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四海排位战

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倾诉声,是韩惜见。

傅唯一按在门上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小月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怎么都没法突破这一层,可是我的师弟们修炼得一个比一个快……”

“他们说我有天赋……可我为什么……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有天赋了……也许一开始只是运气好,我根本没有什么天赋……”

“今天师尊又骂我了……我就是个废物……呜呜呜……”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手掌宽的缝隙,傅唯一看见地上的影子,青年正双手抱肩趴在椅子上,修长纤薄的后背随着痛哭的动作一抖一抖,看起来极是可怜。

正要进去安慰时,却听韩惜见沙哑着嗓子低诉:“尤其是那个大傻子傅唯一,他最可恨,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傅唯一僵住,仿佛突然变成一尊泥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少倾,一阵风吹过,韩惜见听见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响,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泪眼朦胧之中仿佛看到有人影掠过。

“谁??”

韩惜见跳了起来,持剑向门边走去。

门外没人。

只有一架子紫花,在月光下弥散着幽雅的香气。

傅唯一伏在屋顶上,看到韩惜见进去了,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下来,离开第一酒楼。

他空手而回,令秦炽羽和陆万闲都有些意外。

秦炽羽刚夸下海口,说傅唯一肯定能把韩惜见带回来,这会儿没见到人影,秦炽羽忙往傅唯一身后看了看,疑问道:“韩惜见呢?”

“他有点事。”傅唯一简短地说。每次他心情不佳不想解释的时候,就会采用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

“你见到他了?”秦炽羽发觉到傅唯一回答中的漏洞。

漏洞被抓了个正着,傅唯一只能回答:“……嗯。”

“他干什么去了?”陆万闲问道,“是不是还在生气,不肯跟你回来?我去找他。”

“师尊,”傅唯一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横身拦住陆万闲,“就让小韩一个人静一静罢。他也不是不想突破现在的困境,徒然给他压力,也于事无补。”

陆万闲看向傅唯一的眼睛,傅唯一的神情很认真,他是真心希望陆万闲不要再逼迫韩惜见。

“你当真这么想?”陆万闲眯起眼睛,“你不是一向主张要超负荷训练,激发内在潜力,才有可能破境?韩惜见现在的状态,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是超负荷么?他是没压力。你也不敢说他,我也不愿说他,就纵容他这么消沉下去?”

傅唯一垂下眼睛,语气却仍然强硬,分毫不让:“师尊说得是,但也不急在这片刻之间。”

陆万闲一甩袖子:“每一次都说不急在片刻间,难道这一百年来的片刻间还少吗?你还要等多少片刻间?让开!”

傅唯一只觉一股巨力扑面而来,他咬牙站住脚跟,硬生生扛下陆万闲的一击。

陆万闲一招没震开傅唯一,不由得“咦”了一声。

抬眼看去,却见傅唯一面色铁青,唇上洇开一线血红。

陆万闲眉头皱起,面对这个又执拗又护短的傅唯一,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前尘里,他也和傅唯一一样,对韩惜见百般纵容,韩惜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后来,在四海排位战中,韩惜见一次比一次排名低,最后自信心崩溃,甚至连四海排位战都不愿意参加了。

修真者达到金丹期之后,固然能够延缓衰老,停驻容颜,好像吃吃玩玩也能平安度日,但韩惜见却又不是那样能够安于止步不前状态的人,他有一股骄傲之气,一旦发现周围原来不如他的人,都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他就无法忍受了,这种心里折磨最终变成自信心崩溃,修炼之事,心态崩溃往往会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陆万闲还记得最后韩惜见在元婴中期破境失败,周身灵力一寸寸反噬,最终衰竭不治的模样。

那时,韩惜见就躺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像一片枯叶,他看着韩惜见五衰而亡,毫无办法,那种心碎痛苦,陆万闲绝对不想再来一遍。

而他被迫重生之后,使他愿意接受此种命运的动力之一,也是能够重来一次,改变韩惜见的命运,使韩惜见能够长长久久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眼下命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叫陆万闲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

“傅唯一,你这么做,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他。”陆万闲冷声道,“他在哪里?你不说,我放灵识找他!”

“师尊,就只是今晚,请你……咳……不要去找他。”傅唯一吐了口血沫,干脆地抹了一把嘴,唇色依然泛着白,眼神却无比坚定。

“你——”陆万闲一口气噎在胸口。

眼看师徒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僵硬无比。

秦炽羽虽然不知道陆万闲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韩惜见,在韩惜见这件事上,他心内还是有些偏向傅唯一的,但是,陆仙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找韩惜见的麻烦,做出此等决定,想必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眼下的僵持情况,应当想办法化解才是。

“陆仙长,傅师兄,你们两个消消气,不如这样,我去找韩师兄回来。”秦炽羽说道。

傅唯一露出疑惑神色,看向秦炽羽,秦炽羽朝他使了个眼色,勾住他肩膀:“傅师兄,来来来,你给我指个路。”

陆万闲亦将信将疑地望着秦炽羽。

秦炽羽勾着傅唯一走出一段,小声问:“韩惜见到底干什么去了?”

