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夜幕降临的山丘上,陆万闲负手而立。

猎猎寒风吹起他的衣袖,他凝望着人群之中,洁白的比武台上。

两条正在缠斗的身影。

一条身影姿势诡异,总以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攻击。

另一条则灵动轻盈,辗转腾挪,腾挪之间稍有滞涩,不易觉察。

陆万闲负在身后、藏于袖中的手,不知不觉间攥紧了。

秦炽羽腰侧被那怪物咬了一下,带伤比斗,一定很痛。

腾挪之时,免不了会牵扯到腰部的肌肉,就算吃了小还丹,也不能片刻间就恢复伤口。

要他说,擢仙大典就应该拒绝这类下三滥的人物进入赛场,比试就比试,咬人一口算什么本事,这是放在秦炽羽这个未筑基身上行得通,若是他敢咬一下陆万闲的试试,包管震掉他一嘴歪牙。

突然间,比武台周围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陆万闲凝神看去,却是秦炽羽从高处跃下,双脚踏在海惊峦后背上,硬是把海惊峦踏进了比武台基座之中。

好!

陆万闲暗自给秦炽羽喝了一声彩,攥在袖中的手向下甩了一下。

旁观这一切的天道系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宿主怎的如此激动?”天道系统问道,“不是有人说,自己见惯了血雨腥风,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吗?”

陆万闲干咳一声,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又恢复到冷酷无情陆老师的状态:“没任务派就不要出来晃,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却说比武台上,秦炽羽将海惊峦踩进了石头基座中。

他并未大意,而是小心地跃开,重回角柱。

不过眨眼间,海惊峦从人形坑里爬了起来,一股无形气劲从他身体周围绽开,将灰尘抖落。

众修士惊讶地发现,这海惊峦受此重击,竟毫发无伤!

海惊峦再度扭曲身体向秦炽羽扑去,张开一口尖牙,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叫声,对着秦炽羽的小腿咬了过去。

秦炽羽足尖一点,再度向上跃起。

海惊峦扑了个空,又勾着角柱轮转回来。

两人类似的过招已经走了数十个回合。

秦炽羽十分谨慎地与海惊峦周旋,分毫不给对方近身战斗的机会。天色全黑下来。

一个半时辰之约悄然临近。

秦炽羽心里隐隐有些急躁,看向海惊峦的眼神也愈发狠戾,他已经走到这里,再比一场,就有很大希望能够拜在万花山下,与陆仙长朝夕相伴,怎么可以被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鱼的家伙绊住?!

伏在地下的海惊峦也躁动不已,时不时用胸口撞击地面。

秦炽羽猛地跃起,灵力运于左手,握拳攻向地上的海惊峦。

海惊峦也迎头蹿起,呲开一嘴獠牙,向秦炽羽的拳头咬去。

“好,就看看是你的牙利,还是我的拳头利!”秦炽羽运足十成修为,聚集于左圈,颈窝下的法戒加持之下,十成修为又翻倍,一股强大的灵力冲入经脉,秦炽羽拳头外隐现一层红光。

海惊峦张大嘴巴,恶狠狠地冲着秦炽羽的拳头咬下!

“嘭!”

这一下,秦炽羽的拳头打进了海惊峦嘴里,海惊峦的牙咬在了秦炽羽手臂上。

众人都惊呆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只有傅唯一平铺直叙的声音,还在稳定地输出着比赛讲解。

片刻的死寂。

韩惜见扶着傅唯一的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向台上看去。

“啪嗒”。

“啪嗒”。

秦炽羽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只见那海惊峦此时已非人形,周身的护体神光化作了一片片蛇鳞,长长的脖颈从衣领中伸出来,两尺长的巨口咬住秦炽羽的手臂,将它吞在口中。

随着秦炽羽的血坠落的,还有海惊峦的口水。

“天啊……”韩惜见瞪大了眼睛。

秦炽羽的胳膊……看着就很痛。

更要命的是,那蛇涎闪着绿色幽光,伴随血一起落下时,冒出滋滋热气。

显然是有剧毒的。

“妖怪!”“有妖怪啊!”

