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陈国国主突然大喝一声。
“有刺客!”
“快来护驾!”
底下众官员一阵乱跑,外间有侍卫持兵器冲进来,将陈国国主团团护在中央。
趴在屋檐上的秦炽羽立刻伏下身子,掩去气息,待下面的官员和侍卫都散去了,只剩下陈国国主与妃子二人,秦炽羽才稍稍抬起头。
他心中也自奇怪,怎么陈国国主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觉察到有人躲在暗处么?如果真的能觉察到,为何又只是叫护卫进来走个过场,什么人都没抓到,就又叫人退出去了。
少倾,陈国国主长出一口气,忧心忡忡地对妃子说:“梨儿,你说孤是否过于托大了?那万大人确实从未露过面……”
“陛下,您明察秋毫,自有定数在心,何必受那臣子的要挟?毕竟万大人呈上的卓雍峡地形图是确凿无误的,那片地方,只有仙人才能抵达,万大人却知道路径,其身份可想而知。陛下,只是那些无用的将士,找不到通路,取不回万大人要的东西,并不能因此就怀疑万大人啊!”
“正是如此,爱妃深得孤心!”陈国国主道,“只是,将士已折损过半,孤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平息军中骚.动,所以才出此下策。”
“陛下您的意思是……方才您说有刺客,只是为了敷衍过去?”梨妃抚了抚胸口,“臣妾还以为,真有宵小之徒闯入宫室,吓死臣妾了,陛下以后可不能这样吓唬臣妾。”
陈国国主同梨妃调笑了两句,但心中仍是不乐,梨妃擅长察言观色,便对陈国国主说:“陛下如果实在担忧,不如派人在宫城内盯梢,待那万大人现身传信,便将他样貌记下来,画成画卷,交给大将军,也算是有个交代?”
其实陈国国主也挺好奇的,万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为什么这么神秘,之前那位国师仙君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击灭掉夜阑国之后,就人间蒸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如果不是有那国师仙君在前,陈国国主也不会轻易相信什么神通,什么修真者的。
他只希望,那国师仙君能再回来,那么,他们陈国一统中州,或许就不是做梦了。
而他,也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为陈国开疆拓土,立下了后人无法超越的功劳。
更为令陈国国主心动的是,那万大人,曾经在传信里表示,只要他们能取回一颗黄金原石,就许诺给陈国国主与梨妃一人一颗长生不老的丹药。
名垂青史,长生不老,还有什么比这些,对一个国君来说,更有诱惑力的呢?
陈国国主已经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如今到了秋天,一下雨,浑身上下的关节就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他知道自己不年轻了,因此,更渴望长长久久的生命。
“哎,孤是怕,若是盯梢被那万大人发现,与孤翻脸怎么办?他们修真之人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咱们邻国夜阑国,虽然地盘不大,也就是都城和周围几座小村镇,但一夜之前,全部毁掉,你看看那土地,都烧成焦黑的了,一年半载都长不出庄稼,咱们也曾派兵渡河,想去占下夜阑的土地,奈何夜阑剩下的刁民负隅顽抗,他们那土地又彻底荒废了,占来也没用,平白一块到嘴的肥肉,却吃不进嘴里,哎,修真之人的酷烈手段,便是如此,昨日可以用在夜阑国身上,明日就能落在咱们陈国头上啊。”
梨妃是后宫之中最得宠的一个妃子,陈国国主也不避着她,将心中烦忧一一说出。
“那依陛下的意思?”梨妃也感到这么贸然探查万大人的真身,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孤以为,还是维持现状,再多派些人去卓雍峡,早日将黄金原石寻回的好。”陈国国主叹息道。
两人踱步走下台阶,向宫苑内行去,只见月光洒落满地,树影婆娑,随风微动。
忽然间,陈国国主瞥见树影里,仿佛站着个人。
这一看不要紧,那人竟是陈国国主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
“哎呀!”陈国国主吓得往后一跌,“什么人!”
梨妃也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见宫苑门前那棵古槐静静立于月下,微风过处,只有树影摇动,并没有什么人。
她娇嗔一声,粉拳捶在陈国国主的肩头:“陛下,你又吓人家。”
陈国国主脸都白了,嘴唇蠕动半天:“刚、刚才那老槐树下,明明站着一个年轻后生……”
一阵阴风吹过。
宫苑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陛下,您看到的,不会是……”
“是、是什么?”
“是槐树上的木瘤头吧?”
