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唯一很少对他人发火,一来,他人总是达不到傅唯一的期望,他已经习惯了;二来,傅唯一信奉独善其身的行事准则,自己平日修炼就已经很累了,哪管得着别人干什么。
但是韩惜见这次,是真的踩到了他的痛脚。
也有一句话说,只有被门夹住手指的时候,才有感同身受的痛。
傅唯一现在就被门夹住了手指,那扇门就是韩惜见的愚蠢,他走进卧房内时,脸色相当阴沉可怕。
正没精打采地抱着被子滚在傅唯一床上的某个大师兄,晾着一条细白的小腿,丝毫没有意识到局势已经发生剧烈的变化,他听见傅唯一的脚步声后,便气呼呼地说:“你又回来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
说着,抓起床头的木枕,砸向傅唯一。
傅唯一伸起手臂,“嘭”地震开木枕,只听“咔嚓”一声,木枕在空中就解-体了,化作一片木头碎块,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韩惜见似乎在被子里愣了愣,完全没想到傅唯一会做此反应。
他伸出被子的那只脚,也突然敏锐地觉察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信号,皮肤表面紧紧绷起。
他把脚收回被子里,已是来不及了。
铁钳一般的大掌,牢牢握住他的脚踝,不容反抗地将他一点一点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诶?放开我!”韩惜见一个拧身,左腿去踢傅唯一的手,完全忘记了傅唯一的体术施展开之后整个人都硬得像块天元晶,韩惜见只觉脚掌震得发痛,他“哎哟”一声,蜷起左脚,正面朝下,被傅唯一像拖死狗一样拖下了床。
“傅唯一!你放开我!”韩惜见气得大叫,“你发什么疯,再这样,我就削你了!”
“你可以试试。”傅唯一说着,手上一用力,韩惜见下半身悬空,被拽出床沿,他不得不双手抓住床边的木架子,才堪堪稳住上身,不至于掉下去。
“凤尾!”韩惜见实在撑不住,情急之下召出飞剑,向身后突然发狂的傅唯一斩去。
“嗖”白光闪处,傅唯一稍稍后仰,衣襟仍被削裂一片。
他眸色变深,凝在床上被他抓出来一半的某位大师兄身上,手下亦不再留情,单手一并,捉住韩惜见两只脚腕,将他从床上拽下来。
韩惜见惊叫一声,上半身落在积满水的地板上,弄得脖子里脸上都是脏水。
傅唯一拖着他从床头走到门槛边。
“你干什么啊!!”韩惜见气得脑子发懵,这个姿势让他狼狈不堪。
傅唯一手一松,韩惜见的脚踝啪地落在门槛边,脚踝周围还残着留指痕红印,趁着白皙的皮肤格外触目惊心。
“傅唯一,你是不是想死?”韩惜见撑着地爬起来,一头一脸都是水,虽然是他自己招来的山泉水,但洗过地板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水珠沿着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流,鬓发更湿成一绺一绺弯弯地贴在颈中,韩惜见狼狈跪立着,本来洁白干净的中衣衣襟更是湿了一大片,难受地贴着胸口。
韩惜见眼圈和鼻子都红了,恼怒瞪向傅唯一,左手一伸,白光闪处,飞剑凤尾回到他掌心,下一刻,剑锋已对上傅唯一的鼻尖,韩惜见剑指着他,恼恨道:“傅唯一,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不让你知道以下犯上的后果,我就、我就——”
傅唯一:“你就怎么?”
韩惜见不擅长放狠话,此时竟有些词穷,把脑袋里储备的脏话想了一遍,他涨红着脸,说道:“我就跟你姓。”
“我不介意。”傅唯一倾身压向韩惜见,似乎压根没看到两人中间的那一把飞剑。
他前进一寸,飞剑便跟着退一寸。
韩惜见有点慌:“你、你再过来我真扎你了!”
傅唯一却已伸手拨开飞剑,压到韩惜见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被傅唯一的影子完全笼罩住的韩惜见,只觉得周围空气愈发紧绷,死寂之中呼吸声擦着耳膜格外清晰。
“我说真的!”韩惜见猛地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去,凤尾爆出一阵白光,向傅唯一射去。
秦炽羽那边跟宝德院报完了维修需求之后,立刻往回赶。
饶是如此,他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万花山庄中庭一边的屋顶,塌了一大半,从傅唯一的卧房开始,一直塌到中堂东边的耳室。
“轰——”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战斗仍在继续,屋顶又从耳室塌到了游廊,甚至连中堂都摇摇欲坠。
秦炽羽仔细一看,终于捕捉到两个穿梭在废墟之间的身影,那可不就是韩惜见和傅唯一么。
这俩人打得不可开交,完全看不出曾经是腻在一个卧室里相亲相爱的师兄弟,俩人都没有留手,尤其是韩惜见,那飞剑耍得比在拜仙台上还要凶猛,看样子恨不能从傅唯一身上片下几块肉来,傅唯一也是平日里罕见的攻势多于防守,身影闪处,拳风凌厉,时不时打中廊柱,发出轰轰巨响,至于那噼里啪啦声,是屋顶上瓦片往下掉的声音。
秦炽羽只觉一阵窒-息,陆仙长回来看到这样的景象,岂不是要当场疯掉?
