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闲躺在秦炽羽怀里休息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睁开眼睛。
秦炽羽正盯着他的脸看,正逢他眼帘掀起,露出浅褐色的眸子,剔透得琉璃珠一般,甚至能看到秦炽羽自己的倒影,秦炽羽被这双眼眸一摄,呆了半晌。
陆万闲皱眉,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已经过去了,太阳穴还在隐隐跳动。
“又头疼了么?”秦炽羽问道。
“嗯……”陆万闲想起来这茬,他是出来追秦炽羽的,结果自己还没说话,突然神志不清,还得亏秦炽羽回来接住他,要不然得在地上摔个四仰八叉,这个丢人真的丢大发了。
只能用揉太阳穴来转移注意力,缓解尴尬。
“对了,”陆万闲突然想到,“你刚才站在虞渊边上,是打算干什么?”
“我……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秦炽羽,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陆万闲挑起眉梢。
秦炽羽垂眸,眼皮都没动一下:“陆仙长,你放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都不会去虞渊。”
这个许诺……好像刚才听到的不是这个版本。
“你不是说永远不离开我么?”陆万闲轻笑道。
猛然听见陆万闲重复了他情急之下吐露的真心话,秦炽羽顿时臊红了脸,连沙漠风吹日晒出来的麦色皮肤都挡不住了。他有些惊慌失措地抬头,正好又撞上那双光华内敛的眼眸中,仿佛春天掉进了温软的碧水中。
看着秦炽羽不再垂头丧气,而是像涨红的灯笼一般发着光,陆万闲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若不是此时两人的姿势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陆万闲可能还能再懒洋洋地躺一会儿,刚从混乱交错的记忆之中脱离出来,他一时半会竟凝聚不起力气从秦炽羽身上爬起来。
“扶我起来。”陆万闲伸手搭在秦炽羽肩上。
秦炽羽将手臂下移,挽住陆万闲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如此一来,两人更加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陆万闲的老脸终于有些挂不住:“你、能不能不要顶着我?”
秦炽羽脖子上顶着的脑袋瞬间又变成又红又亮的红灯笼,他僵硬地挪开些身子,与陆万闲之间保持一个手掌的距离。陆万闲有些不忍心再逗他,便转移话题道:“方才我看到些幻象,也不知怎么的,就头疼起来。”
“看到了——什么幻象?”秦炽羽顿时精神起来。
“看到前世的你,准备跳虞渊来着。”陆万闲说道。
同样一个地点,将两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真假虚实。
陆万闲也暗暗地有些惭愧,亏得他是大乘期修士,竟会被一个小小的幻影给迷惑了心神。
秦炽羽说得不错,这记忆总是恢复不起来,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隐患。
“真的??陆仙长,你想起来了。”秦炽羽激动。
“只是一些片段罢了。”陆万闲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会努力回忆的。”
陆万闲终于肯为恢复记忆这件事努力了,秦炽羽不由得心中发热,或许,他很快就可以,再一次向陆仙长吐露心声。
“不过,那些片段里,你特别不是人。”陆万闲说道。
秦炽羽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整个人都耷拉了:“是么……只要陆仙长能想起来就好。”
“比现在大胆多了。”陆万闲揉了揉脖子,残留在颈间的撕裂感仍然一抽一抽地在痛,“连师尊都敢咬,你是属狗的吗?怎么现在又蔫了”
秦炽羽知道他回忆起来了“前世”的那一段,不由得苦笑摇头,留给陆仙长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总是“前世”做的,而今生的秦炽羽,总是毫无存在感。
“怎么,敢做不敢当?”陆万闲试了试活动手脚,体力已恢复的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了。
“我……其实不是……”
“不过,我也看到了你送给我冰丝手套和闲羽剑,”陆万闲笑道,“我当时有没有说,我很喜欢。”
秦炽羽猛地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燃烧着明亮亮的小火苗。
“秦炽羽,你是不是——”陆万闲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词,大概是这样吧,“想和我双修?”
秦炽羽眼中的小火苗,瞬间连成了弥漫天地的熊熊大火。
他怔怔地望着陆万闲,月光柔和地洒落在他精雕细琢的容颜上,高挺的鼻梁宛如玉尺般笔直温润,一贯无情的唇瓣微微分开,只有品尝过的人才知道吻起来有多软。
现在,那双无情的淡色唇瓣,吐露出令人无法拒绝的邀请。
秦炽羽的心脏剧烈跳动。
用冷淡天真的态度说出极端诱|惑的言辞,最为致命,勾动他快要决堤的热烈情感。
妄图用一根理智的弦拉住快要满溢出来的洪水,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想得快发疯,可是他不能。
在陆万闲完全恢复记忆之前,他不能,他什么都不会做。
“陆仙长,我们回去吧。”
良久的僵持后,秦炽羽低声说。
陆万闲疑惑地看着他,明明记忆里的秦炽羽那般情急,方才两人贴合在一起时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情动,为什么现在又好像无欲无求似的,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开阳除魔”案在经过数月调查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突破口。
有人在地底监狱发现了魔息。
这魔息,就残留在盛千秋被关押的水牢之中。
盛千秋立刻被秘密提审,由于其身份特殊,不便公开审判,经过盛家老祖的施压,盛玉髓和辜厉的私审之后,得到一个重要的口供。
魔域确实派来一个自称玄天教主的邪魔,只不过此人本体无法通过虞渊封印,是以分神的形式上来的,他准备策反一批玄门的人,帮助他从内部给魔域打开通路,他策反的方法,就是引|诱这些人尝试他的修炼方法。
盛紫宸和盛千秋纷纷中招,由此身败名裂,盛家的名誉也因此一落千丈,盛玉髓审问盛千秋的过程中,多次拔剑想杀人灭口,都被辜厉拦住了。
“掌门,不可,罪人留着还有用。如今迫切的是,加固虞渊封印,还有,还万花山陆山主一个清白。”辜厉十分冷静地陈述道。
盛玉髓自知成为掌门之后就没办法再随便削别人的脑袋,每次动手前都必须有十分充分的理由,被辜厉劝解下来之后,他也恢复了冷静。两人都是做事雷厉风行之人,很快整理出“开阳除魔”案始末,将消息传遍玄门,并在四海内广发通缉令,捉拿魔域来的玄天教主。
伴随着万花山立功之事传遍玄门内外的,还有万花山独家品牌灵植包、万花山膳食鱼干和万花山小点心……
“万花山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听说有除魔驱邪的效果呢。”
“味道也不错,我家夫人已经一百多年没正经吃过肉了,如今每天都说自己嘴馋想吃万花山的鱼。”
“嘿,辛院长又在炫耀夫人了。”
不仅滋补、味道好,还多了一重神圣的光芒——驱魔!在“开阳除魔”案闹得人心惶惶之时,无异于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看,万花山的长老就是厉害,不愧是东明真人的弟子,轻而易举就能打败分神中期的魔修,真是深藏不露啊!
