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言总要习惯他不在他的身边的, 他没有办法陪着他长大的。
盛柏年垂着眸子观察着程郁,想不明白他现在为什么连与程嘉言联系都不愿意了,他在害怕什么, 还是在谋划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盛柏年再次开口向程郁问道:“程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程郁无声地笑了一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只不过是想找个无人发觉的地方, 慢慢死去, 可盛柏年总是不让他如愿。
他抬起头, 正好对上盛柏年的那双眼睛,房间中一片寂静,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盛柏年又开口, 他劝着程郁说:“先吃点东西吧, 吃完后休息一会儿。”
“都睡得从国外回到国内都不知道,可不敢再休息了。”
盛柏年哑然, 他虽然确实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不算特别地道,但是并不后悔, 盛柏年总觉得如果放任程郁一直待在国外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就算现在带着他回来了,盛柏年的这颗心始终没有办法完全放下。
“吃点吧。”他劝着程郁说。
盛柏年的目光中好像还带着几分恳求,程郁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柜子上的粥拿起来,但只吃了一点, 就再也吃不下了,他把手里的瓷碗放回了柜子上面,盛柏年把碗拿起来,送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程郁一个人,他偏头看了看窗外,栏杆映着夕阳的光,好像在上面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窗外远处的小花园里面,无数的鲜花热烈地绽放,还有高高的假山矗立,一切都还是过去的样子。
只有自己不是了。
盛柏年很快就回来了,他还抱了一床被褥来,直接铺在地上,看样子今晚是想要在这个房间里面打地铺了,程郁看着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打动盛柏年,只能盼着明天或者后天,能够趁着盛柏年不在,离开这里。
程郁长长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眼前好像出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幻影,程郁妄图想要从这些影子中分辨出来它们都是些什么,但是可惜的时候,它们都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或许等到他死去的时候,才能真正看清楚它们。
盛柏年看着程郁直直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有点心疼,还有点担心,程郁这个样子总让他觉得他对这个人间已经没有多少的眷恋了,就连程嘉言也不能够将他留下。
他稍作犹豫,对程郁开口说:“如果不想睡觉的话,我去拿个头盔给你玩?”
程郁听到声音,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去,好像过了一会儿才接收到盛柏年话里的意思,他对盛柏年点点头。
盛柏年立刻去书房里将还没有开过封的头盔拿给了程郁,之前在平海留下的那个已经送给了程嘉言,这个是他在后来的时候又托人买来的,他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买这个做什么,他自己从来不玩游戏,只是下意识的,这样吩咐了助理。
现在把头盔拿给程郁,盛柏年才算了然,或许在那个买下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主人,现在它才算到了它真正主人的手上。
为了防止被程嘉言发现,程郁自己新建了一个账号,戴上头盔只玩了一会儿后,便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睡觉去。
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就静静地等死好了。
程郁将头盔摘下,放到一边,盛柏年看到了,连忙开口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坏了?”
程郁摇着头,对他说:“没事,有点累了,不想玩了。”
“那就不玩吧,”盛柏年将头盔放进一边的架子上面,然后问程郁,“要不看个电影?”
程郁能够感觉得到,盛柏年正在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在这里待得不至于太过无聊,他犹豫一下,点了点头,盛柏年好像一个得到了嘉奖的小学生一样,立刻又出去将投影仪拿了进来,让程郁自己来选电影。
程郁选了一部从前很喜欢的喜剧片,但是他现在怀着心事,很难笑得出来,盛柏年又在一边看着他,为了不让盛柏年太过担心,他还是扯着嘴角,在每个笑点到来的时候,笑一下。
盛柏年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程郁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僵硬,他轻叹了一口气,对程郁说:“算了,你要是累了,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程郁哦了一声,对盛柏年话也不反驳,等盛柏年将投影仪关闭以后,他便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盛柏年知道他还没有睡,他有一些话想要对他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应该等过两天,程郁的心情好一点,他再开口。
时间过得很快,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转眼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盛柏年见程郁似乎已经睡了,将房间里的灯熄灭,然后躺在铺在地上的被褥上面,两个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盛柏年也在不知不觉间睡去。
怪物们隐藏在深深的底下与海底窃窃私语。
这两天祂好像怪怪的,按理说祂不需要它们找人了,它们应该觉得高兴的,但是又怕祂嫌弃它们是没有用的。
巨大的能量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波动,人类们察觉不到,但是它们却明白,祂就要从沉睡中醒来。
很快、很快。
怪物们既期待着神明的苏醒,又恐惧着祂所带来的一切。
不过不管如何,都不是它们能够抗拒的。
第二天早上程郁醒来的时候,盛柏年已经不在房间中了,他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盛柏年难道是不打算困着自己了?
