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盛柏年低声嗯了一声, 然后对程郁说:“是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但是我怕我与你说了,你会生气。”

“啊, 这样啊,”程郁点点头, 然后对盛柏年说,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盛柏年:“……”

盛柏年好不容易鼓起点勇气, 想要向程郁询问一下关于程嘉言的事,现在被程郁这样一说,他积攒下来的那点底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干瘪的外皮,根本唬不住人。

盛柏年也不禁奇怪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曾经的盛柏年杀伐果断,沉着冷静, 可是他现在每次一面对程郁的时候,就止不住的心虚,什么冷静,什么条理, 都被他抛之脑后。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程郁,盛柏年隐约能察觉到自己如今的状态有些不对, 但是他已经无力去改变什么了,而程郁又即将离开, 他也没有时间去改变了。

自行车从桥上冲下去,车胎已经严重变型,车链子也断裂了,这种情况下估计修车的钱完全可以再买一辆新的自行车了。

盛柏年推着自行车, 沿着早已经干涸的河道往前边的马路口走去,自行车的轮胎在石头上颠簸,发出一连串的叮了当啷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与桥上的汽笛声混合在一起,十分喧闹。

程郁身上的衣服被石子和树枝什么的戳得破破烂烂,盛柏年望着他膝盖上磕出来的窟窿,隐隐有深色的血迹透过布料正在缓缓地渗出来,盛柏年知道程郁不会死去,受的伤也会很快恢复,但是他想不明白程郁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境地当中,像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不听父母的话,故意去追求刺激。

盛柏年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是个孩子就好了,他能把他打一顿,把他关在房子里,让他哪儿也去不成,可是程郁不是他能管教的孩子,更有甚者,在他们之间,除了刚见面的时候,到后来受制于人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盛柏年。

大概是因为程郁已经在想要离开他,不对回到从前抱有任何期待,而盛柏年却还在原地,想着他们或许还能同五年前一样,即使他到现在也没有找齐五年前关于程郁的全部回忆,甚至在这件事上,他得到的痛苦要远远大于快乐,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以为他与程郁之间还是有希望的。

如果他也彻底放弃了,他们之前才是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盛柏年都必须坚持着,他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天空上星斗寥寥,明月如霜,一泻千里,他垂下眸子,小声问了程郁一句:“程郁,你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啊?”程郁回过头,与盛柏年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你今天骑着自行车在这里追着一个从前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前些时候去帮一位死在家里的老人整理遗容,通知他的家属老人去世的消息,还有在杜城的时候,你去救赵家的老爷子,”盛柏年说到里顿了一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很快又继续说下去,“我后来找人去查过案发地,调过景区的监控,你是直接从跳下去的吧。”

之前盛柏年一直否认这个可能,如果程郁真的是从那里跳下去的,之后又怎么会好好出现在自己与程嘉言的面前。直到程郁跟他说了自己的秘密,他才突然间想明白那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够想到,就在他与程嘉言在半山腰上等待的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程郁竟是又死过了一次。

每当想起这些,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生了锈、卷了刃的刀,在盛柏年的心脏上来回地拉扯。

有时候盛柏年会觉得,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

不过盛柏年的这个问题很好,很有内涵,程郁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盛柏年说:“拯救世界?”

盛柏年当然不信,他对程郁道:“别开玩笑了。”

程郁自认自己说的是实话,可是盛柏年不愿意相信,他也没有办法。

盛柏年以为程郁是不想对自己说,他如何也不能把程郁现在做的事与拯救世界联系在一起,他渐渐将话题引到了程嘉言的身上,他看了一眼程郁的身后,从那天程郁失踪了一天一夜回去后,程嘉言就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总是跟在程郁的身边。

要盛柏年说,程嘉言能这样一直跟着程郁也好,省得他总是胡来。

今天他怎么放过程郁?而程郁也是真的没辜负程嘉言对他的重视,他的小尾巴一不在,程郁就能把自行车给冲到桥下去,盛柏年问他:“程嘉言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程郁道:“想跟出来来着,我没让。”