傅唯一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他不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你宁可逼着陆仙长打你,也不愿意说出实话?”秦炽羽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傅唯一在试图隐瞒什么的心理。

傅唯一坚定的神色有了崩裂的迹象。

“他去喝酒了?”秦炽羽试探着问,“还是去嫖赌了?”后面这一项,秦炽羽自己都不相信,只是顺嘴一问。

没想到,傅唯一的目光竟然躲闪起来。

“他真的去嫖了?”秦炽羽震惊,虽然说,修真之人基本上可以很好地压制住凡尘俗世间的一切需求,但是,玄门集市里也不是没有这样下九流的地方。

一想到韩惜见那样的小白兔会去全是大灰狼的场所,秦炽羽就感到危机,怎么的傅唯一竟然能如此淡定?

“没有。”傅唯一被秦炽羽问得有些绷不住了,“他只是……找人倾诉。”

“找谁倾诉?”秦炽羽急忙打蛇随棍上。

“……”傅唯一默然片刻,说出那个名字,“小月姐姐。”

小、小月姐姐?

为什么这个称呼听起来如此的不正经。

还说不是风月场所,哪里的正经姑娘会叫小月姐姐?

尤其是从傅唯一这耿直的口吻间说出来,更显得不正经。

秦炽羽一拽傅唯一,低声道:“好了,我知道什么情况了,现在带我去一趟小月姐姐那。”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唯一迟疑。

“放心,只要你现在带我去,我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个字都不会对陆仙长说。”秦炽羽低声威胁道,“如果你现在不带我去,我就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全都告诉陆仙长。”

傅唯一感到一阵头皮发紧。

是夜,第一酒楼。

紫花小院,月光洒满屋顶瓦片。

“就是这里?”秦炽羽低声问道。

傅唯一点了点头。

秦炽羽揭开一片瓦片,忽然被傅唯一按住手。

秦炽羽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手拿开:“你放心让韩惜见和什么小月姐姐共处一室一晚上么?手松开!”

傅唯一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把手挪开了。

秦炽羽掀开瓦片,往下一看。

屋里只有韩惜见一个,屋子中间摆着个桌子,韩惜见正在一边吃第一酒楼送来的一碟碟佳肴,一边拿着本书看,时不时还发出吃吃的笑声,看起来无忧无虑,完全没有一点刚被训过的凄惨样子。

秦炽羽:“……”

所以说陆仙长判断的不错,就应该把韩惜见这家话倒吊起来痛打一顿,这样他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压力。

不过,和傅唯一说得不同,这屋里只有韩惜见一个人,秦炽羽观察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小月姐姐。

秦炽羽合上瓦片,冲傅唯一勾了勾手指。

傅唯一有些嫌弃地贴近了一点:“怎么?”

“小月姐姐在哪里?”秦炽羽问。

“你没看见?”傅唯一答道,“在墙上。”

墙上??

秦炽羽一个激灵,虽然他不怕鬼,但是这个气氛,这个夜色,再加上这个一本正经的傅唯一,让人不由自主地后背生寒。

秦炽羽再次掀起瓦片,向屋内看去。

果然,北边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韩惜见一边吃,一边蹭了蹭泛着油光的软唇,对画上的人说:“小月姐姐,可惜你没法下来陪我一起吃,那我就一个人吃完啦!今天晚上也要叨扰,你别烦我,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

秦炽羽感到眉毛在抽-搐。

只见那墙上的画,乃是一幅工笔人物画,画着一位衣裾翩飞、踏云而走、宛如神仙一般的青年女子,女子巧笑倩兮,双眸含情,仿佛能够理解世间的一切悲苦。

画的空白处有提画文,秦炽羽稍运目力,便看清楚了上面的题字:辜家凡女小月,初初一见倾心,如今沧海桑田,斯人寿数有限,当已投胎转世,世间再无斯人,谨以此画缅怀。

秦炽羽一手按住眉梢,防止抽筋,抬头看向傅唯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就是小月姐姐?”

傅唯一一脸耿直:“不然呢?”

行吧。秦炽羽想,怪不得傅唯一这么放心韩惜见在外面过夜,敢情两个人是商量好了要耍弄陆仙长。

秦炽羽一想到陆仙长是真心在为韩惜见着急,出手震伤了傅唯一,恐怕这会儿还在难受,可是,傅唯一和韩惜见却一起瞒着他,弄得好像是陆仙长太过严苛一般,一想到这一点,秦炽羽便忍不住怒火腾腾往上冒。

他一把推开傅唯一,纵身跃下屋顶,一脚踹开屋门,将一脸惊讶的韩惜见从里面拽出来。

“走,跟我回去。”秦炽羽脸色霜寒。

“小炽羽,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韩惜见惊讶地睁大了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接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移向旁边的傅唯一,又瞪大了一些,“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炽羽疑惑:“你和他不是商量好的么?”

韩惜见立刻摇头,接着,他想到什么,面上透出心虚的神色。

怕不是,他刚跑到这里跟小月姐姐哭诉的时候,那一阵吹开门的风,并不是风,而是——傅唯一?!

那傅唯一岂不是把他的话都听到了?

韩惜见立刻惊恐地看向傅唯一,偏偏傅唯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一丝端倪。

韩惜见的心宛如放在烈火上烤一般的煎熬,一路被秦炽羽扭回万花山,都没顾上要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