“住手!”秦炽羽立刻奔入战场中,两手各团一团炽焰,向两人打去。
如今他已经可以控制一小部分天火炎髓,白亮的火光夺目耀眼,一时间化作两条火焰带,将韩傅二人隔开。
秦炽羽落在中堂屋顶上,居高临下。
火场中,一边是喘-息不定、眼神充满敌意的韩惜见;
另一边则是默然不语、攥着拳头的傅唯一。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秦炽羽大声问道,“等会陆仙长回来,你们怎么跟他交代?”
韩惜见抹了把头上的水,恼恨地瞪着火焰那头的傅唯一,伸手一指,飞剑跟着他的动作悬停在旁边:
“你问他!”
傅唯一没有解释,而是后退了两步,助跑,一个纵跃跳出火场,直接将韩惜见扑倒在地上。
两人又是一阵扭打,韩惜见明显落了下风,虽然有飞剑掠阵,仍不敌傅唯一的拳头。
不多时,傅唯一一拳打中韩惜见的肚子,韩惜见向后飞出,撞在柱子上,滑落下来时,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修为力气终究输人一筹,怎么打都打不赢,越厉害的挣扎换来越猛烈的反击,韩惜见抹了一把嘴角,看到丝丝的红,忍不住委屈地哭了粗来!
傅唯一一步一步走近韩惜见,阴影再度笼罩住他,韩惜见看见傅唯一的绑腿,便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
直到温热的吐息喷在他额角,傅唯一探身下来,呼吸就在他额头上方,他却不敢抬头一看。
“韩惜见,你可真是个废物。”傅唯一低声说。
韩惜见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怔怔地望着脚前那片湿漉漉的地,发了半天呆,才喃喃自语:“我就是废物怎么了,你终于知道我是废物了,我废物也不是一天两天……天赋那种东西,只有你们才有,我没有……”
“他已经走了。”秦炽羽跳下屋顶,走到韩惜见面前。
看起来,韩惜见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他双手抱住膝头,把脸买进去,肩膀都在瑟瑟发抖。
傅唯一好像确实有点过分,秦炽羽大约能猜到他为什么发火。
不过,韩惜见被他欺负成这样子,他都能扭头就走,秦炽羽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傅唯一。
韩惜见的睫毛抖了抖,掀起来,失去光彩的眼眸怔怔地望向前方:“他走了吗?”
秦炽羽环顾四周,没看见傅唯一的影子:“走了。”
“噢……”韩惜见小小声答应了一下,拢着湿漉漉的衣服,把自己蜷成一团,坐在台阶上,露出两只光洁细嫩的脚,脚冻得有些发白。
“你没事吧?还能起来吗?”秦炽羽抓了抓头,毕竟这两人的冲突是因为他多嘴了一句,他心内稍稍有些愧疚,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啦。
“唔……”韩惜见又缩了缩身子,好像想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算了,我还是再走一趟宝德院吧。”秦炽羽道。
陆万闲经过一天的四海排位战核验训练,终于能够回到家,准备好好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谁知,他坐着仙鹤慢吞吞飞到自家山头,一看——我不是来错地方了吧?!
为什么万花山庄中间的房子全都塌掉了?是今天有地震吗?为什么悬圃没有震感?还是说盛千秋那老东西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不可能啊,今天听欧青子说盛家最近都安静如鸡。
陆万闲按下仙鹤,掠下地来,远看就已经非常的触目惊心,近看更加惨不忍睹,陆万闲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啪嗒一下碎成了两半。
到处都是水泡的、飞剑砍的、火烧的、拳头打的痕迹,看样子万花山的三个小崽子都有一份功劳。
很好。
陆万闲深吸了一口气,充沛的灵力灌注之下,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震鸣。
接近分神期的灵识骤然全开,将中堂边修廊柱的秦炽羽、卧房中擦地板的韩惜见和后山上生闷气的傅唯一,统统震了个人仰马翻。
“给为师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