正当万花山之名如日中天时。
万花山,后院,陆万闲的起居室内。
陆万闲褪下中衣,镜子里映出他的后背。
一片墨色的雷殛纹如同黑色妖藤般生长壮大,直到占满整个后背部,洁白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凝视了一会儿,穿上中衣,又披上外袍,束好腰带,从屋内走出来。
自从那天从虞渊回来,他背后本来只有小小一块的黑色纹样,开始飞快地生长,逐渐攀爬得满背都是。
他不知道雷殛纹还会长大的,不过暂时看来,对他本身似乎还没有什么损伤,只是难看一点罢了。
最近他沐浴都躲着秦炽羽,省得秦炽羽看见,又要露出那副世界末日的神情,背着他又跑去虞渊上面“随便看看”。
陆万闲猜测,这雷殛纹的大小,是与他回忆的多少有关的。
如今,他已经恢复了大半记忆,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逐渐在他脑海中连成贯通的一段段回忆,秦炽羽给他讲的“前世师徒”故事,也不再仅仅停留在故事层面,他一回想起来某些细节,仍然会感到心头抽痛。
“难道我真的没有飞升成功……不可能啊。”陆万闲捂着头出去,正撞见要进来的秦炽羽。
秦炽羽每次看见陆万闲皱眉,心都要揪一揪,如今见他捂着头,立刻变了脸色:“我去悬壶院。”
“不去。”陆万闲干脆地拒绝了。
“……”秦炽羽掉头往外走。
“站住,”陆万闲叫道,“回来。我有事要问你。”
秦炽羽只得回转身来,迟疑地打量着陆万闲的脸色。
“两块天命石,怎么拿到,你想清楚策略了没有?”陆万闲勾了勾手指,两个石凳自动飞过来,落在两人身后。
陆万闲气定神闲地坐下,秦炽羽也只好跟着坐下。
很快,石桌、堪舆图、朱笔,统统飞了过来,整整齐齐地陈列在秦炽羽眼前。
“没想好。”秦炽羽赌气地说。
“那你就这么拖着?拖到什么时候?”陆万闲不快地摸了摸手肘。
“陆仙长恢复记忆之后。”秦炽羽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万闲。
“我已经恢复了。”陆万闲决定扯个谎。
两人目光相对——陆万闲的眼睛眨也不眨,丝毫没有心虚。
秦炽羽却笑了一下,道:“这已经是陆仙长第十八次骗人了。”
“你可以随便问我,过去的事。”陆万闲决定死撑到底,他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足够多,可以让他试着自己补全剩下的空白。
“陆仙长记不记得今生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这谁能记住??”陆万闲感到莫名其妙。
一般人第一次见另一个人,说得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以“敢问小兄弟贵姓”“哪里人士”“喂”居多,秦炽羽竟然问他这个,这不就是没打算好好聊天么。
秦炽羽笑了笑,笑容高深莫测,好像捉住了陆万闲的把柄一般奸诈。
“陆仙长还是以恢复记忆为第一要务。”秦炽羽站起身来,“其他的事,就先不要想了。”
陆万闲不甘心,抓住秦炽羽的手腕:“等一下!”
秦炽羽站住,回头,目光在自己手腕上停留了一下:“陆仙长还有什么事吩咐?”
“敢问——小兄弟贵姓?”陆万闲开始瞎试。
秦炽羽的笑意更深了。
“哪里人士?”
秦炽羽按住了陆万闲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褪下去。
“喂??”陆万闲不甘心。
“陆仙长不要瞎猜了,有这功夫不如再回忆回忆。”秦炽羽将陆万闲的手彻底推开。
陆万闲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秦炽羽果然僵住,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敏锐观察到这一切的陆万闲,在秦炽羽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像个狐狸,他已经找到了规律,不管秦炽羽站占着回忆的上风,多么强势,多么独断专行,只要他稍微亲近一下,秦炽羽就会像个害羞的草叶似的卷起来。
这时候慌乱无措的秦炽羽,就要比平时阴沉沉的秦炽羽、自己瞎做决定的秦炽羽、丧气的秦炽羽、拼命压抑自己的秦炽羽……都要可爱得多。
可爱?这个词好像不应该用来形容一个元婴期修士,身强体健、俊美阴沉、为人稳重、命运多舛……诸如此类的评论才是外界给予秦炽羽的。
但是就是感觉可爱呀,好欺负,软软的,把刺都收起来了,难道不可爱吗?
陆万闲又恶趣味地想要逗他,站起身来,将他困在桌边,不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