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傅唯一又换了一种说法,说韩惜见像牛栏村背后的箭青山里出没的一种长尾山鸡,尾羽在阳光下能反射三十四种颜色的光。
但是这个说法只能雪上加霜而已。
韩惜见把床上唯一一只石头做的枕头扔向傅唯一,并且叮嘱他:“你说话小心一点。”
虽然傅唯一对于周遭气氛缺乏敏锐的识别能力,但他仍然听出了韩惜见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因为韩惜见要揍他,所以他要小心一点。
不过——
“随时恭候师兄指教。”傅唯一求之不得。
两位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在万花山度过了打打闹闹的一夜。
第二天陆万闲从树上回来,就看见他万花山小居的房顶,塌了。
他一根一根攒的茅草,一片一片抹的泥浆,一层一层糊上的房顶,形状那么完美,厚度那么保暖,让他足足忙活了一整天,才修葺完工的房顶。
塌了。
“韩惜见!傅唯一!”陆万闲气得肝疼。
韩惜见和傅唯一正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听见陆万闲韩他们,方才停下手中乱打的动作,韩惜见手里抱着被子,傅唯一手里拎着枕头,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了一眼眼陆万闲,接着,低下头,盯着脚前的地面。
“师尊,我可以解释,是他先骂我。”韩惜见告状。
“……”傅唯一默然。
陆万闲气急反笑:“傅唯一骂你干什么?”
傅唯一有那么闲的吗,平时话都说不了两句,还会骂韩惜见了?
“他骂我……像山鸡。”韩惜见委屈,这种粗俗话,让他说出口,实在是污了他的嘴巴,“还有什么色彩鲜艳大蝴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傅唯一继续沉默。
“傅唯一,你过来。”陆万闲沉下脸。
傅唯一走过来,身后是韩惜见幸灾乐祸的眼神,让你胡说八道,现在后悔了吧。
傅唯一走到近前,他身量高大,比陆万闲还高一点,陆万闲同他说话时,需要稍微抬起头。
“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陆万闲有些责备地问道。
“箭青山的山鸡,很漂亮。”傅唯一默然片刻,解释道,“尾羽天生有三十四种颜色。”尾羽……三十四种颜色?
陆万闲不由得想起来,前尘里,傅唯一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他是说韩惜见的天赋就像金丝凤尾蝶翅膀上的十几种色彩,天生下来就那么夺目。
来了,这个比喻又来了。
陆万闲微有些无语,他冲韩惜见点点头,示意他也过来。
韩惜见不高兴地走过来。
“傅唯一说他是在夸你。”陆万闲替傅唯一开解,“他从小到大见过最漂亮的事物就是箭青山的山鸡,那种山鸡的尾羽很长,有几十种颜色,就像传说中的神物凤凰一样。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韩惜见一怔。
傅唯一是这意思吗?为什么,同样的比喻,从师尊口中说出来,就那么动听呢?像凤凰一样漂亮,那是很高的评价了。还有,箭青山牛栏村,是傅唯一从小长大的地方吗?想带他回去看看?那是真的吗?
韩惜见看向傅唯一。
傅唯一坦诚地回视韩惜见,给与了肯定的答复。
韩惜见心头一跳,舌尖泛起甜滋滋的味道,脸上也有些发热了,他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唔,是这个意思吗……那你为什么不直说……凤凰之类的,这会不会有些过誉了?”
“我没见过凤凰长什么样。”傅唯一耿直道。
韩惜见顿了顿:“……先不说这个,你夸奖人的时候用词真的很糟糕,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帮你补一补经书文墨的。”
“我会写字。”傅唯一表示,文墨方面他很强,有一阵为了写药方,照着大师字帖临摹过几千遍,最后能达到几乎以假乱真的效果。
“写字那是基本的。”韩惜见硬生生把后半句憋了回去,写的字再好看,也不能掩盖你没有文化的事实。
眼看两小又和好了,陆万闲心中甚慰。
那么,接下来,就是算账的时候了。
“我能插一句么?”陆万闲保持微笑。
“嗯?师尊请讲?”韩惜见的思绪仍然留在上一个话题,他已经开始琢磨从哪一方面开始教傅唯一,是修真界典故大全,还是修真界历史,又或是玄门里某位文采风流的大诗人留下的诗集?