众修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大叫起来。

这哪里是吃了鲛珠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蛇妖!

韩惜见拔出飞剑蝶翼,就要上去帮忙。

却被傅唯一一把抓了回来,按住:“等等。”

“你不是他的好兄弟吗?好兄弟有难,你怎可坐视不理!他中毒了,他还没筑基,他会死的!”韩惜见情急之下,眼眶泛红。

傅唯一望着韩惜见这副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好像……不仅仅是长得好看。

心地也很好看。

“他能解决。”傅唯一沉声说道。

韩惜见一愣,再抬头看去,只见秦炽羽脸色煞白,牙关却紧紧咬着,右手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赤红火焰,猛地向蛇.头击去。

一击。

两击。

三击。

被逼出的火焰法术越燃越旺,击碎了海惊峦的鳞片,在一次次沉重的打击中,打散了咬合的蛇口。

“卡啦”一声,秦炽羽掰开蛇口,将作为诱.饵的左手,从蛇口中取出来。

秦炽羽喘了两口气,拎住显出原形的蛇脖子后面开始变粗的地方,那是蛇类的心脏要害,又叫蛇七寸。

被拿住七寸的海惊峦,一动不动,口中的牙也被秦炽羽打碎了不少,垂着脑袋,只偶尔吐出蛇信,嘶嘶作响。

秦炽羽高高举起右手,大声说道:“我赢了!”

说罢,猛地掷出海惊峦,只见一团黑影飞出比武台,引发台下一阵惊呼,众修士作鸟兽散。

巨蛇“嘭”地砸在地上,归于无声无息。

秦炽羽喘着粗气,只觉眼前的东西都出现重影,他挣扎着取出剩下两颗小还丹,塞进嘴里。

肩膀摇晃了一下,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啪嗒”。

“啪嗒”。

秦炽羽的左手一直在流血,半边肩膀都麻痹了,他拖住左手,试图稍微动一动,可是那片手臂皮肤逐渐变黑,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隐约听到台下的欢呼,模糊里似乎夹杂着黄衣弟子的朗声宣布:“本场,秦炽羽胜!”

太好了,总算没有辜负,陆仙长的心血。

秦炽羽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一片片白色的云雾掠过视野。

远处是广袤无垠的黑暗夜幕。

秦炽羽感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这情景有些熟悉,似乎他曾经经历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臂,此时那条手臂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他真的残废了?

触目所及之处,却是一片空洞。

什么也没有,胳膊也没有,身体也没有。

秦炽羽惊讶地向下探去,视野也跟着向下移动,好像秦炽羽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灵体,只有意识,没有实体。

他往左,就会看到左边的云,往右,就会看到右边的云。

往后——他的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充满。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是一堵绵延不休的白色巨墙,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延伸到不知尽头之处。

秦炽羽就悬浮在这堵巨墙前。

不对,以前似乎没见过这里有墙啊。

秦炽羽疑惑。

以前只是有经脉形成的河道,和流淌在河道里的赤红灵气,还有一片片水雾形成的云气,云气里面……

云气里面有什么?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疼。

正好,一片云气迎面飘来。

进去一探便知。

秦炽羽迎着云气飞过去,只觉视野被白雾包围,脸上淋起一阵温凉细雨,十分舒服。

云气里传来水声。

似乎是,沐浴时的水声,一瓢一瓢舀上来,哗地泼在身上,顺着躯干流下去,淅淅沥沥地落在地板上。

秦炽羽望见云中有一片光,便向那里飞去。

云雾深处,有一座四合小院,屋顶上乌瓦整齐,上生青草、开小白花;屋檐下布置着鹅卵石散水,排布成花朵形状,十分好看;院子里摆放着四株开得灿烂的香雪木,粉白花瓣随风轻舞;院落一角,竹板格挡处,传来木瓢舀水,沐浴擦拭的声音。

