴在池边的软榻上,身上披着一件柔软的鹤氅,软软的羽毛一直裹到颈中,只露出个玉似的下颌。
如今雷殛纹已退到脖颈以下,稍微不讲究点,少扣两个扣子,也不会引人注目。
之所以裹得这么严实,也是因为秦炽羽闹得太过分,也不知晚饭到底是谁多吃了些,陆万闲稍微转过头,就能感觉到脖子上细小的擦疼。
至于身上其他地方……那就更加不堪启齿。
软榻忽地一沉,有人坐了过来,手掌挽住陆万闲背后的长发,轻轻拢在掌心里,适度的火灵流动于空气之中,不紧不慢地烘干青丝间留存的温泉水。
做完这件事后,温热的手指插|进耳后的发间,在头皮上寻找穴位轻轻按压,陆万闲被弄得很舒服,闭上眼睛,说话间带上些慵懒的味道:“嗯……这会已经过了酉时,再赶去观灯,恐怕迟了些吧?”
年轻人不知分寸,贪图享乐,一下子弄到天黑,这也就罢了,偏生陆万闲自己也没把持住时间,在这个事儿上,还真没法苛责秦炽羽。
但是,多少还有些遗憾的。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就要等到来年。
“这会街上人多,再等等也无妨,我请掌灯的人晚一些结束。”秦炽羽垂眸答道。
陆万闲手肘撑着软榻,稍稍侧过些身子,抬头看向秦炽羽:“对了,我方才就想问,你可是与这中州的皇亲有什么往来么?”
连上元灯的时间都可以控制,那可不是叫掌灯的人晚一些就能做到的。
律令出自中枢,须得更改中州历来的规矩才成。
秦炽羽笑道:“陆仙长忘了,我曾经做过中州的皇帝。”
陆万闲一惊,撑着身子便坐起来,没防备起得太急,眉头微皱:“嘶——”
“慢些。”秦炽羽揽住他的腰,将他圈在怀里。
陆万闲撑着秦炽羽的手臂,减轻了些压力,方才稍稍舒展腰身,窝在秦炽羽怀抱里,两人极亲密的事都做过了,陆万闲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着着耳鬓厮磨的姿势抬眼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你做过中州的皇帝?我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
陆万闲都想到会不会是前世的秦炽羽在那一百年出外游历时做的皇帝,却没料到答案系统早就给过他了。
“是陆仙长没来找我的那一世。”秦炽羽垂眸笑道,目光凝注在陆万闲脸上。他的眼瞳幽深仿佛古井,没人知道那底下压抑了多少情愫。
“啊……”陆万闲有点想起来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四百年前?
那时候陆万闲刚飞升失败,天命石启动,将他待到了万绪之初,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他恼恨于天道系统的托词,在第一次,秦炽羽降世的时候,足足闭关了三百年才出来。
等他出来,降生为中州皇室之子的秦炽羽也过世两百年了。
之后才有夜阑小王爷那一世。
秦炽羽不提,陆万闲都忘干净了。
可是,于陆万闲来说,不过是闭关入定一念之间,于秦炽羽来说,却是整整一生,很难忘掉。
虽然那一生,也不长。
“你……那时候……”陆万闲试图说点什么,安慰安慰秦炽羽,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儿,“后宫佳丽三千人,过得可还好?”
秦炽羽一怔,他本来是沉浸在幽怨的气氛里的,猛地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笑了起来。
陆万闲不知道那一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三百年后他出关,听见系统干巴巴跟他汇报,说什么天道之子寿终正寝,后宫嫔妃三千余人,皇子四十余人,应该是爽到飞起啊。
“是……还不错,皇后十四岁就定给了我。”秦炽羽笑道,这时,游廊上有人提灯过来,冲这边打了个手势,秦炽羽扶着陆万闲起身来,给他整理鹤氅,整理完,手掌伸到毛茸茸的披风下面,握住陆万闲的手,“走吧,船已经备好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万闲是气的。
虽然理智告诉他,跟秦炽羽算上辈子的账有点无理取闹,但是谁让他就是这么小心眼一个人呢,有本事别告诉他啊!
“可惜我无福消受,还没登基就病死了。”秦炽羽贴近陆万闲脸畔,笑瞅着他,待到陆万闲眼中露出惊愕之色,便亲了亲他的嘴唇,“这样满意了吗?”
“可是……那三千嫔妃,四十皇子……”
“系统的一面之词怎么能信呢?”秦炽羽说,“就是为了气一气你。”
“你、你分出来的魂魄怎么也这样坏?”陆万闲恼恨道。
“因为我本来就很坏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你说谁上梁不正?”
……
早已备好的小船载着两人,自宅邸的大湖流出,途经一条水道,一扇闸门,晃晃悠悠流出高墙,流进京邑最繁华的一段河道。
花灯漫天,高高悬起在两岸鳞次栉比的水楼之间,从两人头顶依次而过。近水的台榭间歌舞方休,还有些饮酒客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流光映入眼瞳,风里传来欢笑的声音。秦炽羽低下头,轻声问:“喜欢么?”
“嗯。”
“来年再来?”
“好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