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学期到来, 林霁看了一眼今年自己招收的学生名单。
他终于理解同事们说的面试的时候容易眼瞎是什么意思了。
林霁看着学生名单，绝望的坐在实验室里，心说当时自己是怎么被他们蒙骗了内心……招收之前林霁还期望着这些学生能有什么建树, 这才开学没多久，林霁只希望他们别把自己气成大体老师。
“哟, 小林，你学生在办公室找你呢, 就那个眼睛小伙，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看着一团糟的实验室已经够糟心了, 没想到同事的声音直接让他梅开二度。
“我来拿本书, 顺便告诉你一声，他找你找的团团转。”
林霁：“你就说我已经入土为安了。”说完, 林霁又觉得不妥, “说我下午请假。”
“我说了啊，说林教授不在, 别的同事也很配合演戏。结果学生机灵着呢, 看见你的保温盒摆在桌上, 说‘林教授不可能连师娘做的饭都没吃就走’, 知道你在哪儿猫着，别躲了，面对现实吧。”
说完, 林霁感觉到肩膀上落下来了一只手, “放宽心啦, 带□□飞狗跳是常事儿, 也不止第一年这样，以后你每年都要面对，恭喜小林和我们的悲喜终于相通！”
“我谢谢你啊。”林霁人依旧趴在桌子上, 一动不动。
实验器材…被糟蹋成这样已经不能用了吧。
这还是第一次带学生进实验室就成这样。
林霁总算理解那句话，“孤独是学术之路上的捷径”。
“器材毁了就毁了吧，反正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有大老板支持着，几乎是给咱们学校无限供给着实验器材，别心疼了。”陈教授看林霁还是宛如一潭死水，又在雷区精准的踩了一脚。
“供给实验器材…你说陆允吗？”这么不说还好，一说林霁更头疼。
陆允公司的账务他虽然不管，但总归是有权知道，看着每个月给学校的捐款支出林霁就直蹙眉。
除了必要的维修和增添设施，最多的支出就是学生毁灭性的操作造成的额外开支。
说白了学生炸的都是林霁自家的钱。
“好像那位老板的确姓陆来着……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算半个高中同学。记住名字很正常。”林霁自知说多了，急忙闭了嘴。
“也对，你们是高中同学来着，看我这脑子。”陈教授说完叹了口气，“你学生还等着你呢，加油林小霁，我先行一步了。”
林霁挥了挥手，示意告别。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知道林霁娶了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神仙初恋妻子，每天午饭给林霁带的不仅精致，而且就没重样过。万一林霁有夜课更是在校外等着林霁下课，一同回去。但是同事们也只知道他有个神仙眷侣，谁也没见过人影。
刚开始大家还会偶尔八卦几句，毕竟这年头这种完美伴侣，几乎连在童话故事里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林霁给出的解释一直是对方家教保守，婚后专心主内，上次流产后心情一直比较低落，所以才特别依赖他。而且从小就不喜欢和生人说话，也不想露面。
同事们听林霁这么说就没人多问，最多闲暇之余谈论教育育儿的时候，偶尔羡慕林霁两句。
但学生不一样，这个年纪特有的好奇心和过盛的荷尔蒙作祟，加上林霁眉清目秀，说话永远不紧不慢的，教学负责性格又好，难免对林霁的隐私更加好奇。
按照惯例，为了避嫌，已婚的教授都会在开学第一时刻向学生侧面表明自己家庭美满幸福，比如给学生看一看自己儿女的照片，或者在朋友圈特意里发一发家人的团圆照。
可林霁一向朋友圈静如死水。
除了无名指上的婚戒，和每天带着的保温桶，似乎没什么能证明他已婚的证据。
以至于林霁总能遇见一些……不太遵守校规的学生。
社交软件上也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新的好友信息。
从实验室回到办公室，林霁看见学生还在他办公室门口站着，直接把他拽到公共办公区。
“坐，什么事儿。”林霁示意学生坐下，顺手把桌子上的零食盘推了过去。
“邮件…我看见了，来自首的。”男生说完，依旧坐的端正，虽然是道歉，言语里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
林霁蹙眉。
之前因为私人社交软件收到的好友请求太多，林霁考虑到可能是新收的学生泄漏出去的，索性给手下所有学生群发了邮件，旁敲侧击的询问，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回应了。
“你这才入学几个月啊。”林霁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仔细说，怎么就把我私人信息给传开了。”
“…有同学问我卖不卖您的手机号和社交软件账号和其他信息，我就给了。别的信息我不清楚，就没卖——”
“以后老师们有什么论文没发表你是不是也拿去卖啊？”林霁还没想好开口，就先一步听见脾气暴躁同事开口怼道，“这么喜欢赚不义之财寻思着你把刑/.法给背熟了不是卖的更多吗？”
“我导师还没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我不是不说你，就寻思着那么大一本汉语词典找不出一个形容人类的词语能按到你身上，才没说话。”林霁顺势把话茬接了回来，“你如实说，都卖了什么信息，卖了多少？坦白一点我们走学校处分，非要隐瞒这事儿就报警处理。”
