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芽被人用力地捂着唇, 脖子上还横了一把匕首。匕首离他很近,只要再稍微往前一点点,他的脖子就会被划伤。
他不认识这个突然挟持他的宫人, 这人是个生面孔。他刚刚走过来, 被对方拦住去路, 正因为没见过这个人而感到奇怪时, 就被匕首挟持着拖进角落隐秘处。
“不认识我?还是不记得了?”他身后的人发出一声阴森森的笑, “那你总该记得那把珍珠扇吧。”
雪芽眼睛不由睁大。
珍珠扇?
那不是雷皇后的东西吗?
不对,确切说是假雷皇后的东西。
一年前, 他因为被假雷皇后撞见和贺续兰在千佛寺亲热, 被迫去了皇后宫, 结果被崔令璟发现。
他躲在床上,听到崔令璟说的几句话, 猜出这个皇后是假的。他虽然不知道假皇后怎么能混进宫, 还长时间没被发现,但他知道这是个很大的罪名。
当他被罚去盥衣局的时候, 他以为这个假雷皇后死了, 真皇后会被废掉。
可等他离开盥衣局,从小平子那里得知, 皇后依旧是雷皇后, 只是身体不好,一直待在自己宫里养身体,寻常都不出来。
那时候他只不安了一段日子,因为他一直没有跟雷皇后碰上面,渐渐的, 他把这个人都给忘了,更忘了还有个假雷皇后。
“想起来了吗?”后面的人低声问。
雪芽袖子下的手颤抖着, 可他不敢动,怕动一下,就碰到那把匕首。
假雷皇后又是一笑,“看来是想起来了,贺续兰在哪?”
假雷皇后是雷皇后的双生子哥哥,也是雷大将军的独苗,真名为雷东邈。他因为疼爱自己妹妹,所以在戏班子进宫的时候,跟着一起进了宫,同他妹妹暂时换了身份。
他虽然顶替妹妹在宫里当皇后,但并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行为做事十分嚣张,一来,是他妹妹性子就是如此,二来,他喜欢看着阖宫的人被他蒙在鼓里的感觉。
但他没想到自己因为一个宫人而栽了。
雷东邈这人很风流,玩得也很开,男男女女,只要是美人,他都喜欢,但美人见多了,玩多了,后面看到再美的人,他都是兴致缺缺。比如贺续兰,美是美,可不足以打动他。
这个时候,一个叫雪芽的宫人进入他的眼帘。
雷东邈第一次看到把女装穿得这么合适的男人,当即就想把人弄到手,不过他不敢轻易下手,毕竟雪芽不是待在贺续兰身边,就是待在崔令璟身边。
直到他意外撞到雪芽跟贺续兰的事情,隔着假山,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他终是忍不住下手了。
那时候他自认为自己抓住对方的把柄,加上雪芽只是一个宫人,出身卑贱,看样子又不聪明,怎么看怎么好拿捏,却没有想到这是个套,让他主动往里面跳的套。
事情败露后,雷东邈没有被处死,而是在一处宫殿被关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妹妹曾混进来看过他一次。他妹妹本是最明艳动人,那日他见到对方,对方脸色苍白,跟他说父亲会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那次的见面,他得知父亲因为他被关在宫里,寝食难安,人瘦了一大圈,而更可恶的是,他父亲因他而处处遇事掣肘,崔令璟甚至在打他父亲兵符的主意。
雷东邈心中气更难咽下去,恨不得杀了崔令璟,可他妹妹却跟他说让他一定要小心贺续兰。
“为何?”雷东邈微愣。
雷皇后低声说:“父亲说以崔令璟的心计,罚了你出气后,就会把你送回雷府,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把哥哥关在宫里,挟持父亲。能做出此等阴毒事情的人只有贺续兰,而且父亲前些日子跟我透露,当年先帝派去杀了贺家满门的人正是父亲,虽然事情做的隐秘,但很有可能贺续兰早就知道了。”
“还有,害你到如此地步的那个宫人没死。那个叫雪芽的宫人,我也见过他。当时我和陛下没同房的消息传了出去,因他是在帐旁服侍的宫人,父亲派了人准备杀了他,可失败了。派出的人的尸首深夜被丢到我们家后门,父亲知道有人要护住那个宫人,便没有再动手。”
