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后的天空浮起薄薄的云,阳光照在云上,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万花山的小院里。
“秦炽羽,你、你又蒙我,你看看我眼睛都哭肿了!结果你竟然是耍我的,看我惨兮兮依旧很高兴吗!”
一大早就非常的鸡飞狗跳。
韩惜见站在石桌上,叉腰指着秦炽羽就骂,在秦炽羽和陆万闲都不在的这些年里,韩惜见俨然已经找到了万花山村长的感觉,虽然,他只有一个可供管理的村民——傅唯一。
昨天晚上,暴雨倾盆,秦炽羽带着陆万闲回来,两人有灵力护体,自然是一点都没淋湿,不过秦炽羽跑得急了些,步履上沾了不少泥点子,他叫陆万闲站在游廊里等着,自己在那里抖着步履人工烘干。
这时候,正巧韩惜见狂哭了一下午,到晚上稍微收住点,一出门就碰见秦炽羽带着陆万闲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在他屋门口的游廊上抖泥点子。
韩惜见:“……”
回忆至此结束,拉回现实,韩惜见一阵咬牙切齿,眉间的红点也愈发鲜红欲滴了。
陆万闲一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不时偷瞥一眼他的额头。
韩惜见转向陆万闲,神情变得温和许多,温温柔柔地像个贤良淑德的大美人:“师尊,您昨晚休息的还好吗?怎么出游这么多年,都不给山里来个信呢?”
陆万闲愕然,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他又侧脸看向秦炽羽,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秦炽羽解释道:“这是你的大弟子,叫韩惜见,额头上那个是他的灵魂碎片,平静的时候是蓝色,激动起来就会变红,你可以理解为他就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那种直肠子。”
头一次被形容为“直肠子”,韩惜见额头上的红点不由得更红亮了。
“等等,秦炽羽!为什么你要给师尊解释这个?”韩惜见觉出有些不对。一旁傅唯一始终没说话,眼神凝视在陆万闲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炽羽说是因为我飞升之后,就会忘掉飞升前的事,这个叫飞升后遗症。不过也不影响什么。”陆万闲十分淡定地说道。
韩惜见却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飞升之后怎么会失忆,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说法?!
就算飞升之后失忆了,凭什么陆万闲就记得秦炽羽,就不记得其他人了?
没有这么会选择性失忆的吧?莫不是秦炽羽这个狗贼给师尊下了什么迷药?
韩惜见盯向秦炽羽的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警惕和怀疑。
“我也不记得他是谁,他的名字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陆万闲看出韩惜见的不爽和炸毛,笑着说,“不过,我知道自己要来昆仑山中的玄门。”
“师尊飞升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要来昆仑山玄门,是么?”傅唯一冷静地分析推论道,“师尊可还记得,自己来玄门是为什么?一般飞升上界的大能,都不会再下界来,师尊莫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或是有什么必须要下界的目的?”
傅唯一这么一捋,韩惜见顿时产生了灵感:“师尊,是放不下我们吗?”
韩惜见眨巴眨巴眼睛,但陆万闲脑海中空空如也,唤不起一丝共鸣,以至于他有些尴尬:“这……我也想不起来到玄门是做什么了,只是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着也许来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接着,他沉默了。
显然,至今为止,陆万闲还是没想起来到玄门是要干什么。
在陆万闲出去见人之前,秦炽羽、韩惜见决定对他进行集中培训,给他讲一遍玄门中的人谁都是干什么,长什么样,什么脾气性格,以便将来陆万闲出门不会遇到麻烦。
韩惜见在墙上钉了一块吸水的木板,用水流在木板上作画,秦炽羽每介绍一个人,他就在木板上把这个人画出来,画完之后,再由秦炽羽把木板烘干,木板恢复如常,韩惜见又可以接着画下一幅。
秦炽羽没见过韩惜见画画,因此,他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秦炽羽还意外了一下,想来是这些年没见,韩惜见又培养出了新的特长,对于世家出身的公子来说,大约是有天赋在的吧。
“第一个介绍的是玄门掌门,他姓盛,叫盛玉髓,分神后期剑修,冰系变异灵根,为人正直,不苟言笑,年轻时候脾气比较急,现在被长老会一群老头子磨得稍微慢了些,但杀伐果断,眼里揉不得沙子。”秦炽羽介绍,“总而言之,是个很不错的人。”
陆万闲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木板上,突然“噗”地笑出来。
秦炽羽疑惑地看向韩惜见,怎么他介绍了半天陆仙长都无动于衷,到韩惜见一画画陆仙长就笑了?
只见韩惜见十分努力地想在木板上用水画出一个人形,但是努力多次都失败了,只有类似于脸的部位上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有些盛玉髓的神韵。
迫不得已,韩惜见又用水痕在人形上画了几个叉,涂掉失败的痕迹,在旁边画了一个冰山,还画了三个发光的符号,示意这冰山冰得反光。
秦炽羽:“……”
韩惜见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本来想重新塑造一下自己在师尊面前的形象,没想到这么快就崩掉了,他该如何弥补一下?
