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惜见见到傅唯一安然无恙,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自己的手又被对方用力抓着,那种踏实安全的感觉包围着韩惜见。
他微微垂下眼睛,冲傅唯一露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傅唯一深沉的目光停留在韩惜见脸上,随即移向他的额头,凝滞在眉间,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韩惜见放松之后,又警觉起来——傅唯一在看什么?他头上有什么东西吗?对了,刚才泰和大师说“只能恢复成这样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毁容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韩惜见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里一下子就乱了,情绪又激动起来,泪眼汪汪地望着傅唯一。
傅唯一的表情似乎佐证了韩惜见的猜测,只见他眉头微皱,眼神也有些困惑,直直地盯着韩惜见的眉间……
韩惜见忍不住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往自己额上摸去。
“别碰。”傅唯一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拦住,将他的手腕松松握在手里,又放回被子上。
这一下,傅唯一两只手都按着韩惜见的手,身子也横在了他正上方。
韩惜见却已经意识不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好像有点羞.耻,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毁容了,不知毁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有那种肉红色的大伤疤!还是黑色裂纹状的大伤疤!不管哪一种大伤疤,都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毕竟,没有天赋的韩惜见,只剩下美貌了!
如果连美貌都没有,就没人会喜欢韩惜见了!
韩惜见一激动,头脑又是一阵发晕,眼眶里泛出热泪,马上就要溃堤而出。
傅唯一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捏痛了韩惜见,忙松开手,问道:“哪里痛吗?要不要叫医修过来?”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手足无措的状态,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韩惜见只要一流眼泪,他的心就揪紧,偏偏,他还不知道韩惜见为什么要哭。
“我的脸……是不是烂了?”韩惜见不敢碰自己的脸,发声音又发不出,委屈得喉咙都难受,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泪眼模糊之中,傅唯一消失在他上方,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个铜镜。
韩惜见惊讶,傅唯一竟然“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心中有种声音被听到的舒畅,可是——这么直接就给他把镜子拿过来,让他面对现实,他不敢看啊!
韩惜见立刻别过脸,躲开镜子。
傅唯一却以为他是看不清,又把镜子换了个角度,凑在他面前。
韩惜见眯缝着眼睛,终究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从眼皮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自己,只是脸色苍白了点,什么肉色大伤疤,黑色大裂纹,统统都不存在,他的额头还是那么细腻饱满,眉毛还是那么墨色均匀,眼睛鼻子嘴巴都和以前一样好看,脸颊甚至还以为饿了几天而显出更加明晰的轮廓,真是我见犹怜。
韩惜见心中有如大石落地,瞪大了眼睛欣赏镜子里的自己,这时,他才发现,他眉头之间,有一个发亮的点,刚才还是红色的,现在又变成蓝色了?
这是什么东西?还会变色的?
“虽然外伤已经愈合,但这一点贯穿伤没有那么容易好,”泰和大师见韩惜见看着镜子,便从旁过来解释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一点灵体碎片不会影响什么,只是残留在体外,可能会随着小韩的情绪变化而变化颜色而已。”
那是什么鬼功能?韩惜见顿时脸热。本来他的情绪就很容易上脸,常常被别人一眼看穿,现在可好,干脆来个随情绪变色的标识贴脑门上!他以后还怎么在玄门中保持万花山高冷大师兄的形象!
随着韩惜见这番思潮翻涌,他额头上那一点蓝色的灵体碎片,又变成了浅红色。
韩惜见:……
韩惜见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翻涌的思绪,两只眼睛盯着镜子里眉毛中心那点,快要盯成斗鸡眼,眉间那一点却越发鲜艳,简直就像一点朱砂痣。
傅唯一把镜子收起来,不让他再盯着眉间的小点:“你刚醒来,不要劳神,这东西你不喜欢,过两天贴上就是。”
对哦。韩惜见恍然,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怎么没想到。
看见韩惜见眉心处的朱砂痣又转成了浅蓝色,傅唯一微微扬起嘴角。
少倾,在外采药的陆万闲和被赶出去修炼的秦炽羽也听闻韩惜见醒来的好消息,立刻赶到悬壶院内,陆万闲不由分说坐在床沿上,距离韩惜见最近的位置,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脸的心疼:“惜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不饿?头还疼吗?”