“父亲知道那个宫人又害了你,便再也容不得对方活着,只要他活着,便是个人证,可父亲一直没有找到对方在哪,本以为对方是被处死了,可父亲在小年夜宫宴看到他了,甚至颇受陛下宠爱。”
“哥哥,这个宫人是在先帝出宫那段时间买下的小倌。当年先帝驾崩,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处死,唯独他活着,被贺续兰带回了宫里。陛下对贺续兰的心思,我们能看出,向来贺续兰自己更能看出,所以他把这个跟自己长得像的小倌带进宫里,作为自己的替身,去魅惑陛下,同时又设计害哥哥,害我们雷家。”
随着雷皇后的话,雷东邈心中愤怒一点点扩大,他对崔令璟和易烨封之恨,都没有对贺续兰和雪芽之恨的一半。
他要杀了那两个设计害他的贱人。
接下来的每个日夜,雷东邈都在默念贺续兰的名字。贺续兰毁了他,还想毁掉整个雷家,他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杀了贺续兰。
而昨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混进来,拿着他父亲的东西,说已经打点好了,特意来救他出去的,待会跟着运菜的车出宫。
小太监给雷东邈带了易容的工具。
当初雷大将军为了护住这个儿子,特意送雷东邈去学奇门异术中的改容换貌和锁骨术。
雷东邈不愿意现在就走,他这辈子就算活着,也没大意思了,他要杀了贺续兰,替自己报仇。于是,雷东邈跟着那个小太监跑出来后,就把小太监打晕了,穿了对方的衣服,换成小太监的脸,寻机会混进宁伏宫。
一直到崔令璟突然出现在宁伏宫宫外,他见崔令璟身后跟着一堆低着头的小太监,便立刻混进队伍里,等进了宁伏宫后,他又找了个地方暂时藏起来。
他准备等到入夜,再摸进贺续兰的寝宫,他现在如果冲过去杀贺续兰,恐怕还没碰到贺续兰的衣服,就被那群宫人拦住了。
但雷东邈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看到了雪芽。
*
雷东邈微微松开捂住雪芽唇的手,同时警告道:“你可以试着叫人,但我保证,他们来之前,我会先抹了你的小脖子。”
雪芽脸色苍白,手心更是因为紧张、害怕而冒着冷汗,“我……我不知道太……啊……”
脖子传来疼痛,他的唇再度被捂住。
“你这条小哈巴狗还挺忠心呢,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替他卖命。没关系,你不说,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找他。你不肯说,其他人可不一定。”
雷东邈说着,手又往里移了一点。
雪芽疼痛更重,同时,他感觉有东西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
他流血了。
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会杀了他,雪芽只能伸手往前面指了指。
他们往前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一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是平日跟雪芽玩的一个,看到雪芽被生人挟持,当即想叫人,可声音都没发出一声,胸口就中了一把飞刀,仰面倒下。
雪芽亲眼看到熟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差点没晕过去。
雷东邈轻轻松松接近掉一个人后,继续让雪芽带路。
后面,雷东邈又用飞刀解决了几个小太监,身上飞刀用完了,不过他们也走到书房附近了。
黄公公正站在书房门口,一眼就看到雪芽,也看到雪芽脖子上的刀。
雷东邈只剩最后一把飞刀,是留给贺续兰的,所以他没对黄公公动手,只是说:“贺续兰在哪?”