秦炽羽:“不会画你就不要画。”
韩惜见委屈:“秦炽羽,你会不会说话!就你那样干巴巴地讲,师尊能记住才怪!”
秦炽羽一边批评韩惜见的画技,一边帮他烘干了木板。
陆万闲笑瞅着两人斗嘴,只觉得这一幕委实眼熟,看来,以前他们经常这样相处吧。
万花山这个地方,他也觉得很舒服,空气里漂浮着温馨的香气,似是那种叫做“香雪木”的灵植散发出的香味,这勾起了他略微惆怅的回忆,他知道,自己飞升之前,多半和这香雪木多有渊源。
可是,往事都模模糊糊隔着一层,怎么也看不清楚。
陆万闲倒是不很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已经飞升了,按理来说,应该和前缘斩断干净,如今回到人界,重新来到他生活过的地方,也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个使命——诶,那使命是什么来着,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事,自从飞升以后,他的心态非常淡定,遇事也不会着急,不管怎么说,人间的修真者都不是他的对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他们的寿命也抵不过他,大不了就慢慢待着,总有一天能想起来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的。
这就像去远方休闲游,不着急回来,走走停停,看看风景,任务想起来就完成,完成了就返程,想不起来就继续溜达,没什么压力。
不过,陆万闲天生却有一种警觉,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并不想被人认为这是可趁之机,对任何一个人所说的“过去”,陆万闲都抱有警惕之心。
除了秦炽羽。
并不是因为他第一个碰到的秦炽羽,也不是因为他对秦炽羽眼熟之类的,在这里,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秦炽羽不见得就比韩惜见或傅唯一给他的感觉更亲近。
而是因为他的那把本命飞剑。
那剑已然跟着他飞升,成为仙家剑器,剑柄上清清楚楚刻着“闲羽”两字。
能把第二个人名字刻自己剑上,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关系。
“闲羽”剑已经通灵,在羊汤饼店里,秦炽羽向陆万闲走过来的时候,这柄剑就在震颤。
陆万闲好奇着秦炽羽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稍微探了探对方的修为,不过元婴而已,灵力倒是罕见的精纯,是个潜力无限的好苗子,看样子,多半是自己的——
“什么?你不是我徒弟?”陆万闲听完秦炽羽的自我介绍,十分意外。
弟子给师父献剑,也不是罕见的情况,陆万闲比照了一番他和秦炽羽的修为差距,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要么是师徒,要么是忘年交。
秦炽羽当时的表情很复杂,从见到陆万闲开始,这个看起来俊秀的小青年就一直满脸通红,像是随时会哭起来,一个相貌不错又容易动感情的小青年,总是给人一种阔别已久的年轻热烈的感觉。
陆万闲十分淡定地想着,年轻,真好。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陆万闲问道。
秦炽羽被问的一愣,憋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忘年交?你也是玄门弟子么?”陆万闲猜测道。
“嗯……”秦炽羽答应了一声。至于答应的是哪个,他也没说。
陆万闲便默认了他是答应了两个。“秦炽羽,那我怎么称呼你?小友?”
陆万闲十分温和有礼地说着话,在秦炽羽那里,却有些不真实,陆万闲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像对着一个陌生人。
秦炽羽从失而复得的欢喜中,又被一盆冷水泼醒,他望着陆万闲的脸,陆万闲眼中无忧也无喜,看着他,就和看着一个路人没什么不同。
他大概能够体会,陆万闲在重生之后,又捡到他时,是什么样一种心情了。
然而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什么都不记得的陆万闲,却是唯一有可能接近的陆万闲,他还可以厚着脸皮扒着他,不会被他拒绝。
“叫我秦炽羽就行。”秦炽羽暗暗地攥住了赤色弟子服的袖子。
在秦炽羽和韩惜见的配合下,将玄门中与陆万闲有过交集的各派人物都介绍了一遍,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天,韩惜见自告奋勇要去给陆万闲烧一顿菜,让秦炽羽先照顾着,自个儿便冲了出去。
陆万闲面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人界有一点好,就是吃的好。
“我的这位大弟子,真是多才多艺。”陆万闲微笑道。
秦炽羽想说什么,但是不想在陆万闲身边留下嘴碎的印象,毕竟,初次印象是很重要的。
半个时辰后,材质一流,摆盘一流,唯独鱼烧黑掉的香雪果清蒸鱼摆上桌,用不争的事实向陆万闲说明,他的大弟子原来是个干啥啥不行的花瓶。
陆万闲忽然开始怀疑自己飞升前到底是个什么人,看起来这万花山人丁稀薄,一整天也无人问津,大弟子不太靠谱,大家修为都不高,他还榨取一个小孩造的飞剑,这都是什么事儿。
和他想象中的飞升前受到玄门弟子众尊崇、德高望重的仙师形象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