秦炽羽并无偷窥他人洗澡的爱好,便想离去,却听到那竹板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水还行么?你把伤口捂着,别流进去了。”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这是,陆仙长的声音。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生出一副水汽蒸腾中,仙人面泛桃花,慵懒出浴的美景。

混账东西,怎可随意肖想陆仙长。

秦炽羽立刻扭回头,连看也不敢再看那块木板。

可是,年轻人无法控制的想象力,已经根据那块木板的形状和沐浴的水声,刻画出数副完整的图卷,在秦炽羽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轮番播放。

“嘶……”

这时,一个煞风景的男声传来。

秦炽羽宛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什么香.艳图卷都想不起来了。

不是——陆仙长一个人在沐浴,还有一个男人?

秦炽羽只觉胸口堵着一块,闷得他都喘不上气来,他低头看去,自己明明没有胸口,哪里来得喘不上气,莫非灵体也会喘不上气?

“不要乱动,站直了。”陆仙长发出温和的苛责声,显然是对另外那个男人说的。

“唔……痛。”那男人闷哼一声。

秦炽羽心里那块堵着的东西没了,连带着他的心一起被挖走了。

他的理智只控制到三瞬,三瞬之后,眼前一晃,竹板无限放大。

瞬息之间,他已经到了竹板近前,只要越过这薄薄的一层竹板,他就会看到——

“秦炽羽,不要乱动!”陆万闲恼火地斥道。

男人闷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骄气:“师尊,你挠的我好痒。徒儿只是受了点伤而已,没有那么娇弱。”

“要不是怕你疼,我搓掉你这层皮都易如反掌!”陆万闲“啪”地把沾水的棉布甩在某人背上,“自己擦!”

“是,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秦炽羽!”

秦炽羽心中的好奇已按捺不住,也顾不上礼数了,他从竹板顶冒出头,向里面看去。

就见竹板下,近墙角,摆着一个大黑木桶,和万花山小居中的制式一样,只是木板材料似乎更好一些,不像黄衣弟子随便丢过来的那个木桶那般破旧。

木桶中装满热水,冒着腾腾热气,却并没有人在其中洗浴。

木桶边,陆万闲穿了一身便服短打,袖子和裤脚都挽到高处,露出修长匀称的四肢,脚下蹬着一双藤鞋,踩在水里也不会影响什么。

他正抱臂站着,有些不快地俯视着旁边、坐在墙角下的赤.身男子。

赤.身男子坐在一支小木凳上,腰间至左肩、左臂处缠着包裹伤口的布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精壮的后背,和两条长到没处放的健硕长腿。

秦炽羽心生疑惑,自己的后背从这个角度看,难道真有这般英武?是他往日里妄自菲薄了吗?

不待他继续自恋,那赤.身男子侧过脸来,薄唇间带着笑意弧度,转向兀自生气的陆万闲。

秦炽羽如遭雷击——这男人,不是他!

如果秦炽羽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哥哥,那么眼前这人多半就是,他和秦炽羽长得很像,可是却分明是个成年男子。

秦炽羽心中惶恐,难道说,有人冒充他欺骗陆仙长,令陆仙长以为此人就是他,不,不行,他一定要告诉陆仙长,不要被骗了!这男人眼里的炽热,藏都藏不住,定然是心怀不轨之辈。

秦炽羽慌得向前扑去,却忘记了自己是灵体,他穿过竹板,直飞向赤.身男子。

忽然间,一股巨力将他吸入那男子身上。

这是什么魔魅之法,他怎么会被吸进别人体内??