“又不止我一个人在卖……而且就一个手机号和联系方式……”
林霁一向不会语言情绪化，但听到对方理所应当的语气以后，万年好脾气也有所动摇。
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的问道，“不止你一个？什么意思？”
“群里别的老师的号码也有卖的…很多受欢迎的老师同学的信息都有，而且有不少甚至是本人明码标价，这么久除了您当真还真没别的老师说过什么。”
群里？
林霁听的头大，合着都形成产业链了。
而且本人明码标价……这怎么听都像是拉皮条的。
“您要是介意我以后就不给别的同学……”
“肯定介意。”林霁难得没等学生说完，就稍微暴躁的打断，“行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林霁见学生没动静。
他抬头，目光尽量和善的看着对方。
“您…不会因为这个处罚我吧？”
“问这个太早了，”林霁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坦白从宽，精神可嘉，你先回去吧。”
说完，林霁才见学生离开了公共办公区。
林霁喝了口水，仔细回想着学生刚才颇有冲击力的回应。
“小林，就这么放这种学生回去了？”
“我觉得事情比我想的规模大，得和学校上报，估计得彻查。听他的话，这种事儿可能也就咱们系不常见，毕竟教师都是一群已婚已育的大老爷们，没什么学生需求我们的隐私…所以现在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别的系估计已经泛滥成灾了，还明码标价…当学校是——”后面的话林霁纵然生气，但还是及时住了口，“我先给上面写邮件吧……”
“写邮件反应的话需要帮忙我也一起，刚开始听你说这事儿我还以为学生和你开玩笑，要不是刚才遇见那个学生我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儿，这弄得乌烟瘴气的……”
“麻烦你了。”林霁说完，才打开饭盒吃了第一口午饭。
下午还有一节讲座。
林霁脑子里都是乱的。
好不容易上完课，天色已经晚了。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林霁还是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陆允的车。
他快步走去，习惯性的钻进了副驾驶。
“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不高兴。”陆允用余光扫了一眼林霁没什么表情的面容，还是和以前一样，把情绪表达的毫无保留。
“没什么。”林霁说着清了清嗓子，“扩音器坏了，上课喊了两个小时。”
说完，林霁听见陆允笑了。
这种笑声林霁很熟悉，嘲讽他的撒谎技术专用。
“……”沉默了一会儿，林霁还是开口，“前段时间你也知道，一直有各种陌生人找到我的私人社交软件，今天查出来了，我学生把我联系方式出售给同学的。”
“的确挺可气的，你怎么处理？”陆允说着，启动了车子。
“不知道，据他所说好像已经在学校里有一定规模了，甚至还有人的联系方式标好价格。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只能先上报学校。这个学生…说这些的时候有恃无恐的，没敢贸然处理，查清楚他背景之前只能先敬而远之了。”林霁说完后叹了口气，没注意陆允脸色微妙的变化。
陆允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林霁所在的学校…经过几番翻洗，和接受资助，有几个专业已经成为专门开设给那些二世祖混日子划水拿学历的场所，教师资格也是参差不齐，很多甚至只是去国外混几年，教学资格都不是自己考的。校长再是有心办学，也只能把那些划水专业的宿舍给划分开，尽量让正常求学和混日子的学生划分开。
至于那些专业的学生和老师整体作风……陆允在生意场上见得多，名下也有娱乐场所，早就听到见到耳根子眼球烂了。
明码标价买卖个人信息已经算很有素质的事情。
还有更令人大开眼界的，林霁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林教授倒是学狡猾了，开始知道处理学生之前先看看背景。”
“别笑我了，之前脑子不开窍死板的很，按规矩处理所有学生…最后还得麻烦你帮忙收场。”林霁说到最后声音都没什么底气。
人情世故上，林霁虽然已经脱离了“七窍堵死”的境界，但也只是比全堵死好那么一点。
——如果作为研究和教书，林霁是个优秀且严谨的机器。
“那这次也让我帮你收场吧，保证那些学生不会再打扰你。”陆允趁着红灯的时候瞥了一眼在副驾驶上缩成仓鼠气鼓鼓的林霁，唇角不禁勾起，“和你说了多少次，工作上遇见什么问题第一反应找我就好。”
林霁没急着接话。
工作上出问题…陆允帮忙插手也不是第一次了。
毕竟这个大资助商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虽然这种庇护感的确令人舒适，但林霁总觉得太麻烦陆允，能自己解决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
“我说过，你照着你喜欢的方式安心教书，做研究就好。你连学生什么背景都要重头了解，处理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太伤神了，我不希望私人时间就看着你为了别人的事情愁眉苦脸的。”
陆允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给林霁反驳的机会。
