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跳下来的?
“前世”愣住了。
他只记得自己用天火炎髓烧死了萧百画,却不记得跳下虞渊这一节。
戒律司的后山,距离虞渊,应该有很长一段距离,他怎么可能在后山烧死萧百画,又专程跑到虞渊来跳崖?
“你休想骗我!”“前世”怒道,他努力地搜索脑海,想找出证据来证明玄天教主所说不过是巧言蒙蔽,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容易,本来就残破成片段的回忆根本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真相,再加上心理上的负疚和可能会牵连到陆万闲带来的恐慌,令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但他还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杀了萧百画的鬼魂?还知道我从禁室里把他拖出来?全程你都围观了?还有——”
“前世”感到头部一阵阵的抽痛,他不得不用拳头抵着太阳穴,稍稍偏过头来缓解痛苦:“还有,你竟然对萧百画这么了解,连他用什么罪状来控告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嘿嘿,没错,你总算聪明了一回。”玄天教主阴恻恻地笑道,“萧百画是个好苗子,本教主本来打算把他培养成邪魔,可惜啊可惜,为了引出你这个天生的邪魔,不得不放弃他喽!”
什么天生的邪魔?谁是天生的邪魔?
“前世”有点听不懂玄天教主到底什么意思,但是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原来萧百画控告他果然有个幕后主使,这幕后主使就是玄天教主!
怪不得萧百画一夜之间能写好诉状,准确找到戒律司。
怪不得萧百画的诉状字字踩在要害上,能让戒律司掌司为他驱使。
原来……
“陷害我的人,竟然是你!”“前世”怒极,“老贼,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数道炽白火球打向玄天教主,照亮半边虞渊洞壁,两人从高处打到低处,时不时炸开一片灵力能量波,令虞渊为之战栗。
玄天教主几次被“前世”打中,散开化作一片黑雾,却又很快在不远处聚拢,重新形成人形。
“前世”这边也不知疲倦一般,穷追猛打,直将天火炎髓不要钱一般挥霍出去,丝毫不见颓势。
“轰——”!!半壁的岩石化作碎块,纷纷落下无尽深渊之中。
很快,在两人从此处打到彼处时,缺损的石壁又恢复如初。
在这无尽的虞渊之中,仿佛一切都不会改变,令人绝望的恢复能力,使激烈的战斗也化为茧房中无谓的折腾。
“前世”停了下来。
他望着手上的炽白火焰,失控仍未停止,但他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失控。
他虽然无法说明这种感觉,每条经脉都因为充盈的天火灵力而雀跃震颤着,每一次打出火球,都要比他以往认知中自己的能力强大数百倍,造成的伤害,实际对岩壁的冲击,也达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远远超越他现在该有的层级。
这是在虞渊,无人知晓。
若是在外面,定能惊动四方。
“前世”望着自己的手掌,笼罩在炽白火焰中的手掌,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松就控制住了本该失控的天火灵根,而且,还能将天火炎髓的力量发挥到最强的地步。
如果早一点知道,他就不必再受制于瓶颈,不必再为了修炼而与师尊起争执,许多感情的冲突和伤害本可以避免。
如果早一点知道。
他还没有犯下重罪的时候,如果他就知道,原来最强的力量就蕴藏在自己体内,只是没有采用适合的方式来修炼,过度的压抑造成他止步不前……其实他可以很轻易地打进四海排位战前一百。
那么,他的天地早就不是囿于那东明山庄方寸之间。
“发现了吗?”玄天教主大笑道,“你本来就是属于魔域的,你不该压抑自己本来的天赋!要不然我说我没有看走眼,你就是天生的邪魔!秦炽羽,这一趟来到玄门,真是本教主的运气,当然,也是你的运气。”
“前世”暂时不想理睬玄天教主,他闭上眼睛,感受手掌之间流动的充盈的灵力。
“秦炽羽,你本来就是属于魔域的,你身上流淌的是地火,而不是什么天火,按照那些道系修真者清心寡欲的方式修炼,只会毁了你的天赋!现在,我让你感受到了释放自我的力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拜入我玄天教,我亲自来教你修炼,你一定会突飞猛进,到时候,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四海排位战,就算玄门最顶尖的高手,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玄天教主提出了非常有诱惑力的提议。
“前世”却仍然不为所动,他闭着眼睛,看也不看一眼玄天教主,冷笑道:“代价就是入魔么?我没有那么蠢!”