秦炽羽眼前一花,再抬头看时,却看到了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陆万闲,修长匀称的小腿就在一伸手能够到地方,陆万闲却毫不自知,冷冷地俯视着秦炽羽:“笑什么笑,赶紧洗完喝药。”

秦炽羽心头狂跳,现在是他本尊顶替了那西贝货么,太好了,这样,陆仙长就安全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感到口干舌燥。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在脸上,吹得秦炽羽一个激灵。

周围白雾退去,什么浴桶、小院,全都随之远去。

秦炽羽眼前又是那堵无边无际的白墙。

白墙实在无聊,还不如白雾来的有趣,只是,不知道那白雾里显现的情景,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炽羽凝神回味了一番,始终无法把理智从陆万闲身上拉回来,莫非他是被那幻景里的赤.身男子给污染了思想么?

“啊,出去!”秦炽羽猛地一甩头。

“咔——”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就在秦炽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脖子甩断了之时,他看到眼前那堵白墙,从中央部分,裂开了一条缝。

裂缝如灰色的细线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缝隙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一片密密麻麻的蛛网。

好像只等着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塌。

面对这么一堵巨墙,秦炽羽可不敢贸然去碰,万一墙塌了砸在他的经脉河道上怎么办?

等等,他的经脉河道?对了,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修炼入定时,曾经到过的地方——内府,又名意识海。

他的意识海里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堵墙?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秦炽羽好奇地靠近那堵墙,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墙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只待他打破墙体,那东西就会出现。

秦炽羽试探着伸出手,从墙体上扣下一块墙皮……

看似马上就要瓦解的巨墙,却纹丝不动。

秦炽羽使了三分力,推那裂纹最多处。

巨墙依然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裂纹出现的速度也变慢了,逐渐停滞下来。而巨墙那边隐隐的震动,也归附于安静。

嘿,不推它看着要塌,推了又这么坚固。

秦炽羽拍了拍墙体,决心还是去云雾里玩耍,至少比这墙有意思得多。

“秦炽羽!”

“啪”!

这一次,扑面而来的水雾却没有之前那么温柔,好像是巴掌扇在脸上。

确实是巴掌扇在脸上。

秦炽羽在一阵古怪的臭味中恢复了神志,闷哼一声,只觉左臂剧痛难忍,如同针刺火烤,无时无刻不是折磨。

他勉强睁开眼睛,视野在一片朦胧中逐渐清晰。

一张极漂亮的美人面正凑在他鼻子前面,两只瞪得溜圆的桃花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忽地一晃,闪出了视野。

秦炽羽只听不远处传来韩惜见的叫唤:“陆师兄,陆师兄,他醒啦!”

秦炽羽皱起眉头,每挪动一分都令他痛苦,他努力向左边转动脑袋,终于看到了自己被布带缠成萝卜的左臂。

与海惊峦的恶战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他用左手佯装攻击,吸引海惊峦的注意力,再把灵力转移到右手上,砸向那怪物的脑袋。

左手,真是疼啊。

不过,还能疼,说明手还没废,看来陆仙长说得不错,修真之人总是比普通人强悍一些的,就算他没筑基,但灵力一转,还能把残破得没知觉的左手给救回来。

但是,这疼,实在太难忍了!

“唔……”他咬住牙关,把呻.吟封在齿间。

很快,一阵松风香气传来,温凉的气息扑在秦炽羽脸侧,有人替他擦拭额上的虚汗。

秦炽羽心头一喜,想叫陆仙长,张开嘴却变了调,方才那半声痛哼扭七扭八地传了出来。

“噗。”旁边传来喷笑声。

秦炽羽看向床边,陆万闲身后,韩惜见这个没人性的,这时候竟然笑得出来。

秦炽羽冲他一阵龇牙咧嘴,韩惜见笑得更欢实了。

“惜见,没事的话,出去煎药。”陆万闲沉下脸。

韩惜见顿时笑不出来,陆万闲很少对他发火,想来是他有点过分,但秦炽羽刚才扭曲的哼哼声实在太好笑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他的笑点,如果不是陆万闲发火了,他还能笑出眼泪来。

韩惜见这厢垂着头出去了,陆万闲坐在床边,摸了摸秦炽羽右手的脉门,凝神分辨,少倾,道:“危险关头过去了,脉象还算平稳。你现在感觉如何?”