自从陆允知道林霁为了他开始学习社交场上的繁缛礼节，掺和他父亲的事情之后……陆允一直把林霁能接触的信息控制在尽量积极的方向。事实证明效果很好，没过多久，林霁就恢复的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个有点木讷天真的小傻子，没怎么接触过尘世污浊的高岭之花。
这种不意察觉的豢养和绝对掌控，陆允最擅长。
他的林霁，必须是时刻开开心心，心思清澈没有烦恼的小朋友。
谈话间，车已经稳稳的停在了车位上。
“好了，别不开心了。对我而言只是一点小事，顺手可以帮你处理掉，造成的麻烦程度甚至不如缝合被你造作稀烂的窗帘。”
林霁没接话，只是转头看着陆允。
“真的对你而言只是小事吗？”
“真的啊，术有专攻。就像翻译古籍你可能上手就能开始，换成我……过几个月依旧连封面字母都不认识。”陆允看着林霁的眼睛，认真的回答道。
他编话的时候，可是连自己都能骗过去，演技自然逼真。
林霁见陆允这么盯着他，最终还是收起绷着的表情，无奈的笑了一下。
“好了，上楼吧。待会儿尝尝我新研究的菜谱，别再想这些事情了，听到了吗？”
“好。”林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顺着陆允的话回答。
这张名为温柔的禁锢网，林霁早就意识到自己挣脱不开了。
不过对方是陆允的话…也没必要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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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入秋，林霁看着婚礼请帖上的日期将近，意识到自己似乎……和高中的同学都没怎么联系过了。
不过回想整个高中，林霁身边的确也没有亲密到能值得维持的朋友。
“中秋不是放假嘛，还要义务加班吗？”林霁正坐在沙发上，突然感觉到腿上躺上来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不加班，在看请帖…你要去吗？”林霁把请柬放到茶几上，“之前童映婉给的，算是我们高中同学？”
“去吧。高中时候我和她交清还行。订婚的时候邀请过我就我没去，这次不去也不合适。”陆允看了一眼请帖，就顺手丢在了一边。
“话说她会不会邀请你那边家里的……”林霁还惦记着这件事。
陆允父亲入狱的事情，陆允怕是还不知道。
虽然一直瞒着也不可能，但林霁总归是不想让陆允再揭伤口。
陆允懒懒的回答，“肯定会邀请，我又不怕他们，没事的。”
林霁迟迟没有接话。
和那边亲戚见面…意味着陆允肯定会知道父亲入狱的事情。
同理也会知道其中有他的功劳……
说实话，林霁有点忐忑，毕竟在陆允面前，他虽然算不上人畜无害的白玫瑰，但也绝对不是断头台上拉闸的。
“正装给你定做的有，红包也替你准备了，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没什么好担心的。”陆允说话间，依旧趴在林霁图腿上。这是他心找到的舒适躺枕，温度也正好，比人体常温要稍微高一些，很是会小憩。
“……”林霁担心的根本不是礼仪问题。
陆允听着林霁的心跳，不紧不慢的又一次开口，“话说，你第一次给我送月饼就是中秋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我…第一次亲了你。”
“亏你还说得出口。”林霁回答的口吻有几分抱怨，“当初你这么一冲动，闹得我整天魂不守舍，见到你我整个人都不自在，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只是看见你摆出一副很期待被蹂/.躏的表情……还有泛着水光的唇，很适合接吻，所以情不自禁。”陆允大义凛然的回答。
林霁：“……”
不愧是陆允。
“话说，我那么一亲，你真的为我魂不守舍好几天？”
“肯定啊。暗恋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说亲就亲，也没有任何解释和前因后果。换了谁都会思绪乱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林霁就不禁心跳加速。
“不过当时我还挺…欣喜的。不过一想到你亲吻我的动作可能已经在别的地方实习的千万次……”
“我也是第一次亲初恋，没经验啊。”陆允没等林霁自怨自艾完，就先一步接到。
“话说，那我再亲你一次，看看这次能让你为我魂不守舍——”
林霁没等陆允说完，先一步伸手，在陆允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适可而止。”
“啧。”陆允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紧接着，林霁感觉到刚才还温温顺顺趴在腿上的大型犬突然化身成一头雄狼。
足够将人压倒的胁迫力。
怎么从沙发躺到地毯上的，林霁也说不清具体细节。
只知道面对虎视眈眈的双眸时，还是本能的顺从强者，放低声音，躲闪着目光，“突然干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好好的？刚才躺在你腿上的时候我就……”陆允后半句话没说完，而是强行拽过林霁的手，附在了他的身上，一路下滑，“而且，我这么做…你从来都受用的很，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