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炽羽迫不得已接过避水珠,本想推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斟酌片刻,问道:“王长老,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王长老意外:“何事?”
秦炽羽行了个礼表示感谢,随后抬起黑沉沉的目光,凝向王长老:“王长老,我想请教的是,前天紫极殿上,发生了什么事?”
王长老一愣,随即捋须笑道:“你与那陆岛主是相识吧,前天紫极殿上,天权峰主曾对他施压,不过被陆岛主四两拨千斤避过了,之后盛玉髓盛峰主又及时赶来,劝开了两人。”
“原来如此。”秦炽羽紧接着问道,“天权峰主为什么对陆仙长施压?”
王长老叹了口气,又捋了捋胡须,面露难色:“这……老道却不能对你说,你只须要知道,陆岛主初来乍到,又做了那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将盛家的后辈子弟折损了不少,盛家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秦炽羽心中一沉,果然是因为自己。
他双手将避水珠奉还,恭恭敬敬道:“多谢王长老错爱,只是我心意已定,非陆仙长不拜,非万花山不入,请王长老收回此宝。”
王长老一怔,旁边的绿衣弟子也有些不快,气氛登时凝滞。
恰在此时,后面传来一声呼唤:“秦炽羽!”
秦炽羽的脸色忽然亮了,就像寒冰乍开,愁云尽扫,一瞬间天地回暖百花绽放。
他立刻回过身去,向声音传来处跑去。
是陆仙长在叫他。
巨石下,王长老摇头叹息,脸上带着遗憾的苦笑。
“师尊,”绿衣首席面露不忿,“这小子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你这般迁就?弟子看来,他就是一个不识好歹的门外汉,误打误撞闯进咱们玄门来,能走到琼顶,只是运气好罢了。我们师兄弟,哪一个不是忍耐寂寞潜心修炼几十年、上百年,方才能企及您的座下!”
“夕琅,其实这秦炽羽,并不是你师父我先看上的。”王长老苦笑道。
“那是何人?您的意思是,那孤身与盛家全族作对的陆岛主?”绿衣首席仍是不以为然。
“非也,是天玑峰主。”王长老捋了捋胡须,目光深远,望向远处于阳光下熠熠发亮的东南雪峰,“天玑峰主的眼光有多高,你也清楚,他在这届擢仙大典中,只看中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秦炽羽。本来我还不信,直到今天看到了秦炽羽的比斗……你知道短短数日前,他还是个没有修为的五灵根废柴么?这进阶速度,已经是神鬼莫测了,若非天赋异禀,根本无法达到这般可怕的程度。”
“可是盛家与陆岛主为敌,是因这秦炽羽所起,前日里又在紫极殿上公开与陆岛主叫板,已是宗门人尽皆知的秘密,天玑峰主就算再托大,也不敢在擢仙大典上收秦炽羽为徒吧?”绿衣疑惑道。
“不错,这就是你师父我在这里等他的原因了。”
绿衣恍然,不愧是师尊,算计如此周密,可惜了可惜,那秦炽羽却有眼不识泰山,仍然与他那个毫无发展可能的陆岛主厮混在一处。
如今玄门中,都知道陆万闲是个硬茬子,没人敢不把他当回事,可是,他和盛家为敌,也就注定了他在玄门不会有太大作为。
“陆仙长,你什么时候来的?”秦炽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雪地上孑然而立的陆万闲身边,声音里尽是轻快愉悦。
“刚来。”陆万闲道,他瞥了一眼秦炽羽手里的避水珠。
秦炽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还拿着人家玉衡峰王长老的避水珠,不由得一拍脑门:“哎,忘了。”
说着就要回去,被陆万闲一把拉住。
秦炽羽只觉小臂与陆万闲手掌接触的地方火烧火燎起来。
“别去。”陆万闲眼神示意他跟自己来,随即松开了手。
秦炽羽跟上去,下意识用右手蹭了蹭陆万闲刚在抓过的地方。
两人往下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雪坡上,旁边一道乌黑岩壁,上面有流水顺着岩壁流下,还未流到底就已经在低温下冻结成冰,日积月累形成玉色的冰瀑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陆万闲站在冰瀑下,问秦炽羽今日对战如何。
秦炽羽拿出下一场的印信:“一招取胜。”
瞧他那副嘚瑟的模样,陆万闲忍不住笑起来:“很强。”
秦炽羽自知这一场是菜鸡互啄,只是他运气好而已,但……就像对手那菜鸡所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就是要嘚瑟一会儿。
“过奖。”秦炽羽拱了拱手。
“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陆万闲想拍拍秦炽羽的脑瓜子,但想到这小子并不是自己徒弟,将来还要把他让出去给别人带,太过亲昵了不好,于是克制住袖子中发痒的手,正色道,“方才王长老叫你去做什么?”
