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从楼上下来, 看见盛柏年和程嘉言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程嘉言打着哈欠,眼角渗出眼泪来, 他很困了, 现在有点想要睡觉, 但是又想等程郁出来,向他要个抱抱再睡过去。
盛柏年就看着程嘉言的两只眼睛明明都已经撑不下去,眼皮都耷拉下来, 看着马上就能睡过去了,可他硬是强撑着打起精神。
盛柏年看他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稍作犹豫,开口对程嘉言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吧。”
程嘉言撩开眼皮看着盛柏年,态度坚决地拒绝说:“我不要。”
盛柏年忽然间有点想笑,但是考虑到这毕竟是自己与程郁的孩子,笑起来不太好,他对程嘉言建议说:“要不你去洗把脸?”
程嘉言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现在听到盛柏年这样说, 立刻把这个打算给压了下去,继续在沙发上坐着,可以说是十分的叛逆。
盛柏年见他这样也不生气, 还有些想笑, 他听说程郁小时候倒是有点叛逆, 常常惹得程归远生气,现在程嘉言这样多半是像了程郁。
于是程嘉言看着盛柏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程郁下楼后一眼就看到程嘉言抱着小枕头坐在沙发上面,眼皮耷拉着眼睛也睁不开了,明显就是没睡好的模样, 程郁问他:“要不要上楼睡一会儿。”
程嘉言听到程郁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他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对着程郁张开两只胳膊,撒着娇说:“爸爸抱我去。”
程郁将程嘉言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看着仍坐在沙发上的盛柏年,留了一句,“等我一下”,就上楼去了。
他将程嘉言放到他的房间里,放到床上,找了一条小毯子盖在程嘉言的身上,在他的身上轻轻拍了两下,起身便要离开,却被程嘉言撒着娇叫住:“爸爸再陪我一会儿吧。”
“楼下还有客人啊。”
程郁口中的客人自然是盛柏年了,程嘉言扁了扁嘴,对程郁说:“不把他当客人不行吗?”
“不当客人当成什么?”程郁好奇问他。
然后他就听着程嘉言咬牙切齿地说:“人贩子。”
他爸爸就是被盛柏年给拐走的,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家,凭什么还要去招待楼下的犯罪嫌疑人。
程郁听到程嘉言对盛柏年的形容,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他拍拍程嘉言的小脑袋瓜,不知道他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行了,赶紧睡吧,等睡醒了就楼下吃饭。”
“我还不饿。”程嘉言说,虽然他对盛柏年有老大的意见,但是不得不承认,盛柏年做饭的确算得上的一绝,他刚才在盛柏年的家中把自己的小肚子给吃得圆鼓鼓的,但是这半点都没有耽误他在程郁的面前告盛柏年的状。
“你是不饿,可你困了啊,”程郁把小毯子往上面拉了拉,“赶紧睡吧。”
程嘉言不太甘心地闭上眼睛,但他着实是太困了,闭上眼睛不久就睡了过去,程郁从房间中离开,将门轻轻掩上。
楼下盛柏年还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划着手机,见到程郁下来,随口问了他一句:“言言睡下了?”
程郁点头,嗯了一声,他盯着盛柏年看了一会儿,心中有一些古怪的情绪在流动,很快这些情绪又归于一片奇怪的平静当中,他有些分不清此时自己对盛柏年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曾以为自己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却没想到又一次复活,复活的原因,或许与盛柏年有很大的关系。
在某个瞬间,程郁也开始怀疑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否是完全真实的,但是思考这些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无论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这里都有他放不下的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穹顶与水晶的吊灯,这里是他的家,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熟悉的。
程郁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跑到厨房里面,对正在监督厨师们干活的于管家说:“于叔,我晚上想吃水煮鱼,多放点辣的。”
于管家听后愣了一下,因为程郁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想吃辣的,他还以为程郁在过去几年戒掉辣了,听到程郁的要求后,点着头说:“好啊。”
不过于管家也不敢让厨师放太多的辣,稍微有点辣味就好了。
程郁是在刚才上车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重新拥有了痛觉,吃辣的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没滋没味了,这对程郁来说算是个惊喜,他嘱咐完于管家就从厨房里出来了,盛柏年还是坐在沙发上,听到他的脚步声,抬头看他,他好像已经清楚程郁刚才去厨房里找于管家做什么了,程郁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在盛柏年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随手拿了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就还在那处什么都没有的虚无空间中,等着某个时刻到来,自己连最后的意识也不再存在,那时候,一切才会结束。
当四周突然间安静下来的时候,程郁总会生出类似的惶恐来。
过了好久,程归远终于从房间中出来,他站在楼梯顶上,脸色不是很好,医生刚才过来给他做了检查,然后给他开了一些安神的药,不过现在程郁已经回来了,程归远的精神状况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程郁见他出来,怕他摔了,赶紧上楼去扶着他下来。程归远来到客厅里面,扫了一眼,问程郁:“言言呢?”