然而程郁的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除了他现在与盛柏年居住的房间,其他房间全部都被上了锁,程郁根本进不去,这一路走来,任何可能让程郁自杀或者是让他逃走的工具,也都被盛柏年给收拾起来。
不得不说,盛柏年准备得确实够充分的。
程郁顺着眼前的这条走廊走了两遍,然后沿着楼梯下楼去,随即就发现一楼客厅里面竟然还把四周的窗户上全部都安装了栏杆,除非程郁修炼成缩骨功,才有可能从这栋别墅中逃走,这都是盛柏年什么时候搞出来。
程郁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额角,听到厨房里传来一点响动,他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过去,当看到厨房也被磨砂玻璃的门紧锁着的时候,程郁笑都笑不出来了。
透过磨砂玻璃,他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盛柏年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程郁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
厨房里的盛柏年似乎察觉到程郁的视线,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望着厨房外面的程郁,对他笑了一笑。
程郁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无聊地想着,如果自己不是明天就要不在了,盛柏年会打算囚禁他多久呢?
程归远如果一直找不到他的话,估计也快报警了,然后在盛柏年这里找到自己,可就有意思了。
程郁心中默默叹气,看样子他还得写一封遗书,把盛柏年的嫌疑全部都排除出去,不过比起写遗书,他更希望能够离开这里。
但就现在盛柏年的准备来看,逃跑的难度跟越狱差不多了。
不久后,盛柏年从厨房中端着早饭出来,程郁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就将餐具放下,问盛柏年:“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盛柏年说:“等到合适的时候?”
“什么是合适的时候?”
盛柏年沉默了一瞬,对程郁说:“如果你现在愿意回家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这回轮到程郁沉默了,他不想留在盛柏年这里,可他也更不想回家去。
他无声地抗议盛柏年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但是盛柏年知错不改,还把工作什么的全部都搬到家里,助理来送文件的时候,看到这里门窗上面突然加装的栏杆,和坐在客厅沙发上生闷气的程郁,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老板你在干嘛啊!下回见你上电视不会是在法律频道吧!
助理把文件送到盛柏年面前,为了防止被盛柏年杀人灭口,他还主动向盛柏年保证说:“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盛柏年接过文件,撩开眼皮看了助理一眼,那目光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助理:“……”
助理离开后,程郁看着在客厅另一侧低头处理文件的盛柏年,他越来越焦急,可是四周的门窗都紧闭着,盛柏年任何一个能够逃走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急得程郁恨不得直接在别墅里放一把火,趁乱逃跑。
问题是,他也根本找不到火柴或者打火机。
几乎要去个厕所,盛柏年都要在后面跟着,还能怎么办呢?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晚上程郁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眠,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程郁睁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零时已过,这是他的最后一天了。
睡在地上的盛柏年察觉到程郁的动作,睁开眼,看着在床上坐起来的程郁,开口问他:“怎么醒了?”
程郁低头,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深色的轮廓,好像还在从前,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程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但是这点笑容转瞬即逝,再也看不到了,月光透过镂空的窗帘照射了进来,像是往房间里洒了许多细小的星星。
他定定地看了盛柏年的很长一段时间,就在盛柏年起身打算将房间里的灯打开,问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程郁终于开口,他对盛柏年说:“生日快乐。”
他说话的时候,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盛柏年愣了一下,他已经完全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如果程郁不提,恐怕就直接这样过去了。
即使程郁现在对他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生日应该怎么过?
记忆中,他的生日向来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盛父盛母还在的时候,也只是为他买一个蛋糕,然后聚在一起,相互说着敷衍的话,像是在表演一出滑稽的戏剧,而盛柏年这个戏剧中的主角,却好像始终没有办法将自己全部投身到这出戏剧当中。
现在,盛柏年对自己的这个生日仍然没有什么好期盼的,但是程郁能够记得这个日子,还是很让他开心,他笑着对程郁说:“谢谢。”
程郁嗯了一声,好像醒来只是为了与盛柏年说这一句生日快乐,他重新躺下,将自己整个脑袋都蒙进了被子里面,世界再次陷到了一片黑暗当中。
他真的很想活下去,越是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就更加的强烈,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他已经得到了常人都得不到的机会,上天额外宽恕了他五年,已经够多了。
他拿出手机,翻找着从前发给盛柏年的信息,一条条地翻看下去,直到五年前他生日的那个晚上,他的手指停下。
“生日快乐,我很想你。”程郁嘴唇微动,无声地读着屏幕上的文字,这些内容是过去的五年来他不断地发给盛柏年的,而盛柏年从来都没有收到。
他的指腹在手机的屏幕上轻轻擦过,五年来,他每天都会给盛柏年发一小段他当天的日常,期待着有一天他能突然出现,回应自己。
然而后来,他确实出现了,却忘了关于他们之间的一切。
这些话盛柏年或许此生都不会知道的。
“睡吧,睡吧……”他隐约听到盛柏年在这样安慰着自己,
程郁忽然间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