秦炽羽集中力量在右手上,手指向上勾起,触碰到温凉细致的小指外侧,再往上,是小指指节,无名指指节……一根一根手指纠缠起,松松握着也很是舒服。

“让我……握一会儿。”秦炽羽闭上眼睛。

陆万闲知道他难受,便任他握着了。

隔了一会儿,外间传来韩惜见叮呤咣啷煮药的声音。

“惜见他也不是故意笑你,此番若不是他跑前跑后帮忙送你来悬壶院,你也没法受到这么及时的救助和照料,这些天你昏迷不醒,惜见也时常替我守着你,见你醒了,也是他叫我来……”陆万闲觉得有必要跟秦炽羽解释一下,韩惜见在救援他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

其实,秦炽羽在醒来那一刻,看到韩惜见正盯着他看时,就已经不计较两人以前的嫌隙了。

“嗯,我省得。”秦炽羽闭着眼睛答道。

陆万闲便不再说话,只是帮着他调理内息,毕竟海惊峦那蛇毒最是磨人,连悬壶院的首席医修一时间也治不好,只能等着秦炽羽自己慢慢抵御掉蛇毒,免不了又受几日折磨。

“对了……我赢了么?”秦炽羽突然想起来这茬,握着陆万闲的手不由得收紧几分。

“赢了。”陆万闲目露嘉许之色。

秦炽羽心中一喜,转念又想到那古怪的蛇妖,问道:“那海惊峦不是吃了鲛人的鲛珠,才化出一身修为的吗?为何会突然变成蛇妖?”

陆万闲一想到那恶心吧唧的蛇妖,便有些倒胃口,不过众生皆是生灵,不能因为长得丑而差别待之,他平复了心情,答道:“海惊峦吃的是蛇妖的妖丹,他并没有救什么鲛人,而是某一次划船误入蛇岛,发现一条尸解的巨蛇,从蛇肚子里掏出一枚妖丹,以为可以卖上大价钱,便带着回了家,路上遇到官兵检查,他便把蛇丹吞下肚去,从此变成了——蛇人。”

之前那番美谈,竟然是骗人的。

真是人心险恶啊,这海惊峦为了博取七峰峰主的好感,事先放出了鲛人报恩的谣言,以抬高自己品格,顺便迷惑对手,这招实在是够损。

“他因瞒骗考官,已被逐出玄门,临走前,悬壶院首座泰和大师挖了他一块蛇胆,放在汤药里,给你解毒。”

“嘶……”秦炽羽想到那蛇妖,又是一阵反胃,早知他在喝药前不问这事儿了。

“那我第三场比试……”

陆万闲右手被秦炽羽捉着,只能用左手从百宝锦囊里勾出一枚印信,悬在秦炽羽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第三场比试的印信,对手叫林仙儿,是个法修,筑基中期,比试时间是七天后,地点还是四号比武台。”

“法修……”秦炽羽好奇,“是用法术的么?我最后放出来的那蓬火,聚集在手上的,是法术么?”

“是。”陆万闲道,“不过是很初级的法术,火焰不能离体,本质与护体神光没什么区别,真正的法修是能够放出离体法术的,中程或远程,从三丈五丈,到隔山跨海。”

隔山跨海……那是怎样境界的法修啊。

秦炽羽目中流露出向往之色。

“你先不必想那么远,把蛇毒挨过去才是正经,如果三天内还不能下床,就不要想着参加什么琼顶对决了。”陆万闲无情地宣布道。

秦炽羽一个激灵,正要抗议,就见高大英挺的男人端着个药碗,走了进来,不是傅唯一是谁。

怎么傅唯一也到悬壶院来了?