“他在楼上睡觉呢。”程郁回答说。
程归远知道程嘉言这段时间都担心程郁没有睡好,现在看到程郁他也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而自己也不用整天看到程嘉言的时候就感到特别的内疚,每次程嘉言问他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他的心里都酸涩异常。
现在程郁总算是回来了,只是程归远现在与程郁的心情几乎是一样的,都觉得这件事不像是真的,很怕这又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还是从前。
程归远问盛柏年:“盛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盛柏年道:“我是来送程郁回家的。”
程归远对此倒也不意外,不过他有些好奇盛柏年在看到程郁突然活过来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他还不知道程郁与盛柏年两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程归远对盛柏年始终是不满意,但他满不满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郁会在临死前,选择跟盛柏年回到国内,盛柏年对他来说应当是比较重要的。
这个程归远倒是想错了,程郁那时候完全是被迫从国外被盛柏年给带回来的,在死前的准备上,他待他们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任何偏心,只是有一点格外的放心不下程嘉言。
程归远有预感,自己以后与盛柏年一定还有很多的接触,他对盛柏年说:“留下来吃饭吧。”
盛柏年自然是直接应下的,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程嘉言也睡醒了,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他下午的时候在盛柏年那里吃得很饱了,现在一点也不饿,坐在餐桌旁只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程归远问他怎么不吃,程郁便解释他吃过一回了。
程归远没有在问,只是吃饭的时候,看着坐在一起的程嘉言和盛柏年,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些许的古怪,他之前觉得程嘉言与盛柏年长得有几分相像,现在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更加明显了。
程嘉言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程归远按着隐隐有些发疼的额头,他问程郁也不一定会问出个结果来,而且那个女人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而程嘉言也从来没有要过妈妈,他当年没有关注程郁,现在跟程郁提这些往事,多少显得没事找事了。
盛柏年吃完饭后就离开了,程嘉言刚刚睡醒,一点也不困,抱着平板围着程郁转圈,程郁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有点累了,而程归远最近因为程郁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终于能有一瞬间的休息了,早早地回房睡觉去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程郁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打算喝口水,只是他刚起身,便发现自己的房间中好像多了一个人,他吓了一跳,正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那道黑影开口了,是盛柏年的声音。
程郁一阵无语,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程嘉言,问盛柏年:“你怎么来了?”
“带你出去看点好东西。”
“现在吗?”
盛柏年点了点头,握住程郁的手,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房间的外面的半空中,云朵在程郁的脚下,透过云朵的间隙,他能看到城市中林立的高楼,灯火将原本该沉睡的城市点缀得比白日更加繁华,大大小小的汽车在街道上行驶,如同河流一般流淌。
头顶星空压得非常低,仿佛触手可及。
程郁终于有点意识到盛柏年确实是那位一直在沉睡中的神明,联系到之前自己每次和盛柏年住在一起的时候,晚上都会失去意识,然后画面都被打上马赛克,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把盛柏年给带坏了,现在看来,那确实是盛柏年自己的问题。
盛柏年见程郁在发呆,问他:“在想什么?”
程郁摇头,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对这位神明提起来了。
他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忽然听见盛柏年在自己的耳边问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