“陆仙长,你放心。”秦炽羽也严肃起来,“我不会拜别人为师的。”
陆万闲额角一跳,他想得到的并不是这个答案啊。
“话不要说得太满,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陆万闲用一通模棱两可的大道理模糊焦点,又避重就轻捡着秦炽羽的态度批评,“玉衡峰王长老何等身份,又是宗门中很有声望的人物,他没有强迫你立刻做出决定,是否拜在他门下,你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地拒绝他的好意。这避水珠你收好,别掉了。”
“你都听到了。”秦炽羽直言道,“我不打算拜他为师,所以不想让他心存幻想。”
陆万闲:“……”
两世之中,秦炽羽都是有这么一股迷之自信,虽然知道他习惯直接表达,但若被旁人听了去,定觉得是狂妄之语。
“其实我……”秦炽羽深吸一口气,今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对陆仙长说,“我心意已决,我只拜一人为师,过去,现在,未来,皆是如此。”
陆万闲望着他低垂的眼睫,不知说什么好。
也罢,还是不说了。
“你还是先通过擢仙大典再说吧。”陆万闲负手道。
近夜时,被陆万闲调.教了一下午的秦炽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梦天精舍,他的心内却是甘之如饴,恨不能再练一阵,但想到陆万闲临走那话“你还未筑基,需要睡觉,明天早上我再来”,心中又有些雀跃,有些期待,连刺鼻的汤药吃在口中都多了几分甜味儿的。
屋内,另外三个人都在,今天不知怎的,连韩惜见也破天荒回来了。
只是三人都不说话,鸦雀无声,气氛格外诡异。
王思远方才在韩惜见和傅唯一的死对头气场中不敢贸然开口,此时已憋得难受,见秦炽羽回来,喜出望外:“秦师弟,你回来啦。”
虽然还不是师兄弟,但保不齐将来就是了呢,玄门世家里的人喜欢这样称呼欣赏的人,年纪又小一点的,显得尊重。韩惜见曾经也称呼过秦炽羽“秦师弟”,不过他那是纯粹假客气,扭过头就叫“姓秦的小子”了。
“秦师弟,我听世伯说你今日表现优异,一招制胜,快,来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思远给秦炽羽腾出一块地方,还拍了拍床板,叫秦炽羽坐过去。
“这……凑巧幸运罢了。”秦炽羽搔了搔头。
韩惜见瞥了秦炽羽一眼,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可不是运气好,陆师兄足足教了你半个月!你再过不了,那就白费了陆师兄的一番心血!”
秦炽羽听到这话,却不气,径自走到王思远床边,坐了下去,王思远的铺位紧挨着韩惜见,他就坐到了韩惜见身边。
韩惜见只觉浑身不适。
秦炽羽侧过脸,黑沉沉的眼眸盯着韩惜见,挑衅道:“怎么,你嫉妒?”
韩惜见立刻把脑袋扭到另外一边去,偏生另外一边正对着傅唯一的铺位,他只好又把脑袋扭回来,漂亮的桃花眼狠狠瞪着秦炽羽:“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就看你下一场还怎么运气好!那海惊峦可是筑基后期的体修,受到三峰关注的人物。”
“你连我下一场对手是谁都记下来了,还说不是嫉妒?”秦炽羽只觉心里无比快意,“谁让你拒绝陆仙长在先,如今还想挽回,晚了。”
“你!”韩惜见被踩到痛处,猛地一拍床铺,桃花眼中水光涌上,万般委屈无处诉说。
秦炽羽向来看不上韩惜见,就算他这幅皮囊再好看,里面是个草包,两句话说不到就蹦泪花,简直可笑。
他向一旁的王思远道了个歉,起身往自己铺位上去。
“回来了。”傅唯一冲秦炽羽一点头。
“嗯,傅兄,我思索了一番你白天说的那话,很有道理,试着用在实际战斗中,果然有用。”秦炽羽说道,顺便将他踢吕鹤仙那三脚的感受跟傅唯一说了一遍。
旁边王思远也听得频频点头。
韩惜见却炸毛了:“你竟然偷学我腿法?那可是我韩家的不传之秘!”
秦炽羽无视了韩惜见的抗议,继续对傅唯一说他的心得:“这腿法确实可以连使三招以上,只要先前冲力足够。不过,我以为傅兄说的一点不对。”
傅唯一“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韩惜见确实技巧不足,全凭天赋,这一点我没有异议,但你说这是他的缺点,我却不认为。”
韩惜见听到两人竟然在议论自己“技巧不足,全凭天赋”,又是这死亡话题,他正待拍案而起,不管怎么样也要给秦炽羽和傅唯一这对狐朋狗友一点厉害瞧瞧。
却听到秦炽羽说这不是他的缺点。
嗯?什么意思?
韩惜见抄起飞剑的手顿了顿。
“韩惜见是剑修,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训练飞剑上,自然对体术不是那么在意,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体修的你看来,韩惜见腿法不足,在他看来,却是不必苛求于腿法。”秦炽羽客观冷静地说道。
傅唯一听到这番话,思索了一下,点头:“你说得有理。”
“是啊,我们还没见识过韩师弟的飞剑呢,改日排位战上见,定要讨教讨教。”王思远推了推养目镜。
韩惜见仿佛被顺毛撸过的猫咪,又安静下来,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瞄着秦炽羽和傅唯一。
只是秦炽羽不再聊关于韩惜见的话题,而是跟傅唯一讨教起了体修在施展体术进行攻击过程中的细节。
毕竟,他刚得到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自己第二场对决的对手是一名筑基后期的体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