傅唯一将药碗放在床边,注视秦炽羽片刻,道:“小韩,打破两只碗,医修令他不得再碰,我便替他煎了药。趁热喝,早点好。”说罢,他又冲陆万闲点头致意,恭恭敬敬地说道,“陆前辈,我先出去了,王思远也在外间,有事叫我们。”

“好,你先去吧。”陆万闲温和地说道。

“多谢。”秦炽羽心中一阵热流涌动,没想到他的三个舍友都在这陪着他。自从夜阑王宫一夜覆灭,秦炽羽便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融入人群了,刻在骨血中的痛和仇恨,必定令他与人群格格不入,可是,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却接连认识了这样三位朋友。

说不感动是假的。

“来,起来把药喝了。”陆万闲见他心绪翻涌,眼中也是一阵出神,怕他思虑过多,又耽误了蛇毒化解,便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我……起不来。”秦炽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这会儿就像被抽掉了骨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摊着。

“松开手,我扶你。”陆万闲抖了抖右手,秦炽羽这才松开他。

陆万闲将碗从床边端到桌上,之后起身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副靠垫,安置在床头,俯身下来,将秦炽羽上身抱起,贴靠垫安顿下,全程两人都离得很近,陆万闲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暗中感叹年轻人心跳就是有力量,他肩膀贴在秦炽羽胸口时,都能感觉到咚咚的震动。

“张嘴。”陆万闲舀起汤药,吹了吹,递到秦炽羽嘴边。

秦炽羽半张开无血色的薄唇,黑沉沉的眼睛始终只盯着陆万闲看。

陆万闲不疾不徐地喂着药,喂完之后,取了干净棉布擦净秦炽羽嘴角,又扶他躺下。

秦炽羽被温暖的被子裹紧,只觉身上的疼痛都弱了不少,这般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一抬眼就能看到为自己忙前忙后的陆仙长,他心中十分餍足,甚至有一种一直这么废着,让陆仙长一直照顾自己的念头……

当然,只是一时间的私心而已,他眼前还有琼顶对决第三场,需要全心应对,身体,还是得快点好起来才成。

三天后,秦炽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到了能下地走动的状态。

他拎着新开的几张药方子和药剂,向悬壶院的泰和大师道谢,准备告辞离开。

临走时,泰和大师又拉着他叮嘱了一番,仔细他小心受风,回去每天一有空就运转灵力,修复左臂,否则留下个疤瘌就不好了。

秦炽羽有些感动,没想到悬壶院首座的医修如此平易近人,他还以为医修都非常高傲,和第一次给他看病那位差不多,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高傲的医修里面作为首领的那一个,对他这么好,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想收你为徒。”

回去的路上,傅唯一一针见血地指出。

“收我……?”秦炽羽莫名,“我以为只有七峰峰主能收徒,泰和大师也能收徒吗?”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悬壶院里那些鼻子飞上天的医修都是哪里蹦出来的?”韩惜见撇嘴,前些天待在悬壶院,简直度日如年。

“不光悬壶院能收徒,还有其他部、司、院也能收徒。”王思远推了推单片养目镜,介绍道,“毕竟入围弟子有三十三名之众,大部分长老也就收一两个徒弟,剩下那些弟子去哪里呢,自然要有地方接收吧。何况人各有志,有些人修真,并不是想要打打杀杀,而是想切实地做好一两件能够服务大众的事。”

“王师兄莫非有此意?”秦炽羽听着他介绍得这般详细,忍不住问道。

“嗯……我没有,我将来是要进玉衡的,世伯希望我能担大业,哎。”王思远有些郁闷,他想到韩惜见应该和他一样,便将目光投向韩惜见,“韩师弟也是如此吧?”

“我……我在犹豫。”韩惜见陷入纠结状态。

“你在犹豫?”王思远惊讶,眉头一松,挂在眼睛前面的养目镜掉到了手上,他急忙装回去,追问道,“可是,你不去瑶光,还能去哪里?再者说,韩峰主会饶过你吗?”