木瘤头,就是树上凸出来的结,状如瘤子,有些长得大,又像人头,因此叫木瘤头。
“可是……”陈国国主眼中怎么也挥不去刚才看到的那张人脸,细想来,那眉眼竟然有些眼熟,“若是木瘤头,为何会有脸?眉眼又、又长得那么像……”
“像谁?”梨妃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像夜阑王。”
“啊!!”梨妃尖叫一声,向前跑去。
梨妃虽未亲临战场,却是听说了夜阑王人头被割之事,当时是那大将军好大喜功,非要挑了夜阑王的人头回来,吓得梨妃躲进后宫,一个月都没敢去前殿,直到陈国国主命大将军将夜阑王的人头掩埋掉,这事儿才算完。
如今,宫苑内的古槐树上,竟显出了夜阑王的人头,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梨妃跌跌撞撞跑出一段路,看见前面灯火通明的寝宫,方才松了口气,稍微整理仪容,举步踏上台阶,丫鬟们出来迎接,向梨妃行礼。
忽然,有一个丫鬟问:“娘娘,陛下未同娘娘一起回来吗?”
平日里,陈国国主都与梨妃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晚间是一定一起回寝宫的,谁知今日,却是娘娘一人脸色苍白地回来,丫鬟们便担心,怕是陛下和娘娘吵架了。
“欸?”梨妃回过头,“陛下不是在……”
她的瞳孔顿时一缩,身后来路空无一人,远处火光腾起,仿佛是她方才跑过来的方向。
不会错,那是——议事大殿外的树林,那株古槐所在的宫苑门前。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梨妃煞白的脸庞。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一夜之间毁于大火的夜阑王宫,火焰上下翻飞,舔食着朱红宫墙,这一幕,就仿佛传说中夜阑王宫覆灭时的景象。
如今,却发生在了她眼前。
不,不会的,一定是做梦。
梨妃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度睁开,远处的议事大殿已被熊熊烈火挡住,在火焰最盛之处,梨妃仿佛看到了古槐的形状。
它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炬,低矮而茂盛的树冠为火焰提供了足够的燃烧物,蓬蓬生长的火蛇在空中乱舞,火光直映亮了半边天空。
“那树上有张人脸。”
“仿佛、仿佛是夜阑王。”
……
陈国国主的话音还残留在梨妃耳畔。
“他们……他们来了……”梨妃喃喃自语,灵魂而仿佛都抽离体外,双眼无神,冲着火焰腾天的方位,不断重复着,“他们……他们来了……”
“娘娘,谁们来了?”丫鬟们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但她们未曾经历过梨妃经历的一切,因此,只以为是走了水了,又听娘娘在哪里神神道道地反复念着一句话,便小心地问道。
“夜阑王的鬼魂,来报仇了——”梨妃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头,疯了一般地向寝宫内冲去。
这时,却有人从里面出来。
梨妃一头撞在那人硬邦邦的胸膛上,撞得头晕目眩,两腿一软,向下滑去,却被那人一把扶住。
“母妃,你这匆匆忙忙失魂落魄的,是做什么?被外人看见了,有失身份啊。”
梨妃听见这声音,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顿时手脚上的力气又回来了。
她抬起头,急匆匆地冲那人说道:“我儿,你来的正好,宫里有恶鬼作祟,你可千万别出去。”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国国主的次子,梨妃的独子——宇王。
宇王听见母妃扯什么“恶鬼”,就是一阵皱眉,抬眼向宫外望去,不由得一惊,只见议事大殿前烈焰熊熊,上冲天际。他立刻推开梨妃,匆匆向台阶下走去。
“宇儿!别去!”台阶上传来梨妃凄厉的呼叫。
“母妃莫慌,儿臣去去就回。”宇王完全不相信什么鬼怪作祟之事,随便打发了一句,就快步离开了。
当夜,宇王却并未能像他说的那样“去去就回”,而是跟着跑了一夜灭火,第二天又接着在议事前殿的灰烬中参加了陈国政.权变动的紧急会议。
没有人能说清楚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但古槐树已在火中化为乌有。
灰烬里,侍卫找到了陈国国主随身携带的金印和几块烧焦的骨头。
那一夜,濒临崩溃的不止是陈国宫中的人。
还有秦炽羽。
秦炽羽望着眼前腾起的烈焰,和那烈焰中逐渐支离破碎的人影,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陈国国主在看清楚他的那一刻发出的惊惧叫声……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秦炽羽亲手把火焰喷在陈国国主身上时,陈国国主的挣扎惨叫更令人愉悦,并且回味无穷。
父王,母后,你们的仇,儿子替你们报了非常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接下来,所有这宫里的人,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当天火炎髓不受控制地冲上静脉,令秦炽羽感到的,竟不是裂痛之苦,而是无穷的力量和快意!
在秦炽羽失控之际,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温柔地覆在他的太阳穴上。
一跳一跳的头痛,在这双手的按摩下,得到了缓解,满心中的杀戮戾气,也随之变淡。
“秦炽羽。”熟悉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你要失控了……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