“你们没别的事儿了的话,就把屋顶修一修。”陆万闲的目光越过他们两个,落在万花山小居惨不忍睹的屋顶上。
韩惜见顺着陆万闲的目光,回过头,看见塌了半边的万花山小居,本就破败不堪的墙面根本无法承受一个金丹剑修和一个筑基体修的打打闹闹,此时茅草和木板都穿出墙体,斜坠在外面,屋里的桌椅板凳,更是暴.露在天光之下。
“……师尊,我们错了。”韩惜见深深垂下脑袋。
“师尊放心,我们会修好屋顶。”傅唯一说道。
这时,好巧不巧,只听“夸嚓”一声,大梁上的木椽子折成两半,“轰”地一声落在地上,腾起一阵白烟。
陆万闲的眼睛眯起了起来。
现在,好像不仅仅是修个屋顶的事?
在短暂尴尬的沉默之后,傅唯一道:“其实弟子有一个新的建筑规划,想和师尊一起探讨一下。”
与此同时,滞留在醒山别院的秦炽羽,刚刚从良好的睡眠中醒来。
自从擢仙大典结束,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便放松下来,再加上赤霞堂的采光实在的太好,一觉睡到大早晨,感受到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被子上、枕头上、床边的柜子里上,那种被温暖和光明包围的感觉……就像飞升了一般。
虽然,秦炽羽并没有飞升过,不过,按照他筑基之后的舒爽度来推测,大抵是这样的。
舒服地躺在被子里享受了一会儿飞升在白云上的感觉,秦炽羽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穿好衣服,随便抹了两把脸,出得门来。
今天也是见不到陆仙长的一天。
拾掇那么精神干什么呢?
秦炽羽推开赤霞堂的门,走了一阵,便感觉到背后有两道视线,戳着自己的脊椎骨。
“哼……”秦炽羽不屑地哼了一声,伸展双臂,伸了个懒腰。
他早就发现,欧青子那老家伙派人盯梢他了。
这两个体修虽然修为比他高,但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盯梢的时候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脚步声的。
也是,他毕竟只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嘛,又没有师父给撑腰的,这两人是黄衣弟子,起码有金丹期的修为,被派来盯梢他一个赤衣弟子,自然心里不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如果秦炽羽真的没有人撑腰,他也许会紧张,会思前想后,但是此刻,他的心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一点都不着急,一点都不着慌。
从衣袖里取出小鱼干,抛给石头上高傲站立的仙鹤。
秦炽羽思忖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吃早饭。
啊,玄门集市的羊汤饼,上一次琼顶对决前,他曾经和陆仙长一起吃过的,那滋味,真是醇厚,再去一次吧。
时近中午,汪家兄弟返回议事堂侧厅,向掌门欧青子禀报秦炽羽的行踪。
“……他早上辰时将尽时(葱注:辰时7-9点)离开醒山别院,骑仙鹤下山,到玄门集市吃了一碗羊汤饼,之后溜溜达达,逛了两圈,遇见三名外门修士非要拽他一片衣服留念,他才骑着仙鹤回来。”
“回来之后,他自言自语说有些困了,又回赤霞堂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出来,揉着肚子说有点饿。”汪两白顿了顿,道,“……还想看看您这边伙头师傅是否准备了午饭。”
“喝,他过得倒是比神仙都舒服。”欧青子感叹道。
不过,这正是欧青子想看到的情况。
他要用各种手段,笼络住秦炽羽,让秦炽羽除了悬圃,哪里都不想去。
“你们做得很好,等一会儿从后门出去,通知伙头师傅换莼菜羹、清蒸鳜鱼那一套江南菜系。”
汪家兄弟听得吞口水,但一想到,是给秦炽羽那小子准备的,他们俩就不忿。
“掌门师尊,您直说要收他为徒,他必定感激涕零地拜在咱们悬圃主峰之下,何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汪两黄困惑。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欧青子心内叹息,自己这么聪明个人,怎么养出来两个傻憨憨的体修徒弟,“罢,快去做事,等会儿小秦来了,撞见你们可不好。”
“……是。”汪家兄弟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向后门走去。
“等等!”欧青子忽然叫住他们。
汪家兄弟站住脚,心想,莫不是掌门突然善心大发,想要给他们俩也加一道菜了?
“既然小秦这么喜欢吃羊汤饼,以后你们就早起去买两碗,直接送到这里来,也省得小秦白白浪费一个早晨时间,哎,修炼之事,最要在先头抓紧,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汪家兄弟本来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被这番话直接打灭了幻象,一个两个地耷拉下头去,极不情愿地答应:“是……”
“快去吧,别磨蹭。”欧青子已经开始畅想,秦炽羽感激于他的体贴照顾,毅然决然地拜在他脚下,发誓此生只为他一人所用的愉快场面了。
秦炽羽在路上追着鸟儿跑了一阵,来到议事堂时,议事堂前的守门弟子对他说,他来的正好,掌门正在侧厅等他。
秦炽羽歪过头,眉梢微扬。
欧青子这老爷子,还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