“你别说!我都知道,要不然叫犹豫呢!”韩惜见抬手捂住朝向王思远那边的耳朵,秀丽的眉头紧紧蹙起。

“你还是想想清楚,关键时刻别犯浑。”王思远提醒他。

既然说到了将来拜在哪一门之下的问题。

“秦师弟、傅师弟要拜哪一峰呢?”王思远转向另外两人。

秦炽羽脱口道:“万花山。”

王思远一下没反应过来,思索万花山是哪座山的别名?仔细一想,想到了陆万闲。

对,今年悬圃专门给东明真人的弟子开了一个收徒资格,为了这事,盛家还和掌门起冲突,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王思远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秦炽羽。陆万闲固然人好,可是人好不能当饭吃啊,他能拿得出天材地宝级别的法器么?能掏得出十万灵石一路支撑弟子突破元婴么?最为重要的是,在这玄门之中,他抢得到资源、打得通人脉么?

王思远欲开口劝一劝秦炽羽,但转念一想,疏不间亲,秦炽羽和陆万闲的关系多么亲近,他还是不要在这里乱说话了。

“傅兄呢?”秦炽羽托着自己的萝卜左手,好奇问道。

傅唯一想拜在哪家,好像他们三个从来不知道,傅唯一也没说过。

韩惜见和王思远也将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傅唯一道:“天字四峰。”

三人沉默。

这个回答好像很正常,放在任何一个参加擢仙大典的外门修士身上,都很正常。

但是从傅唯一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外门修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妄人士,大家都以为,他会回答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师门。没想到,竟然和大众一样。

“天字四峰很少收外门修士。”王思远凭借其强大的记忆里和信息搜集能力,客观地给傅唯一分析,“就算今年只有盛云妩一个金丹,他们可能也不会收外门修士,宁缺毋滥,是天字四峰收徒的宗旨。”王思远不想在人背后说坏话,所以把“近.亲繁.殖”给咽了下去。

“我亦是宁缺毋滥。”傅唯一道,“若这次拜不上天字四峰,我也不会拜别人。”

“那你要去哪里?”韩惜见都惊了。

“下山,游方,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傅唯一平淡地说道。

“真是怪人……”韩惜见咕哝。

“傅兄果然不同凡响,有志气!那就,祝你成功!”王思远竖起大拇指。

“……”秦炽羽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人各有志,但得知和自己交往最密的傅唯一,竟然从一开始就打算拜在盛家门下,他心下有些不快。

之后返回梦天精舍的路上,韩惜见和王思远又说了些内门的传闻,秦炽羽和傅唯一始终没说话。

不过他们俩一向闷得慌,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引起注意。

晚些时候,秦炽羽出门来打水洗澡。

他在床上躺了五六天,泰和大师说伤口不能沾水,禁止他洗澡,这回可以下地行走,才被允许用湿布擦擦身子。

秦炽羽闻着自己都馊了,怪不得出院的时候陆仙长都没来。

陆仙长一向爱干净,若是他在这里,保不齐还要帮秦炽羽洗一洗。

秦炽羽端着木盆,绕到洗衣房后面的空地上,接了一盆清冽的山泉水,打算擦擦身子完事。

他把手伸进山泉里试试,冻得一阵哆嗦,别说,琼顶上的山泉水,是从冰窟窿里流出来的,能不冷吗。

“我可以。”秦炽羽咬牙弄湿棉布,往左边萝卜手擦去,虽然胳膊绑成了个萝卜,但萝卜尽头掏了五个洞,正好把秦炽羽的五根手指露出来。

他先挨个擦了自己的左手手指,之后脱掉衣服,咬牙往身上撩水。

“放下。”一个熟悉声音传来。

秦炽羽一喜,猛地回头,果然见到陆万闲着一身宽松的窄袖白衣快步走来。

“你还嫌自己受伤不够重,在这里洗冰水?”陆万闲蹙眉道,三下两下挽起衣袖,道,“下一场就是对阵法修,提前把你的法力练一练,来,先把这盆水加热了。”

“用……法术加热?”秦炽羽诧异,不会点着么?