一般情况下,程郁外出处理亡者书的时候都不太希望程嘉言跟着,要是让程嘉言看到了这么血腥的场面,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子,程郁哪里敢带着他来。

就算是盛柏年,他起初也不希望他跟着自己来的,可谁能想到他已经直面过自己好几次死亡时的场面了,为了防止盛柏年遭受的刺激太大,程郁只得将自己秘密说给他听。

本以为知道他的秘密后,盛柏年也应该放下心来了。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盛柏年好像变本加厉,比从前更加关注自己的行动。

这就让程郁很为难了,这样的话他要是真的死去了,恐怕很难瞒得过盛柏年。

马路两侧的路灯高高地亮起,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被盛柏年丢在了马路边的修车棚中,然后带着程郁到商场里给他买一身新的衣服。

程郁对衣服什么的也不挑,进了商场后在靠门的店铺中随便买了两件,将身上的衣服换去,到柜台付钱的时候,盛柏年才发现程郁现在还真是朴素得可以,上身和下身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块。

与他同龄的富二代们相比,程郁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不过其他的富二代恐怕也都没有吃过程郁这样的苦,他们中没有人任何一个人曾离开父母的光环,背负着各种恶意的揣测与咒骂,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中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五年。

心疼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整个心脏,他这个时候应该为程郁做些什么呢?他还能够为他做些什么?

程郁见盛柏年许久都不做声,心中有些奇怪,他转头盯着盛柏年看了一会儿,问他:“你今天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盛柏年的嘴唇张张合合,犹豫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向程郁开口说:“我想问你,关于程嘉言母亲的事。”

程郁怔了一下,这件事盛柏年好像不止一次问过他了,现在盛柏年是又调查出什么来了,还是就是好奇,他问盛柏年:“怎么又问这个了?”

盛柏年低下头,抿了抿唇,对程郁说:“就在前一天,有人拿给了我一张医院的片子给我。”

盛柏年说完后,连忙又向程郁解释说:“我不是故意想要查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知道五年前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你一个人在平海过得怎么样。”

程郁敷衍地啊了一声,盛柏年不知他心中所想,一时间不免有些惴惴不安,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程郁问自己:“什么样的片子?”

程郁这样问道,但是他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猜测,他倒是没有想到,这都好多年前的片子了,那家医院竟然还能把那张片子留到现在,再过几年,说不好可以进行拍卖了。

盛柏年对程郁说:“一张像是仪器故障才能拍出来的片子,上面显示……”

盛柏年有些说不下去,程郁倒是很直接地接过了他的话茬,直接说道:“上面显示我怀孕了。”

话现在让程郁自己都说了,盛柏年便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了,他确实想要知道那张片子的真伪,只是现在听程郁现在漫不经心的口吻,胸膛里的那颗心渐渐冷却下来,头脑好像也终于清醒过来,那些猜想果然都是无稽之谈。

“对不起,我以为程嘉言……我是昏了头。”

程郁淡淡说:“哦,那就是我生的。”

盛柏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他对程郁说:“程郁,别开玩笑行不行?”

程郁咧嘴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转头直勾勾地看着盛柏年:“那你想要我怎么说?”

程郁的语气带着一点咄咄逼人,他在知道这个世界中存在一类名叫攻略者的人后,便不想让他人知道程嘉言与盛柏年间的关系,可盛柏年竟然能查到这一步,下一步呢?做亲子鉴定?

盛柏年还不明白程郁为何突然间这样生气,程郁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积累的一股郁气,难以消除,他心知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自以为将所有一切都处理得很好,而现在看来程嘉言未来所有的一切并不是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

这些东西盛柏年能查到,自然其他人也能查到。

盛柏年同程郁道歉:“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他猜到程郁在知道自己在调查后可能会心不快,但不想他竟会这样生气。

程郁勾起嘴角,望着盛柏年,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乖戾,他对盛柏年说:“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