很快,贺续兰就从书房里出来。他没有看雪芽,而是盯着雷东邈,“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宁伏宫。”
“你不用管我是谁,今日我是来给你做个选择的。贺太后,你直接选吧,是你这个小情人死呢,还是你死?你们两个今天只能活一个。”雷东邈阴冷道。
他不认为贺续兰会为了一颗棋子而去死,所以说话引开贺续兰注意的同时,他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把飞刀,迅速朝贺续兰胸口扔过去。
一旁的黄公公见到飞刀,没有犹豫飞扑过去,用身体替贺续兰挡住了那把飞刀。
贺续兰立刻扶住黄公公往下倒的身体,飞快地撕下自己的衣服去捂黄公公腹部上的伤口。黄公公还有个徒弟在旁边,这时颤颤巍巍跑过来帮忙一起摁着。
雷东邈见最后一把飞刀被挡下,脸色不由变得难看。他恐怕今日杀不了贺续兰,正想着找机会离开,突然听到贺续兰的声音。
“我选好了,我死。”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喊了声太后。
雷东邈第一反应是有诈,但很快他又忍不住想,也许贺续兰是真的喜欢雪芽。不喜欢的话,何必自己亲自跟雪芽亲热,叫个侍卫就可以了。
不管如何,他想杀贺续兰的心压过他怀疑的心。
而与此同时,宁伏宫的御林军发现这边异样,已经拿刀围了过来。雷东邈看到那些侍卫,不由变得紧张,手上的匕首微微一抖,雪芽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雪芽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打湿衣襟。
贺续兰听到雪芽的惨叫声,咬着牙下旨道:“所有人,没我旨意,都不许动!”
雷东邈发现贺续兰居然不让御林军冲上来,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声。
有趣,真是有趣!
他本以为自己是抓了贺续兰的一颗棋子,没想到贺续兰对人动了真心。难怪不把棋子放在崔令璟身边,偏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贺太后,劳烦你走过来。”雷东邈知道贺续兰喜欢雪芽后,就想出一条报复对方最好的办法。
他准备让贺续兰的心上人亲自杀了贺续兰。
贺续兰让小太监继续摁住黄公公的伤口,独自朝雷东邈那边走。其中一位御林军忍不住开口:“太后使不得!”
但贺续兰没有理会,快走到雷东邈面前的时候,他看到雷东邈往后退了几步。
雪芽脸色从未没有那么白过,贺续兰想雪芽应该是被吓坏了,除了那声惨叫外,一个字都没说,此时只是泪汪汪且无助害怕地看着他。
雷东邈哼笑一声,“贺太后,我只要稍微用力,他的脖子就会断。”
“你为何退后?我现在站在这里,你可以来杀我。”贺续兰语气很冷。
“我不相信你,贺续兰,你叫个人把你的手绑了,再走过来。”雷东邈说。
贺续兰照办了,等双手被绑好,他给雷东邈看,“我手动不了了,你可以放心了。”
雷东邈仔细地看了看贺续兰手腕上的腰带,终于松口,“你过来。”
待贺续兰快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再次叫停,“站住。”
雷东邈换了只手掐住雪芽的脖子,他把匕首塞到雪芽的手里,再反握着雪芽的手,同时说:“你可别犯蠢,我手只要稍微用力,你的小脖子就会断。他愿意替你死,那你就亲自杀了他。”
他故意让贺续兰也听到。
雷东邈抬眸看向贺续兰,“劳烦贺太后再往前走两步。”
贺续兰依言照办,对于雷东邈方才的话,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而雪芽则恰恰相反,脸色惨白不说,他握着匕首的手一直在抖,呼吸转为急促,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咚——”
“咚——”
“咚——”
……
一声又一声,跳得极快。
雷东邈抓着雪芽拿匕首的手,对准贺续兰的心口。
“刺下去!”他微微松开雪芽的手,眼里全是兴奋。
雪芽没有刺下去,手在剧烈地抖。雷东邈见状,厉声恐吓道:“你不刺下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手开始用力,雪芽感觉疼痛的同时,终是闭眼刺了下去。
匕首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雪芽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