“对,你得自己控制。”陆万闲弯下腰,把裤子腿也挽上去。

秦炽羽心中猛地一跳。

陆万闲发现秦炽羽没动,抬头催促:“快点。”

被陆万闲瞪了一眼,秦炽羽方才手忙脚乱地端过小木凳,坐在上面,右手贴着木盆,将灵力从丹田气海里提上来。

秦炽羽想象中的大蓬火焰喷出的盛况并未出现,木盆一动不动,什么事都没发生。

秦炽羽:“……”

“再来。”陆万闲命令道。

秦炽羽再度凝神,控制赤红的灵气从气海中升起来,沿着经脉向上,经过法戒时刻意慢了一下,令灵力有充足的成长空间。

一道赤红灵力流冲过右臂,自掌心发出。

“噗”。

一缕极其幼小的火苗在秦炽羽掌心闪动。

好冷,这琼顶上的山风好冷,吹得秦炽羽透心凉。

陆万闲绷不住笑了出来。

秦炽羽咬牙,再度运转灵力,加强火力。

不多时,秦炽羽手掌表面已出现一排小火苗,虽然幼小,但贵在苗多势众。

只是,对上那个装满水的大木盆,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试着把火苗收住,只提高温度。”陆万闲弯下腰来,双手撑在膝头,指导道。

秦炽羽专注精神,按照陆万闲述说的方法,一步一步做,果然,火苗消失在掌心里,木盆边缘的水开始往上冒小气泡。

秦炽羽大喜过望,又加了把劲,小气泡越冒越多,木盆表面也出现了腾腾的水汽。

“可以了。”陆万闲伸手试了试温度,“你试试?”

秦炽羽收回灵力,平复气海。试探着撩了一把水。

当热乎乎的流水从指间漏出去,秦炽羽心里的成就感是难以言说的。

“法术有很多应用的地方,不仅仅是用来打斗。”陆万闲说着,取过秦炽羽手里的棉布,在热水里摆了摆,拿起来拧干,弄成半湿不干的状态,先给秦炽羽擦脸,再擦耳朵和耳朵后面。

秦炽羽被热乎乎的棉布擦得很舒服,懒洋洋地半阖着眼睛,听陆万闲给他讲法术的用处。

“比如火系法修,常人难以控制火焰的大小和温度,火系法修就可以做到,在锻造、冶炼和一些精细的雕刻工艺中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世上最顶级的神工,一般都是单系火灵根。玄门中的金铁司,最需要火系灵根的人才。”

“不仅如此,医修里也有一些火系法修,如针灸、除湿、保温等等,需要对火的精密控制,才能更好地给病人以治疗……所以泰和大师也很欢迎火系灵根的后进。”

“在烹饪方面,火系法修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玄门里面没有这方面需求,但是如果自己想要深造的话……”

秦炽羽越听越不对,陆仙长这是在说什么呢?

秦炽羽正色道:“陆仙长不必说了,这些,我自会去探寻,眼下还是着力于通过擢仙大典,其他事情可以拜师典后慢慢再说。”

陆万闲默然,他知道,自己的言外之意,已经传达给了秦炽羽。

秦炽羽显是不乐。

不过,世上的选择若都能让人高高兴兴地接受,那就也不存在命运磋磨一说了。

陆万闲默默拿起蘸了热水的棉布,在秦炽羽背上擦拭。

秦炽羽闭上眼睛,先是傅唯一说要去盛家,再是陆仙长对他讲玄门其他部司的好处,只避而不谈万花山,为何事事都不如他所想,胸口只觉堵得慌。

而背后那柔和的擦拭,果然也像预知梦中所见一般,轻飘飘的仿佛挠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