“不饿,不疼。”韩惜见舒服地蹭蹭陆万闲的手,“师尊……我……”他又忘了自己发不出声音,张嘴回答一半,只有喉咙里嘶嘶作响,他只得作罢。
两人这阵子因为辜月的事,一直冷着脸相对,如今经此大难,已将辜月抛到脑后。见韩惜见如此乖顺可爱,小脸又清瘦苍白,陆万闲心中只有怜惜:“不急着说话,你先好好躺着,多睡一会儿。”
说着,给韩惜见掖了掖被子,起身示意傅唯一和秦炽羽跟他出来。
三人来到院中,陆万闲问傅唯一:“惜见额上的蓝点是什么?”
傅唯一将泰和大师方才解释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陆万闲点点头,又对秦炽羽道,“炽羽,辛苦你再去第一酒楼跑一趟,我这有些冰川蛇皮,是滋补之物,对水灵根的人有好处,请他们的厨子做一道粥,味道淡一些的,把冰川蛇皮加进去。做好之后就带过来。”
“是。”秦炽羽领命。
陆万闲将一小袋冰川蛇皮取出来,递给秦炽羽,又拿出一样朱红的草,也交给他:“捉冰川蛇时,恰好在旁边看见这株丹朱草,你拿去吧。”
丹朱草能助长火灵,对秦炽羽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大补之物,他欣喜地接过,心想陆仙长果然时时想着他。
“唯一,你的经脉伤势如何了,我看一看。”陆万闲伸出手。
傅唯一搂起袖子,把脉门露出来,陆万闲把手搭在他脉门上,探了探,道:“经脉伤恢复起来也比较慢,不过能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接下来就不是药物治疗的范围,我传你一套疗伤心法,可以事半功倍。”
傅唯一道:“多谢师尊。”
秦炽羽在一边眼巴巴看着,感到有些酸。
因为不能传授他心法,所以才给他丹朱草吗?
低头看看这株可怜的小红草,秦炽羽又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三日后,泰和大师说悬壶院床位紧张,让万花山的人赶紧出院。
傅唯一使用陆万闲传给他的心法疗伤,如今运转灵力已无大碍,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经脉还有些淤塞,这事也急不得,他恢复得差不多,便开始在悬壶院后面的树林里做木工活。
秦炽羽到林子里找他时,看见他正在给轴承上油,仔细地嵌套进两个铁箍中间,见秦炽羽来了,他抬起头,问道:“师尊找我么?”
“不是,泰和大师让咱们赶紧出院……你这是在做什么?”秦炽羽看见地上撂着几段木头,还有两个大轮子,轮子的表面上了一层亮亮的东西,看起来做工非常精细。
“马上就好,你先去院里吧,就说我稍后就来。”傅唯一道。
“成。”秦炽羽转身回去。
约莫午时前后,韩惜见已收拾停当,坐在床边。陆万闲给他束好了头发,裹上厚厚的羽氅,穿上崭新的踏风履,面貌焕然一新。韩惜见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冲陆万闲甜甜地笑:“师尊真好。”
陆万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喉咙还没完全恢复,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韩惜见足足享受了三天陆万闲的照顾,两人之前的冰点状态已融化殆尽。因为曾经失去过,韩惜见现在尤为珍惜陆万闲对他的温柔态度:“师尊,这不是客套话,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陆万闲本想问问他辜月那事算是想通了么,但是转念又一想,韩惜见现在身体还虚弱,还是不要提以前的伤心事了。他叹了口气,转身问秦炽羽:“傅唯一来了吗?”
秦炽羽在旁边看着陆万闲把韩惜见的脑袋摸了又摸,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他想,我已经是个成年修士了,应该为陆仙长撑起一片天,而不是羡慕韩惜见被摸摸头——可是,他真的有点酸。
“来了,就在外面。”秦炽羽道,“准备好了的话,我叫他进来。”
韩惜见疑惑地看向大门,怎么傅唯一还要秦炽羽叫才肯进来么?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秦炽羽打开门,只见外面院子的空地上摆着一架崭新的轮椅,不管是弧线圆满的两只大轮子,还是熠熠发亮的扶手,都显示出超乎寻常的木工技艺。
韩惜见怔怔望着傅唯一走进来,来到他身边,宽阔的肩膀向下倾斜,他被整个笼罩进傅唯一的怀抱里。
“走了。”傅唯一在他耳边低声说,稍一用力,轻松地将韩惜见打横抱起,大步走出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