“你错了,入魔与入道一样,只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式,入魔不能作为‘代价’。”玄天教主再度化作黑雾,一瞬之后,凝聚在“前世”面前,目光凝注在他脸上,少见地严肃,“平庸才是‘代价’,你若要循规蹈矩,按照你师尊说的法子修炼,你将会付出平庸的代价,这代价你未必付得起,平庸意味着你永远无法达到和陆万闲势均力敌的位置,你只能躲在他身后,做一个乖宝宝,让他给你擦屁|股,若是他也搞不定,就像今天这样,一个萧百画都能让你们越走越远。”
“前世”张了张嘴,他试图辩驳,却搜遍脑海也找不出一个字。
玄天教主想后方飞起,如同一张招展的黑色旗帜,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更加鲜明,他笑道:“秦炽羽,你想清楚,你还要给陆万闲当乖徒弟么?若你想清楚了,就来玄天教找我,唯独这件事,我不逼你,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罢,那张白色的脸消失不见,连同黑雾一起消散在虞渊之中。
“前世”垂下头,向脚下看去。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这黑洞洞的深渊下面,仿佛有一股极强的吸力,让他不由自主想坠落下去。
他的力量,不仅没有被魔息侵蚀——就像其他玄门弟子警告过的那样,进入虞渊便会被魔息吞噬——反而还变得更强、更充沛,他的身体也更自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一般。
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有当他躲在寒石古道下面的矿坑里时,让黑暗吞没自己的时候,才会有,很安心。
……地火?那又是什么。
天火灵根,其实和天火没什么关系,天不过是说单灵根中天赋较强的。
地火又是什么?
按照玄天教主的说法,他的力量似乎与魔域有所关联,难道说,他真的更适合这种修炼方法?
心脏因为某种突然冒出的可能性而砰砰跳动着,连带着整张面孔都膨胀发热,血流哗哗流过骨膜,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
是这样的吗?入魔与入道本质没有区别,不过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法?
……最大的代价,不是入魔,而是平庸?
明明应该本能抵制邪魔的引诱,可是,“前世”却仿佛被戳中了心中最深的隐痛,一下子触底反弹起来。
情况不可能更坏了,他已经杀了人,不,杀了鬼魂,犯下重罪,只要他上去,他就会被抓走,关在禁室里等候审判,然后,他会被拉到天净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极刑,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师尊又要为他伤心,为他奔走,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的东明山,此后更会一蹶不振。
至于说,当庭分辨自己并无罪责,等待公正的审判,那更是不存在的一种可能。
没有什么公正的审判,从第一次,戒律司决定定他的罪开始,他就知道,没有公正的审判,只有无法挽回的颜面扫地。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投入虞渊,进入魔域,就此消失,若干年后成就一番修为,再回来找师尊。
势均力敌的位置……那畅想听起来太诱|人,以至于心跳都会加快几分。
“秦炽羽。”“前世”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能听信邪魔的一面之词,就这么逃跑。”
沸腾的心不情不愿地平息下来。
一切都不会更糟了,是的,但是他也不能就此人间蒸发,他必须从这里出去。
脚下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做乖徒弟,至少还在可见的未来中,可以与师尊朝夕相见。
全程旁观玄天教主引|诱“前世”的秦炽羽,完全呆住了。
他感到嘴巴有些发涩,他以前想的太过简单,如今令他设身处地经历这一切,他竟然也陷入到两难之境。
循规蹈矩,当个乖宝宝,永远躲在师尊身后,就像玄天教主说的那样,这个代价,他能承受得起么?
还是放手一搏,选择无人涉足的荆棘之路,做出那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的事,只为有朝一日,站在师尊面前时,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所依靠。
答案不言自明。
然,若是秦炽羽真是当局者,他或许会迷失,就像此刻的“前世”一般。
但他知道后面的结果是什么,“前世”选择背叛师门,跳进虞渊,最终成为人人惧怕的魔域大帅,仅听命于魔尊一人。
他的实力已足以为师尊遮风挡雨,只是,他变成了师尊命运中最大的风雨。
最后自食恶果,殒身魔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成为后世流传的正邪大战中,唱白脸的丑角。
……
秦炽羽神色复杂地看向“前世”。
这就是前世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